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殿下以有價之物來比擬某個人時,那麼在殿下的心裡,此人的價值也僅僅只等同於一塊可以用價值來衡量的玉石罷了。”盧淨初道,“可謹王不同。”
祁連庸德眉心之間多出一道深深刻痕,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凝視着她,“他可以爲你做到的,我同樣也可以,甚至還可以更勝於他。我實在不明白,在你口中的不同,究竟是什麼。”
“對殿下而言,這份不同其實是一件好事。”盧淨初笑了笑,站起身來,“忘憂還在等我,殿下若是喝多了,還是早些回去吧。”
祁連庸德一愣,想要喊出她的名字,卻在話語即將出口時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有些落寞地看她漸漸走遠。
祁連庸德視線裡的那份微妙變化,盧淨初看得出來,她絲毫不懷疑他的真心,可那份真心和夏侯瑾終究不一樣。
祁連庸德也早早盯上了侯爺府,這次將錢思敏送進了大牢,祁連庸德也是一早就知情的,可即便是已經早早知道了結果的一場對弈。祁連庸德那一瞬間的遲疑和夏侯瑾的義無反顧,終究還是不同。
君忘憂的心事重重落在盧淨初眼中,就算沒有開口也已經明白了幾分,“你也覺得這件事和韓月珠脫不了干係麼?”
君忘憂點點頭,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盧瑞澤二人,“我總覺得這韓大小姐可怕的很,但願這件事過去之後,她可千萬不要再在什麼時候突然橫插一腳。只是,瑞澤他……”
“我明白,這件事急不得。”盧淨初眉心微微一沉,“瑞澤他心性太單純,若是直接地告訴他,只怕他一時半會兒不會相信。來日方長,韓月珠的本性,他總能看明白的。謹王現在已經回去,等會兒萬一再有什麼節外生枝的事情,只怕不好應付,咱們也回去吧。”
君忘憂正要同她一起離開,卻又忽然意識到什麼,視線禁不住看向盧瑞澤。盧淨初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扯了扯她的衣袖,“放心吧,我們一走,瑞澤也很快就會回去的。”
當盧淨初二人乘坐的馬車,平穩地駛回盧府時,祁連庸額所盛的一頂不起眼的轎子,也停在了一處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的民宅之前。
轎子停穩,跟在轎外的人先是四下打量一眼四周,這才垂首,畢恭畢敬地掀開了簾子,“殿下,到了。”
面無表情的祁連庸德從轎中走出,侍從上前拍了三下門,大門立即無聲無息地從裡面打開。祁連庸德走進去,方纔開門的那男人待他走過去,才小心翼翼站起身,轉身迅速將大門關好。
“都辦妥了麼?”祁連庸德斜睨一眼那男人,問道。
“回殿下,都已經辦妥。人就在裡面,這一路上屬下都很小心,絕沒有任何人察覺得到。”男人垂首,恭敬道。
祁連庸德點了點頭,隨即走到了房間裡,在最裡面的臥房,門窗都已經被加上了結結實實的柵欄,其餘的擺設倒是和一般的臥房沒什麼兩樣。
在牀沿上,嶽如詩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裡,把玩着手腕上一隻沉甸甸的玉鐲,聽到人走動的腳步聲,嶽如詩懶洋洋擡起頭,“怎麼人還沒有來嗎?”
當她看清來的人是祁連庸德時,嶽如詩的臉色頓時精神了許多,從牀沿上跳了下來,一臉興奮地看看着祁連庸德,臉上的笑意近乎諂媚,“太子殿下!您可算是來了,我都在這被關了半天了。”
“這次還要多謝太子殿下,我早就不想被那個莽夫給困在那樣鳥籠大小的院子裡了。”嶽如詩嗤笑一聲,“什麼對我情真意切,情真意切還會生怕讓別人知曉我的存在麼?要不是太子殿下您找到我,我還不知道要被他關上多久!”
祁連庸德在椅子上穩穩坐下,望着裡面的嶽如詩,“這次你的確幫了我一個大忙,這件事,我不希望會從你的嘴裡被說出去。我不想給自己留下任何隱患,你明白麼?”
“明白,我是效忠於殿下的,就算殿下不叮囑我這些,我也絕不會跟什麼人透露半句口風的!”嶽如詩應承得信誓旦旦,又急切道,“殿下,我都已經關在這裡很久了,殿下什麼時候才能下令讓我離開?”
“這些人實在刻板的很,木頭一樣的,我問他們不知道多少次了,結果誰都是一聲不吭的。殿下您可是一早答應過我,會送我離開,好好安置我,總不能就讓我一直待在這裡吧,您看是不是……?”嶽如詩那如絲媚眼輕輕一轉,殷切地看向了祁連庸德。
她可是陷害了侯爺府的二少爺,侯爺府的本事她也是心知肚明的,倘若不能早早離開這裡,萬一別侯爺府的人察覺到什麼,到時候她麻煩可就大了。嶽如詩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祁連庸德。
誰知,在她這殷切的發問過後,祁連庸德卻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衝身旁的隨從不急不慢地遞了一個眼色。隨即,就在轉瞬之間,一柄匕首從那隨從的袖中飛速甩出,銳利的匕首帶着呼嘯的風聲,穿過柵欄,筆直地刺進了嶽如詩的胸口!
當那劇痛從胸口擴散開時,嶽如詩的臉上還殘存着一抹殷切的神情,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祁連庸德,嘴巴徒勞地大張了幾下,雙手僵硬地撐在柵欄上,慢慢地滑到了冰冷的地面。
看着她的屍體慢慢倒下的時候,祁連庸德的臉上沒有絲毫地憐憫,冰冷的目光看起來彷彿他原本盯着的就是一個死人。
背叛這種事,有一次就難保不會有第二次,既然已經下了決心要做,那就要做到永無後患。祁連庸德站起身,從那屍首上收回的目光分外淡漠。
他記得盧淨初曾告訴過他,他那過於仁慈憐憫的心,是他的一大阻礙他,倘若不能做到殺伐果決,他就永遠也登不上帝位。之前他總覺得隨意結束掉一個人的性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可現在看來,其實也並沒有多麼難以做到。
錢思敏窩藏逃犯一事,傳到皇上耳中時,皇上果真勃然大怒,對於罪臣之女是如何被斬
首的,皇上並沒有細細追問,令他震怒的是侯爺府的少爺,居然做出了窩藏逃犯之事!
皇上的反應也在祁連庸德的預料之中,皇上一怒之下便將錢思敏給關進了死牢聽候發落。原本在皇上面前還算是有些分量的侯爺府,在錢思敏被關押之後自再三求見皇上,卻始終都被皇上拒之門外。
權衡再三,想要保住侯爺府這盟友的祁連少華,也試圖向皇上求情過幾次,結果卻是無一例外,到後來,皇上甚至一併遷怒到了祁連少華的頭上,對他也閉門不見。
侯爺府裡一片愁雲慘霧,上上下下都在絞盡腦汁思索如何才能將錢思敏救回,暫且也就沒有人想到盧幽珊。在盧幽珊戰戰兢兢地過了兩天之後,總算是聽到了好消息——
錢思敏的命保住了,而爲了保住錢思敏的性命,侯爺府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如今天悠剛到秋季,正是陰雨連綿的季節,人上了年紀,一到這種天氣,難免會腰痠背痛。盧淨初知道老夫人的這老毛病必定會犯,早早的便來到了清寧院,替她輕輕捶打着腰背。閒談時,老夫人便提起了錢思敏的事情。
“這一回他犯了這麼大的錯兒,只在牢裡關了幾天,真是算不上什麼,要說苦還真是苦了老侯爺。”老夫人不無唏噓地說道,“爲了保下這個孫子,老侯爺也真是豁出自己那把老骨頭了。”
盧淨初一邊捶打着老夫人的腿,一邊問道:“皇上不是說不見侯爺府的人麼,老侯爺是怎麼求到皇上開恩的?”
老夫人微眯着眼睛,“這場雨從昨天就沒有停了,老侯爺見皇上遲遲不下令,又聽到傳言,說是皇上已經有了打算,要把你那沒出息的二表哥流放,老侯爺就急了。只是皇上說什麼都不肯見他,他便沒了主意,從早就跪在了皇上的門前。”
“雨一直不停,老侯爺年紀也大了,根本撐不了個把時辰,沒一會兒就暈了過去。皇上不開口,誰也不敢替老侯爺請太醫。老侯爺就一直淋着雨,醒了又繼續跪,就這麼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幾回,總算是讓皇上軟了心。”
“老侯爺也是曾經戰功赫赫的大功臣,皇上總也不好做的太絕,把人在死牢裡面關了幾天,皇上的氣也就消了不少,就當是賣給老侯爺一個人情,把人給放了出來。”
老夫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老侯爺昨天回去就病重了,這不今兒一早,我就讓你大哥去侯爺府探望了麼。就這把年紀了,本來就是風燭殘年的時候,這一折騰,只怕是……”
盧淨初安靜的聽着老夫人說着,這些其實她已經在大哥那兒聽到過了,但老夫人上了年紀,喜歡跟人多說幾句,她也就安靜的聽着。
“你說你那二表哥,我也是見過幾次的,雖然魯莽了些,卻不像是個會惹禍的,誰知道這回竟然捅了這麼大的簍子……”
就在老夫人正念叨的時候,何媽媽掀開簾子,道了句:“老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