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從來沒有逛過青樓的人,也絕不會不認識醉花樓這位赫赫有名的花魁,蘇晨兒。
蘇晨兒之所以名聲顯赫,自然不會只因爲她長了一張堪稱絕色的臉,更是因爲她的舞技無人能比。在都城,不知有多少達官貴人,不惜一擲千金,只爲了一睹蘇晨兒嫵媚的舞姿。
期間,也有無數人開出了令人咋舌的籌碼,要爲蘇晨兒贖身,可無論對方給出了怎樣的條件,蘇晨兒統統都一口回絕。日復一日在醉花樓做着那個讓萬千男人垂涎,卻只是賣藝不賣身的花魁。
看蘇晨兒身邊下人的態度,便不難知曉,這位醉花樓的花魁,想來早就已經是王府的熟客,不知道來過多少回了。
蘇晨兒並沒有見過祁連庸德,只以爲他是哪家的貴公子,走得近了之後衝他們二人盈盈一笑,行了一禮,便同他們擦肩而過,徒留一抹香氣還在原地輕飄飄地盤旋。
蘇晨兒有個規矩,不管什麼身份,開價多少,她都從不會去到任何府邸,現在出現在謹王府,足可以看出她和夏侯瑾之間的非同一般。
祁連庸德面色隱約一緊,眼角餘光悄悄看向身旁的盧淨初,發現對方依舊面色沉靜,眉眼之間不見些許波瀾,那微微提起的心纔算是稍稍落了回去。
前廳中空無一人,下人端上了兩盞香茶,祁連庸德神色之間似乎仍有一絲不舒服,抿了一口茶,他又站起身,“三小姐你在這稍等,我去催催謹王,否則還不知道要讓我們在這裡等上多久。”
說罷,祁連庸德便快步走了出去,等他的腳步一踏出前廳的房門,臉色頓時控制不住地沉了一沉,隨即快步向夏侯瑾的內院走去。
不出他所料,夏侯瑾還在慢悠悠地斜靠在窗邊,隨手捏了魚食丟到外面的池子裡,聽下人通報說是祁連庸德來了,這才懶懶坐起,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太子來了。”
“不知那位蘇姑娘,跟你是什麼關係?”祁連庸德微擰了眉,開門見山地問道。
“什麼蘇姑娘?”夏侯瑾漫不經心的回道。
“醉花樓花魁,蘇晨兒。剛纔我在進府的時候遇到了她,謹王總不至於這麼快就忘記了吧?”
夏侯瑾坐直身子,眯起眼睛,饒有興致地盯着眼前的祁連庸德,“太子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了我王府有哪些女子來往的事情?難不成——難不成太子有斷袖之癖,傾心本王!?”
“那可使不得,本王心裡可就只有一位盧家三小姐,太子的這份厚愛,本王着實承擔不起。要麼太子你看,本王再去爲太子找兩個眉清目秀的小倌兒來?”
祁連庸德眉心漸漸擰緊,姿態仍舊優雅淡然,說出口的話卻令夏侯瑾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了僵,“下人難道不曾告訴你,盧家三小姐是和我一起進府的麼?”
“盧家三小姐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若是謹王不懂珍惜,錯把寶石當瓦礫,如此暴殄天物,倒不如放手爲她留一個更好的去處,不要白白糟踐了一個好女子。”
夏侯瑾微微挑眉,神色之中浮現出一絲微妙,“不知太子認爲,除了本王的身邊,還有什麼地方是一個好去處?說起來,本王心中倒是有些疑惑,太子怎麼突然就這麼袒護起了盧淨初?”
祁連庸額坦然的面色當中,劃過一抹微妙的心虛,隨即便正色道:“她對我而言,不只是一個能夠輔佐我登上皇位的謀士,更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摯友。既然是朋友,我自然不願意看到她日後過的不好。”
夏侯瑾輕笑一聲,“太子果然是個極其珍惜朋友道義之人,若是如此,那本王便明白了。”
站起身來,夏侯瑾的表情有些模糊的讓人看不穿,“蘇晨兒和我私下是有些來往,卻絕非男女之情,太子不必擔心本王對待你朋友的情意。”
朋友二字從夏侯瑾的口中道出時,似乎在不知不覺當中便加上了一抹意味深長。祁連庸德目光微微一凝,再看向夏侯瑾時,對方的面色早已經恢復如常,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太子這次來找本王,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我的人打探到,祁連少華和侯爺府暗中有了聯繫,侯爺府的庶女便是盧家剛剛病故的二夫人,謹王應該也清楚吧?”
“太子提醒我這點,是爲了讓我小心提防,還是爲了讓我替你的朋友小心提防?”
祁連庸德一個愣怔,卻又見夏侯瑾戲謔地笑了起來,“太子還是不擅長開玩笑啊,走吧,別讓她在前廳等急了,咱們先過去吧。”
“謹王過去便可以了。”祁連庸德笑了笑,將剛剛浮起的一絲不自然的尷尬強行壓了回去,“本也就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我要是留下,想來謹王也會嫌我礙眼,不如當個明眼之人,早早離開,還不招人記恨。”
夏侯瑾也不做挽留,當即便將下人喊來,送祁連庸德出了王府。
走出謹王府的大門,在回去馬車之前,祁連庸德頓住了腳步,轉過頭看向謹王府已經緊閉的大門。逆着光線,祁連庸德的神色看起來有幾分黯然。
就在祁連庸德的馬車遠遠離去的時候,夏侯瑾已經來到了前廳,一見到盧淨初,臉上的神情便分外親切,“三小姐這是想念本王,所以特意前來探望了麼?”
“王爺向來不缺女子想念,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王爺何須花費心思來惦念我這一個。”話已出口,盧淨初才隱約意識到這話說的似乎有些不妥,臉頰隱約浮起一抹微熱。
夏侯瑾身子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三小姐聞到沒有,不知道從哪裡,飄來了好大一股酸味兒。”
盧淨初狠狠瞪他一眼,臉上的薄紅卻是已經有些壓不住了,感覺自己繼續跟他鬥嘴下去絕佔不到便宜,狠瞪他一眼之後,盧淨初再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掏出一片剪裁好的布料,啪的一聲似乎帶了些賭氣的成分,“這是什麼,你應該認識吧?”
被拿出的這塊布料,是盧淨初從昨晚那個女刺客身上剪下的,盧淨初將那片布料往夏侯瑾眼前
一推,夏侯瑾掃了一眼,面色無辜,“三小姐,這刺繡針線一事,本王可實在看不懂,絕非敷衍。”
盧淨初看的分明,當她掏出那塊布料放在桌上時,夏侯瑾的眼底劃過一絲微妙的警覺,他只是在假裝不明白自己問的是什麼。
“這上面的刺繡針法,圖案花樣,處處都與天悠有所不同。至於這塊布料,則是從昨晚想要刺殺我的刺客身上剪下的。我從未離開過天悠半步,根本不存在與天悠以外之人結仇之事。”
“我思來想去,要殺了我的那人,所爲的原因,十有八九也是因爲我御靈族嫡系後人的身份。王爺你身世不明,又是除了盧家人與祁連少華之外,唯一知道盧家是御靈族嫡系後人的人。”
“更加巧合的是,在王爺你給了我這個玉鐲之後,竟然不出幾天就有刺客上門想要殺了我。如果說這只是巧合,難道王爺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麼?”盧淨初冷聲道,“還是說,之前我根本就是錯信了王爺,王爺其實正是……”
夏侯瑾眉心狠狠一沉,“你就是這樣看本王的麼?”
“我怎麼看王爺並不重要,對我來說,當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到底有什麼人想要了我的命。我心中很多疑問,對於王爺來說,心裡都有着一清二楚的答案。可王爺自始至終都在迴避,從不曾正面回答我半句。”
盧淨初清冷幽邃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夏侯瑾的眼睛,“王爺越是閉口不提,我心中的疑惑自然也就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倘若王爺真的像你自己所說的一般清白,那王爺又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呢?”
夏侯瑾凝視着盧淨初,兩片好看的薄脣微微抿住,眉心之間那道摺痕逐漸加深,卻始終一個字也不肯吐露。
良久,才見夏侯瑾緩緩搖頭,神情之中夾帶了一抹不得已的無奈,“淨初,我不肯提起這些,從來都不是想要讓你擔驚受怕,我只是……”
正說話間,夏侯瑾的話語忽然被人打斷,雲鳴大步走了進來,神情嚴肅,“主子難道還打算繼續爲了她而隱瞞下去嗎!?”
雲鳴的聲音就像是低沉的雷鳴,聽的人耳中似乎都有些嗡嗡作響的迴音。
夏侯瑾身邊帶着的人一般都是追影,鮮少見到雲鳴,盧淨初一時便有些疑惑他的身份。在謹王府裡,即便是當今天子來了,都未必會這樣直接地打斷夏侯瑾的話。
“雲叔!?”夏侯瑾臉色一沉,“這件事我自有打算,無需雲叔多言!”
雲鳴卻是半步也不肯退讓,“一直以來,主子都說自己自有打算,可主子的打算,難道就是想要以一人之力,在暗中爲她擋下一切麼!?上次主子就險些丟了命,要不是屬下及時趕到,主子只怕已經——”
“主子可千萬不要忘記了,帶我們留在天悠這麼多年,所爲的究竟是什麼!”
雲鳴說的字字鏗鏘,夏侯瑾的面色卻越發陰沉,話語之中隱然有了一絲低沉的威脅,“在開口之前,雲叔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