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夏不吃不喝在牀上躺了兩天。這兩天來,她幾乎處於一種昏睡的狀態,總是不停地做夢。在夢中她有慈愛的父母,她也曾經是父母手心裡的寶貝,而如今,她再也沒有人可以撒嬌了。
李嫂怕知夏餓死,把粥端到牀頭,硬是逼着她喝下去,她愁眉不展,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說:“知夏,我給老宅的周管家打電話了,我想託他傳個話給大少爺,讓大少爺幫你跟二少爺解釋一下,可老周說大少爺出差去了,去外國哪個國家,說是要去十多天,真是不巧,知夏,你說這該怎麼辦呢?你這樣不吃不喝也不是事兒啊,身體要緊……”
知夏閉着嘴並不做聲,彷彿沒有聽見一樣。何加睿又是個好東西?說不定就是他算計她。
李嫂嘆着氣出去了。知夏頭暈眼花,整個人像是浮在半空中一樣,飄飄悠悠,晃晃蕩蕩,不知道又躺了多久,突然手機響起來,張靚穎在很陶醉地唱着《天下無雙》。這個鈴聲是專屬袁小青的。袁小青是張靚穎的粉絲,喜歡她的每一首歌,前段時間閒暇無事擺弄知夏的手機玩,隨手便給自己設置了這個專屬鈴聲。
《天下無雙》唱了很久,宋知夏終於掙扎着爬了起來,接通電話。
袁小青在電話裡連珠炮似的追問,“知夏,你跑哪兒去了,怎麼一連兩天沒來上班?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知夏張了張嘴,嗓子卻像劈了似的,只發出嘶啞的聲音,“我……不太舒服……請假了……”
“是不是感冒了?咳嗽很厲害吧?”
“……嗯。”
“你請了幾天?好些了嗎?”
“嗯,公司……裡有什麼事嗎?”
“聽說總公司這兩天要績效考覈,考覈優秀的實習生纔有機會留下來,知夏,你儘量抓緊回來啊,有述職和民主測評這一項的,親自到場了才能放心。”
知夏還是很看重在紅袖坊的工作的,如果能順利留下來,當然是再好不過。
她說:“謝謝你小青,我明天就去上班。”
袁小青的這通電話點醒了宋知夏,她還有那麼多珠寶沒有設計,有那麼多錢沒有賺,還有論文沒有寫,真死在何家太不值了。況且何家也沒人在意她的生死。
她爬起來到廚房找東西吃,兩天沒吃東西,胃口非常好。她喝了一碗紅豆粥,吃了一塊千層餅,體力稍稍恢復一些後,知夏又收拾了一箱行李。
何家是住不下去了,她得搬回宿舍去。
第二天早上到公司,幾個平日要好的同事過來噓寒問暖,知夏脖子上的淤青還在,她怕人發現,便繫了一條絲巾遮蓋。哪知財務部的劉夢璇突然伸手去揭她的絲巾,嘴裡還說着:“這條絲巾很別緻啊,什麼牌子的?”
宋知夏躲避不及,粉白的絲巾就被劉夢璇扯了下來,這樣一來,她脖子上的淤青就暴露在了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袁小青首先“哇”了一聲,一臉興奮,“知夏,你這個不會是吻痕吧?”
“吻痕?這麼酷,看不出來啊知夏,挺激烈啊。”
“不是吧,什麼時候交的男朋友?”
知夏滿臉尷尬,“你們……真是看走眼了,這不是什麼……吻痕,只是受傷了,我昨天去做……頸部按摩,不小心留下的印子……”
“切......太令人失望了吧。”
“就是啊,大家好不容易激動一回。”
知夏忙把絲巾繫上,乾笑兩聲,“你們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正七嘴八舌地說着話,陳浩洋的秘書Wendy走過來,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她說:“宋知夏,陳經理讓你過去一下。”
知夏作爲小小的實習生,從來沒有被領導點名接見過,因此心裡惴惴不安,不知道會是什麼事,她慌忙整了整衣服頭髮,跟着Wendy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陳浩洋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眼神,打量宋知夏兩眼,說:“宋知夏,我聽說你是衡都大學的高材生,那各方面素質一定很不錯,最近有一個全國性的設計比賽,叫‘視野’,規格很高,你去參加試試看,如果能獲個獎項回來就更好了。”
知夏簡直受寵若驚,“視野”的比賽她在學校裡就有所耳聞,類似一種選秀節目,如果能獲得金獎銀獎,便會迅速獲得各大設計類公司的關注,今後的事業前途算是不愁了。可是,這種高水準的賽事能輪得到她一個小小的實習生參加?
她心底有些慌,“陳經理,我缺少經驗,怕讓您失望。”
“沒事兒,盡力就行。”
“……除了我,還有別人蔘加嗎?”
“你和萬盈一起。”
知夏“哦”了一聲,萬盈比她早兩三年來公司,是劉總監手底下的助理設計師,不僅人長得漂亮,創意也新奇。
陳浩洋說:“其他具體的你跟萬盈商量,好好準備,出去工作吧。”
宋知夏答應一聲退出來,輕輕關上門後,站在門前有些發怔。她和袁小青同一天進公司實習,平時非常要好,現在陳經理只讓她去參加比賽,袁小青怎麼辦呢?小青還在辦公桌那邊等着問她呢,她一會兒怎麼開口?
知夏遲疑不決,便去茶水間倒水喝,哪知剛走到茶水間門口,就聽到裡面有人說話,“Wendy姐,那個宋知夏是什麼來頭啊,‘視野’這麼重要的比賽怎麼讓個實習生去?我們公司可沒有這樣的先例啊,想想去年,莉莉跟百合,還爲了這件事爭得頭破血流的。今年倒是很隨意啊。”
Wendy 慢悠悠地說:“今年跟以往不一樣,有才藝展示的,那必須得形象好能代表公司形象的。”
“咱們公司有能力有顏值的設計師也不少啊,怎麼着也輪不到一個小小的實習生吧?況且,如果沒有獲獎,豈不是白白浪費一個名額。”
“Lisa,你還別憤憤不平,人家宋知夏有後臺的,人脈你還不明白嗎,能夠擁有好的人脈,也是本事。”
被叫做Lisa的女子“嘖嘖”兩聲,“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輸在出身上,原生家庭不給力,現在只能付出比別人多幾倍的努力,踩着梯子也夠不着桃子,而有的人呢,稍微擡擡手就把果子摘走了,真是不公平。”
“一樣,彼此彼此。”
宋知夏呆住了,她一個窮學生,一個被名義上的丈夫厭棄的女子,有什麼後臺背景?她哪有什麼本事讓陳經理青眼有加?
知夏無法進去質問,只能暗自生悶氣。悶悶不樂地回到辦公桌前,袁小青湊過來問:“怎麼了知夏,陳經理叫你幹什麼?”
“沒事兒,我前兩天請假太匆忙,工作沒做好,被說了一頓。”
“不是吧?這麼不近人情?你也是生病啊,又不是故意的。”
“沒事兒。”
上午沒什麼大事,處理完請假兩天積累的一些瑣事外,就去餐廳吃飯。知夏之前餓了兩天,氣色很不好,於是午餐吃的很多,她想盡快恢復體力精力。下午畫了兩份手鐲的設計稿交給助理設計師,領受了指導意見後再次修改,一直忙到下班。
知夏早上出門拎的行李箱寄存在前臺,她領回行李箱一出寫字樓大門,就冷得直打寒顫。天色已經入暮了,初冬的寒風也更猛烈了一些,鋪天蓋地地席捲過來,像要把人吹倒似的。宋知夏裹緊毛衣,還是覺得徹心徹肺的冷。
打了輛出租車回到學校,校園的主幹道上也沒什麼人,路兩旁滿樹枯黃的葉兒打着旋兒飄落,落得她頭上身上都是。看到這蒼涼的景象,知夏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她想起兩年前母親去世的時候,正是這樣蒼涼的時節。母親如同滿地凋零的枯葉一樣,最終化爲泥土,化爲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