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知道,在這深宅大院內,她唯一能夠求助的人,只有何慕君。儘管他對她沒有好臉色,但他畢竟是她法律上的丈夫。
知夏只好給何慕君打電話,她低聲下氣地開口:“……慕君,我腳崴了……不能走路,你能……出來一下嗎?”
電話那頭依然是熱鬧的人聲鼎沸,何慕君冷淡沉穩的聲音傳來,“你在哪裡?”
“我在靠近外院的一棵樹下……”
電話裡響起忙音,何慕君竟然不肯多說一個字,宋知夏聽着那“嘟嘟——”的聲音,心亂如麻。如果何慕君不管她,她該怎麼辦?何家大少爺那麼變態,如果落到他手裡,知夏真不敢想象後果。
惴惴不安地等了十多分鐘,終於看到何慕君高高大大的身材從一棵枝繁葉茂的樟樹的陰影裡走出來。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一臉嫌棄,“怎麼搞成這樣?”
“……大媽說讓我在她面前消失,我想……自己先回去,不小心摔倒了……”
“真沒用。”
這冷冰冰的三個字砸在知夏的頭上,知夏突然忍不住了,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落,林美鳳給的委屈、何加睿給的羞辱在這一刻潰堤而下。
知夏只覺得心酸,她想哭,儘管她知道何慕君討厭她的眼淚,但她忍不住,她就是想在他面前哭。
何慕君望着她悲悲慼慼啜泣的樣子,一時怔住,呆立了幾秒,才別過臉,淡聲問:“別哭了,我送你回去,能走嗎?”
“……不能。”
何慕君彷彿嘆了一口氣,伸手抱起她,擡步往外院走。
公主抱的姿勢,在外人看來,十足親密。
知夏窩在何慕君的懷裡,只覺得他的肩膀溫暖又寬厚,像個小小的避風塘。她感覺得到何慕君手心的溫度,暖暖的熱流順着他的手掌流進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心慌意亂。
知夏緊張得心臟砰砰亂跳。她只覺得自己的整張臉和整個身體,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勉強開口,“謝謝你。”
“以後不要再給我惹麻煩。”何慕君的聲音,雖然疏淡,卻是非常動聽的,低沉、清醇,不帶一點雜質,但又絕不會顯得粗重。
“哦,”宋知夏偷偷瞧了瞧何慕君的臉色,他的英俊的側臉在暮色裡顯得很模糊,她遲疑開口,“你今晚……在大媽面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何慕君低下頭,望着她的眼神疏淡無比,“你不會真以爲,我在誇你吧?”
他口中的熱氣噴在她的臉頰上,知夏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氣息,她只覺得自己的脖子瞬間僵住,手心也慢慢滲出了汗。
“……不敢自作多情。”
“知道就好。”
這天晚上,何慕君送知夏去醫院處理了傷口,拿了塗抹的藥膏,然後送她回君臨湖畔的別墅。當李嫂見他抱着知夏進門的時候,簡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何慕君將宋知夏放在沙發上,對李嫂說:“她崴腳了,我送她回來。”
李嫂看看兩人,驚疑的目光中滿含探究,“你們……老太太的生日宴還順利嗎?”
“嗯,”何慕君點點頭,沒有深入交談的意思,轉身就要走。
李嫂忙攔住他:“二少爺,都這麼晚了,就在這兒住下吧,房間都是乾乾淨淨的。”
“算了,我明早有事。”
李嫂有些急,“二少爺,這套房子是老爺專門買給你的,這麼久了你還一次都沒住過呢,今晚留下來,明天我早起給你做糯米藕和牛肉湯好不好?你小時候最愛吃了……”李嫂說着,語氣裡多了一絲懇求的意味。
何慕君頓住腳步,眼睛四處看了一圈,問:“我的房間在哪裡?”
李嫂喜出望外,“二樓,最大最好的房間。”
“好。”
洗漱完畢後,何慕君坐在沙發上,閉上眼,手搭着額頭想事情,也許在今晚這樣孤寂的夜色裡,男人的心智也會有片刻的迷失,當他看到宋知夏流淚的那一刻,他居然心絃一顫!多麼出人意料。
他實在不應該產生這種情緒。
父親放縱私心硬塞給他的女人,此刻就躺在隔壁的房間裡。她是那個女人的女兒,而那個女人是母親一輩子的陰影,他絕不原諒。
所以,他不能對宋知夏仁慈。
既然父親不顧他的意願,那就怨不得他不厚道了。
次日早起,李嫂已經在廚房忙碌了,見他下樓來忙道:“二少爺,早餐馬上就好。”
何慕君笑笑:“真香。”
“糯米藕,牛肉湯,雞肉餡餅都有,二少爺儘管吃。”
“謝謝李嫂,起得很早吧?辛苦了。”
“這沒什麼,你很久沒吃到我做的飯了,以後要經常回來啊,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這兒畢竟是你的家。”
李嫂把早餐端上餐桌,何慕君坐下吃飯,他喝了一口牛肉湯,笑着說:“跟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樣。”
“好喝吧?二少奶奶也喜歡,每次能喝一大碗。”
何慕君臉上的笑容頓時隱去,埋頭吃飯不說話。
知夏從樓梯上一瘸一拐地下來,她今天穿着白襯衫搭配牛仔褲,馬尾束得高高的,看起來清清爽爽,元氣滿滿,十足學生妹。
李嫂望了望她的腿,忙問:“今天還能去上學嗎?”
“我請了一天假,醫生讓靜養兩三天的,正好明天是週末,下週應該就會好的。”宋知夏說完,擡眼看了一眼何慕君,見他表情依舊淡淡的,一副不搭理人的樣子,便將表達感謝的話嚥了回去。
李嫂笑着說:“二少爺,二少奶奶上學可用功了,晚上學到很晚,早上早早的就起了,畫的畫可好看了,院子裡的亭子間裡都是二少奶奶的畫。”
知夏見李嫂誇獎她,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謙虛兩句,卻聽何慕君淡聲道:“在我家白吃白住,鳩佔鵲巢,果然是心裡得意啊,還畫畫?真是好雅興。”
知夏有些懵,怔了幾秒纔開口,嗓音略有些沙啞顫抖,“你……你就是這樣看我的……”
何慕君挑眉,語出諷刺,“你以爲自己是什麼身份?”
“……”
知夏眼淚汪汪,心口像是被刺了一刀一樣,生生地疼,“……當初何叔叔讓我們結婚,你不是沒有反對嗎,爲什麼……現在要這樣對我?”
何慕君輕笑,但眼神冰冷,“爲什麼?問得好。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告訴你,爲了錢!只有娶你,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財富,地位,名利。所以,”何慕君頓了一下,滿眼嘲弄,“認清自己的地位,不要對我抱有什麼幻想,你如果想繼續當這個有名無實的二少奶奶,那我奉陪到底。”
知夏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顫抖起來了,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李嫂不顧身份地呵斥,“慕君,你怎麼能對知夏說這種話?!知夏是個好姑娘,你相信我,她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討人喜歡,你要相信老爺,他不會害你的……”
何慕君不耐煩地揮揮手,把手中的餡餅往桌上一扔,“一大早真是晦氣!”
他擡腿就走,絲毫不顧及任何人的情面。
李嫂追出去,只看到他絕塵而去的汽車屁股。她長長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知夏癱坐在臺階上,掩面痛哭。何慕君居然這樣厭惡、輕視、蔑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