幾天後,杜中奎師徒帶着工具進城。這家主人叫汪潤澤,他是蜀江市煤炭工業局副局長兼總工程師,的確是一個不小的官兒。他家住在市區的梅家山麓,房子雖是一樓一底的老式磚木結構,但單獨成院,非常寬敞,內部裝修也很講究。杜中奎師徒來到汪家一番具體交涉後,汪潤澤坐在沙發上擺擺手說:“你們不用擔心什麼,只要把活兒幹得好,工錢嘛好商量。但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們必須先根據我的意圖把要做的全部傢俱圖紙畫出來讓我看看。”趙木匠一聽傻了眼兒,杜中奎接過話頭說:“好,汪局長,我和師傅在三天之內保證畫出來讓你過目。”“年輕人,首先申明我不是小看你們。我給你們一星期的時間畫圖紙,無論我看了滿不滿意,工錢另算給你們,你們手藝人找錢也不容易。”
吃晚飯時,汪潤澤說:“兩位師傅,這家常便飯就隨意吃吧。”而對杜中奎和趙木匠來說,簡直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大飽口福。晚上他們被安排在不遠處的一間空屋子住下。趙木匠坐在牀邊的板凳上抽着旱菸“嘿嘿”兩聲吐口痰又一次感嘆道:“中奎,這些城裡人才真的叫着過日子。”杜中奎笑道:“師傅,汪家可不是一般的城裡人。你別感嘆了,哪天你我師徒時來運轉,也會過過這種神仙日子的。”趙木匠笑笑轉了話題說:“師傅這輩子生就了一條賤命,做夢也不敢去想這樣的大福大貴。啊,中奎,你答應汪局長畫圖紙的事,能行嗎?我可一點搭不上手啊。”“師傅,你儘管放寬心思睡覺,關鍵時刻你動動口就行了。”
第二天深夜,杜中奎還坐在燈下面對着一堆畫好的傢俱圖紙苦思瞑想,不時的在圖紙上擦擦畫畫。他細細地琢磨着:“按汪的文化素養、職業、地位、要求……這些傢俱應該體積小巧玲瓏,式樣別具一格,色調古樸典雅。嗯……這裡還得重新構思……”杜中奎特別是對一張茶几的設計,真是煞費苦心。在他看來,茶几雖小又簡單,卻是這些傢俱中的代表作,好象人的一張臉面。他在總體構思的大原則下,加進了簡單明快,富於變化而不枝不蔓的設計。
趙木匠翻身醒來,看見杜中奎還坐在燈下忙乎,便催促說:“中奎,該睡了。”“師傅,我年青沒事兒的。”趙木匠“嗯”的翻過身睡去。杜中奎打個呵欠用雙手揉揉太陽穴,拿起桌上的香菸抽出支點燃沉思一會兒,嘩嘩嘩地把改得模模糊糊的茶几草圖撕個粉碎,於是又另打鑼鼓重開張。
窗戶上掛起拂曉的光亮,杜中奎才一頭撲在桌上發出呼呼鼾聲。
趙木匠起牀,看着桌子上的一堆圖紙想:“自己在山溝溝裡泡了大半輩子的土木匠,能收到杜中奎這個心靈手巧的徒弟,真是福氣啊。”他轉身輕輕開門出去又隨手扯上。
三天後正是星期天,杜中奎趙木匠拿圖紙去徵求汪潤澤的意見。汪潤澤坐在沙發上看罷選出茶几圖紙端詳:茶几設計兩層,中間由兩片圓弧相切支撐,兩個平面上大下小,相得一張;中部的長方形以流線性延伸至兩端漸變爲橢圓形,四隻腳採用相等的四段同心圓弧;主色調,梅紅色;整體上給人一個“誇張圓”的印象,表現出“圓滿”的內涵。圖紙左上角標註“方圓茶几”。
汪潤澤欣賞說:“嗯,趙師傅,你的設計真是獨具匠心。”趙木匠聽不懂說:“汪局長,你說啥?”汪潤澤笑道:“我是說,你設計的傢俱圖紙,我看了非常滿意。”“啊。汪局長。這些圖紙全是我徒弟畫的。我一個黑眼窩,以前做東西都是心裡咋想手上就咋做,就算打死我也畫出這一堆洋玩藝兒來?”汪潤澤轉頭看着杜中奎,杜中奎說:“全靠我師傅點撥。我不過動動手。”汪潤澤笑道:“名師出高徒嘛。小杜,就這些圖紙看,你至少是個高中生吧。”杜中奎點點頭說:“只是揹着這個牌子……”趙木匠接過話頭說:“汪局長,你真是好眼力呀。我趙木匠不是誇口,誰就是用萬貫家財來換我這個徒弟,我也一點不會動心。”汪潤澤笑罷說:“小杜呀,跟着你師傅好好鍛鍊。你們這些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纔是最有希望的。”
這時,一個姑娘開門走進來,她和杜中奎的目光相碰急忙避開笑笑說:“爸。家裡來客人啦。”“是呀。維瑾,給你介紹一下,趙師傅,小杜師傅。”“哦,兩位師傅好。”汪維瑾笑笑打了招呼,汪潤澤說:“維瑾,今下午礦上的批林批孔大會不開了?”“不就象放錄音嘛?我請假了。”“鬼丫頭,這可不好。”“爸,林彪反黨與幾千年前的孔夫子啥關係?工人停工開批判會,搞得買啥東西都要憑票。”杜中奎接過話頭玩笑說:“還剩下買耗子藥不憑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