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開到了螺髻山山腳下,司機說:“姑娘,前面是私人別墅區,我們不能隨便進去,只能到這兒了。”
宋知夏點頭下車,擡頭往不遠處一望,山坡上依山而建的別墅就呈現在眼前。在蒼翠樹木的掩映之下,紅磚白牆的宏偉建築更顯得幽靜而神秘。
宋知夏沿着那條陰涼蔥鬱的翠竹大道往前走了十分鐘,就看到一扇氣派的硃紅雕花大門。管家彬彬有禮地開門,“二少奶奶來了?”
“周叔你好,二少爺到了嗎?”
“還沒呢,大少爺和老太太在正房等着了。”
“好的,謝謝。”
這座建築是個四合院別墅,外院的中央有一個碩大的青銅雕塑噴水池,晶瑩的水花飛濺,讓夏日的風都微微帶着涼意。進了內院後,拾級而上五分鐘,纔到正房正廳。正廳內的四角立着漢白玉柱子,一條條金色的飛龍盤踞在柱子上,似騰飛之狀。地上是鏡子一般明亮的黑色大理石,在華麗精美的水晶吊燈的輝映下,晃瞎人的眼。
何加睿正坐在客廳看報紙,聞聲擡眼望過來。
宋知夏的目光正好與他相遇,她忙垂下眼眸,叫了一聲:“大哥。”
何加睿用鼻音輕輕哼了一聲,依舊上下打量她。宋知夏覺得心裡發毛,雖然沒見過幾面,但她一直覺得這個大伯哥陰陽怪氣的,盯着她的目光犀利得像一隻等待狩獵的獵豹,讓人不得不打怵。
傭人端了茶過來,宋知夏輕聲道謝,在一處沙發角落裡坐下來。
“怎麼,新婚小夫妻,慕君怎麼沒一起來?”
何加睿突然出聲,嗓音沉着,威嚴肅穆。
宋知夏嚇了一跳,慌忙嚥下嘴裡的茶,道:“他……他比較忙……有個會議要開,我就……就自己先過來了……”
“是嗎,二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這麼漂亮的老婆,居然捨得冷落。”
宋知夏訕訕笑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何加睿若有似無地勾了勾脣,眼睛又回到報紙上。
宋知夏如坐鍼氈,繼續喝了半杯茶,就聽到樓梯上響起高跟鞋的聲音。她趕緊站起來,束着手恭敬立着,等到高跟鞋踩下了最後一級臺階,她叫了一聲:“大媽好。”
林美鳳斜睨了宋知夏一眼,淡淡地說:“坐吧。”
“謝謝大媽。”
林美鳳挨着兒子坐下來,跟他絮絮說着話。宋知夏偷眼望了望林美鳳,只見她一身黑絲刺繡旗袍,胸前掛着一大串上好的珍珠項鍊,面目淡然,髮型盤得一絲不亂,自有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質。
“慕君怎麼還沒來?今天是什麼日子他不清楚嗎,你公公百日祭,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還這麼沒規矩?”林美鳳突然問話。
知夏怔了一下,心裡一慌,“大媽,慕君應該快到了……”
宋知夏這句話說得很沒有底氣,新婚快四個月了,她見到何慕君的次數屈指可數,兩人在一起沒說過十句話,而且,依照着何慕君和公公生前的關係,他今天會不會來,她還真不敢說……
林美鳳不悅,跟自己的兒子小聲嘀咕,“要不是你爸臨走前求我,就那個野小子,我哪會讓他進咱家的門。”
何加睿低聲勸慰,“媽,那些事不要再提了,我爸也走了,還計較什麼。”
“可我總歸是心理膈應,一想起來胸口就堵得慌……”
宋知夏聽着那母子二人旁若無人的對話,感覺十分難堪,何慕君是公公的婚外情私生子,所以她這個何家兒媳婦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在大媽和何加睿面前,大氣兒也不敢喘。
管家周浦進來通報:“太太,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林美鳳嗯了一聲站起來,修長標誌的指甲摩挲着胸前的白瑩珠子,“那就開始吧。”
周浦看了宋知夏一眼,遲疑開口,“太太,二少爺還沒到呢……”
“不等了,爛泥扶不上牆!有堂堂正正的何家少爺在,那小崽子來不來無所謂。”
“是,太太。”
宋知夏在一旁乾着急,心底也忍不住埋怨何慕君的不懂事。不管曾經父子倆的關係有多麼水深火熱,畢竟死者爲大,況且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這點禮節還是要有的。宋知夏跟在林美鳳和何加睿的身後進了後院的小祠堂,看到公公何澍銘的遺像,心裡一酸,眼淚幾乎忍不住。
曾經的何叔叔暗中資助她三年,卻在病危之際派助理找到她,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讓她嫁給自己的二兒子。驚訝之餘,宋知夏揣測,也許何叔叔的兒子其貌不揚,或者癡傻,否則這種嫁入豪門的戲碼怎麼可能會落到她這種普通的學生妹身上。然而令人大跌眼鏡的是,三天後她見到的本尊玉樹臨風相貌堂堂,雖然冷着一張臉,但看起來聽力和智力都沒有問題,而且每當那何家二少爺拿烏黑深邃的眼睛瞅她的時候,宋知夏的一顆美少女心臟砰砰跳個不停,幾乎要從胸膛中蹦出來。領證很迅速,事先安排好的攝影師給兩人拍了合照,然後,然後的一切都不用宋知夏操心,自有人辦理後續事宜,她只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了一小時,鮮紅的紅本本就交到她手中了。
拿到了結婚證宋知夏才知道,她的新婚丈夫叫何慕君,大她四歲,兩人同月出生。
上香,磕頭,燒紙錢,宋知夏依禮祭拜,在那盆火紙燃燒得正旺時,何慕君來了。
何慕君的五官跟公公很像,卻又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一米八以上的身高,窄腰寬肩,一身名貴的手工定製西裝,愈發襯得他身量筆挺,白皙光潔的面龐,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濃密的眉毛下是幽暗深邃的眼眸,顯得狂野不羈,鼻樑英挺,嘴脣性感,渾身上下自帶吸引人的光環。
何加睿首先質問:“這都什麼時間了,你還知道來?爸爸的事情你半點也不放在心上。”
“爸爸的百日我沒忘,只是有點事耽擱了。”
林美鳳臉色沉下來,“有什麼事情能比得上你爸爸的百日?虧得他臨死前還爲你籌劃前程,真是白眼狼!”
何慕君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沒有反駁,開始給父親上香、磕頭。一切程序走完後,何慕君淡淡說了句:“大媽大哥,我走了。”
眼見着他擡腿就走,宋知夏連忙追上去,何慕君腿長步子大,宋知夏踩着小高跟小跑着跟上,“慕……慕君……”
何慕君頓住腳,回頭,“有事嗎?”
“那個……那個你都兩個月沒回去了,今天……要不要……回去吃晚飯?”
“吃飯就免了,我問你,爸爸去世前交給你的保險櫃鑰匙呢?”
宋知夏眼神侷促,“那個,爸爸說,要等……等我們……”
何慕君冷笑一下,眼神銳利如鷹,“宋知夏,你該不會真以爲我會跟你生孩子吧?笑話,衡都城想爲我生孩子的女人不計其數,你有什麼資格?”
宋知夏垂下頭,眼中的光彩逐漸黯淡,“那個鑰匙是爸爸臨終前特意交代的,我……不敢違抗。”
“爸爸?叫得真親熱,有奶便是娘,真把他當親爹了?”
宋知夏倏然擡頭,眼神傷痛,“你怎麼能這樣說我?”
何慕君寡淡的眼神中滿含輕視,“爲什麼不能?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妄想着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惜啊,我不是何家大少爺,否則你得到的會比預想中多得多。”
宋知夏只覺得心頭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刺痛,她緊咬住嘴脣纔沒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收起你那廉價的眼淚,永遠不要讓我看到。”
何慕君冷冷地拋下這句話,轉身走了。
宋知夏站在臺階上望着他的背影,只覺得手腳冰涼。當初答應結婚,是因爲病牀上的何叔叔握着她的手,老淚縱橫,顫聲說:“知夏,我不會害你,我是真心喜愛你這個孩子,我做夢都想讓你成爲我的兒媳婦……看在我誠心待你這幾年的份兒上,一定答應我,答應我……”
宋知夏本以爲這是自己報恩的機會,她也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何叔叔照顧他掛念的小兒子,卻沒想到何慕君居然這般討厭她,不給她絲毫接近示好的機會。
罷了,自己選的路,硬着頭皮也得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