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上下都小心得有些神經質了。嘉敏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對付得了這個因爲聽到自己要做父親而反應詭異的男人。
最後還是決定把他趕出去了事。
周大將軍回大將軍府仔細觀察了幾天他那個纔出生的妹妹，軟乎乎一個球，張嘴就流口水，還不如他送給嘉敏的那隻熊娃聽話。也是愁了好幾天，心裡很懷疑自己當初被父親拋棄就是因爲這個緣故。
然而如今他父親對這個小女兒卻是寶貝得很，他在家裡多呆了幾天，他老子看他眼神都戒備了。
周城：……
周城心裡想我自個兒也有，誰跟你搶！
如此過了三月，嘉敏才往宮中報喜。帝后未嘗不爲她歡喜，然而念及自身，不免黯然。各種賞賜又流水一般送過來。
周城起了心要取名字，嘉敏正吐得天昏地暗，聞言罵道：“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取什麼取！”周城於是十分委屈：“到知道了再取，豈不是來不及？”也不顧他娘子反對，自個兒唧唧咕咕上了。
到晚上回來一個一個念給嘉敏聽，嘉敏捂住耳朵不聽，這人也不氣，只俯身道：“我念給我孩兒聽，孩兒喜歡哪個，就踢我一下。”
嘉敏：……
“謝姐姐生玉郎的時候，也沒見阿兄這麼瘋。”
周城冷靜地指出：“那會兒你阿兄不在，要在家裡，沒準比我還瘋！”
嘉敏操起枕頭打他。
周城硬生生捱了，看着紙條念道：“俊卿……這是十一郎給取的，是誇我孩兒長得俊麼？”
嘉敏心裡知道李十一郎那個混蛋多半是嘲笑她那個好色的毛病，也就這個傻子，聽什麼都覺得好。因氣鼓鼓道：“李尚書膝下都有十七八個孩子了，多半是哪個不要剩下的給你，你還當個寶。”
周城叫屈道：“十一郎卻不是這等人！”
嘉敏又道：“那我孩兒的名字，幹什麼要別人取！”
周城道：“那你倒是取個啊！”
“冬天裡得的，就叫冬生好了！”
周城：……
這妥妥的親媽！
周城與她腹中胎兒碎碎念：“咱們不理她！”
好死不死就這會兒，肚皮動了一下，橫凸出一隻手掌的形狀來，周城喜孜孜與它擊掌：“你看你看！咱們孩兒也不願意。”
嘉敏：……
這還有天理嗎！
轉眼到九月，瓜熟蒂落，母子平安。周城嘴都合不上了。之前在他妹子身上的練習如今都派上用場。小心翼翼抱去給才醒的嘉敏看，嘉敏只看了一眼，皺巴巴的皮膚，眼睛也睜不開，毛髮更是稀疏，不由脫口道：“這麼醜！”
周城：……
周城與那小兒嘀咕：“咱們不理她！”
小兒衝他吐了個泡泡。
大將軍喜得麟兒，百官來賀，賀禮足足堆了幾間屋子。天子賞賜亦多。皇后特意出宮來探望。那小兒初生時候醜醜的，過了幾天長開了，卻是白胖可喜。謝云然抱在懷裡，不由笑道：“玉郎小時候也這樣。”
跟來的小公主好奇戳了戳表弟的臉，那小兒便咧嘴笑了。
謝云然問：“可取了名字？”
“還沒有，”嘉敏道，“取了個小名叫冬生，周郎不滿意，先混叫着。”
謝云然：……
這小兒明明不是冬天裡生的，嘉敏偏管他叫冬生，周城能滿意才奇怪了。又笑道：“卻是趕巧，趕在大將軍這兩年都在京裡。”不然以周城那個一走幾個月大半年的——雖然說長公主府也不缺人服侍。
嘉敏想起她小的時候，一年到頭就能見她爹兩次，不由嘆了口氣。想起來又道：“謝姐姐這年餘沒有動靜，阿兄他——”
謝云然也是愁：“你阿兄暫時沒有廣納妃嬪的意思。但是上奏摺要立儲君的人不少。”
“不理他們。”嘉敏說。
謝云然心裡想不理有什麼用。雖然昭詡承諾給她五年，然而膝下沒有太子，心裡慌的也不止是她。如今連嘉敏都有了孩兒，恐怕用不了多久，嘉言也——當然她知道這種事全無道理可言。看着身畔仍無憂無慮與表弟雞同鴨講的玉郎，就算不爲了皇位，她也希望這孩兒是個男孩，能少吃多少苦。
其實嘉敏未嘗不擔心。
當初謝云然是因爲她才見到她兄長，她總盼着他們好。然而尋常人家尚且爲子嗣反目，而況天家。她兄長膝下不能一直這麼空着。被人發覺了玉郎是個小公主，保不定宗室百官對昭詡的皇位都會生出疑義來。
姑嫂倆又說了些話。因昭詢已經開始上朝旁聽，昭詡也就許他開牙建府，到年底就要搬出宮裡去。
“母親也跟着出宮嗎？”嘉敏問。
“母親是想，”謝云然道，“但是沒這麼個理兒。”胡氏是南平王的正妃，名正言順的太后，哪裡有太后跟着親王出宮的——那不成太妃了嗎。
嘉敏又問：“都開牙建府了，可有說親？”
謝云然笑道：“說了，說的盧家姑娘——母親可喜歡盧生，連帶着愛屋及烏。”
嘉敏：……
嘉敏留謝云然母女用午飯。周城下午就回來了。他這些日子看見小兒用物都眼睛發光，左右也就投其所好，但有人來拜見，哪個都不空手。這日得了只木雕的小老虎，外頭裹了絲絨，難得活靈活現，關節耳朵都是動的，一掰嘴，嘎地一下響。聽說他娘子帶了冬生在園子裡，興沖沖一頭撞過來。
迎面撞見玉郎，脆生生喊了聲：“姑父！”
周城下意識就把小老虎藏在了懷裡，輕咳一聲：“玉郎啊——玉郎都長成大姑娘了！我頭次見到玉郎的時候，才兩個冬生那麼大。”——如今冬生就是他最常用的計量單位——他比劃了一下，玉郎大是不樂意，皺了皺小鼻子：“我頭次見到姑父的時候，姑父還不是我姑父呢。”
周城：……
謝皇后這麼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怎麼生出這麼個小鬼頭來！
嘉敏放聲大笑。冬生聽到笑聲，未免左顧右盼，小兒目不能及遠，鼻子卻靈光，聞到父親的氣息，急得手舞足蹈。嘉敏給氣樂了，與謝云然道：“這個小沒良心的，就親他爹！”謝云然亦失笑。
冬生這麼小，趴在他父親懷裡像條肥肥白白的大蟲子，周城拿了小老虎給他，小傢伙“嗷”的一聲就往嘴裡塞，周城忙不迭去搶，父子倆玩得不亦樂乎。謝云然看得眼熱，連玉郎都察覺了，乖乖依偎在她母親身邊。
謝云然見天光已經不是很早，便與嘉敏告辭。嘉敏起身送她到二門，看她上了車，車行而去，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又怎麼了？”周城抱着冬生，扯着冬生的手抓他。嘉敏握住小兒軟軟的手，說道：“謝姐姐想要個兒子。”
周城“唔”了一聲。他是猜到謝云然不能生。
昭詡登基快四年了，愣是沒有選秀納妃，他也是服氣的。但是這等涉及皇家子嗣，嘉敏能說，他卻不是太方便。這一年沒有與長安、金陵交戰，國中小有叛亂，或者是周宏，或者是謝冉就解決了。謝冉進步很快。
因又教冬生說話：“阿孃——”
嘉敏一臉不能直視：這小兒才兩月，要等到會說話，怎麼也要八月往上。
忽有人來報，說武城縣侯求見。嘉敏伸手向冬生，那小兒卻忸怩不肯應，嘉敏氣壞了，周城笑嘻嘻道：“四叔自家人，帶了冬生去見也無妨。”趾高氣昂抱了兒子出去了。
嘉敏：……
周宏這次是才平了一場小動亂回來，昭詡任命他爲侍中，賞賜豐厚，是正得意時候。他帶了一雙玉璧過來看冬生。
周城假惺惺推道：“四叔來了就好，還帶什麼禮。”雖他不在京中，之前也託人送過禮。
周宏哼了一聲道：“給我侄孫的，要你多嘴！”
周城：……
周城問了些軍中情況，周宏一一都答了，末了忽道：“有件事……”他支吾許久，周城心中生奇：這天底下還有他四叔說不出口的話？因心裡轉了轉，突然說道：“都說成家立業，以四叔如今功勳，也是該成家了吧。”
“是、是啊。”
“四叔是……看上哪家女子了？”周城越發好奇，看上哪家女子，大可以請官媒上門提親——他又不是依附家族的紈絝，需要家中點頭，或出聘禮。卻來找他做什麼？難不成是對方身份貴重，竟需要他出面代爲提親？
那也不對，他兄長名列三公，不比他這個大將軍差。
這轉念間，就聽周宏道：“我聽說了豆奴和羋娘子的事。”
周城：……
周城眨了眨眼睛：“四叔想娶二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