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圓月舞的麻煩
雖然名爲圓月舞，但舞會卻並非是露天開放。
不過爲了應景，室內大廳的穹頂，還是裝上了一盞特別定製的吊頂燈，燈罩是全封閉的，半透明的淡黃色裡夾裹着一絲銀白，表面還處理成了凹凸不平的坑洞。裡面的光線透出來時，朦朦朧朧、忽明忽暗，和外面滿月的清輝遍地，卻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舞廳四周擺滿了餐車，精緻的小點心和玲瓏剔透的酒杯擺放得滿滿當當，角落裡甚至設置了吧檯。不過吧檯雖有專門的調酒師，酒精的種類也更多，收費卻甚是高昂。
據說這一條是學生會財務部長戚執制定的。圓月舞是全校性的活動，校方明令禁止收取入場費。偏偏要準備這些酒水飲食，學生會的花銷巨大，讓這位小氣的戚部長天天蹲在光腦前算賬，終究是讓他開闢了一個特殊區域，高價售賣調製酒水。
圓月舞這種氛圍，就算不是手頭闊綽的世家少爺，只有手頭小有餘錢，多半都會出手小酌一杯。
如果連一杯小小的雞尾酒就吝嗇，舞會上又有多少姑娘看得上眼？爲了釣上一個舞伴，只怕廣大單身男同胞都不會吝嗇這一杯水酒。
藉着唐獅的便利，葉棉和學生會衆人坐在了靠近後臺的角落位置，因爲是半遮掩的緣故，來打擾的閒人會少上許多，但是專程邀舞的姑娘們卻並不鮮見。
舞會尚未開始的時候，學生會大多數人都還在忙碌，這會兒空閒了下來，都聚在一起。
看見葉棉這張生面孔，竟也沒多少人意外，反而第一反應都是看向唐獅。想來這種拉新人入夥的行徑，唐獅沒少做過。
只是讓葉棉頗爲懊惱的是，讓唐獅介紹的結果，就是她的外號被妥妥的釘在了“葉子”上。轉眼間，大家全都葉子、葉子的叫着，彷彿她就是棵紮在那兒的樹一般。
在座的人裡，既有唐獅和關明月這般自來熟的，卻也有戚執那種點頭招呼完就不理人的，以及樑勳一類時不時飄來幾縷不明目光的。
隨着舞會氣氛的推進，舞池裡雙雙對對的身影越來越多。
關明月很快被陌生帥哥給邀走了，雖然也有葉棉這般不打算下場的人，可也沒有乾坐着的道理，時不時活動一番也很正常。
唐獅領着葉棉在餐車附近轉了一圈兒。葉棉掃過密密麻麻的人羣時，眼前忽的晃過一個銀色的影子，凝神去尋的時候，又找不着了，卻並不以爲這是自己錯覺，只是那人被人羣給遮擋住了罷了。
葉棉心頭有點兒訝異，在她的印象裡，小埃那種有點兒自閉的性格，應當不會喜歡來這兒纔是。
轉念卻又覺得好笑。她才見過那孩子幾面？又怎麼摸得清楚人家的想法？圓月舞這般熱鬧，想來瞧瞧新鮮也是常事。
等再回來的時候，座位上竟然多出一個白色的人影。
“阿湛！”唐獅歡快的叫了一聲，順手將堆得滿滿的餐盤往葉棉手上一推，就忙不迭的湊過去。
然而唐獅剛一靠近，帶着白手套的一根手指就抵住了他的額頭，讓他不能再前進寸步。
方湛也不看他，反而淡淡先掃了葉棉一眼，才微斂了眉，似是低聲輕罵了唐獅一聲：“白癡。”
“阿湛……”唐獅也不着惱，知道方湛這點兒毛病，也就在一旁落了座，不近卻也不遠，剛好擦着方湛可以忍受的界限處。
方湛坐得端正，只着了沙發的邊緣，沒有隨意的陷進去，就連手都安安穩穩的擱在膝蓋上，整個人似是與舞會隨和的氣氛格格不入。
葉棉將手中的兩個盤子放下，想了一會兒，坐在了一個離方湛較遠、比較偏僻的角落裡。這位方大少實在太招人眼了，她可不想扯上什麼聯繫，雖然她並不怕，可是花癡這種生物當真麻煩。
不過看看卻是不打緊的。尤其唐獅忙前忙後，專心致志的擦拭着桌子和餐具的模樣，讓葉棉很是稀奇。——她還是第一次見唐獅這般殷勤。
不……也不是第一次了。難道唐獅送蛋糕的人，就是方湛？聽說方湛經常不在水木學院中，這樣倒也解釋得通了。
“小金毛兒可真偏心。”樑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湊過來了，身上沾着淡淡的酒味，卻不令人嫌惡，反而有股微醺的迷離，“方湛一來，誰都得往後靠了。”
葉棉不以爲意，只是掃了一眼吧檯，見那兒果然換了一人：“換班了？”
“是啊。會長都玩high了，我幹嘛還要應付那些個小丫頭片子？”樑勳十指尖竟然夾着八個高腳杯，裡面的液體隨着他的輕搖，不斷的變換着顏色。他的手指靈活，隨便一傾，其中一杯便落入了口中，其他的高腳杯卻是穩穩的，一丁點兒傾灑的意味都無。
“——小金毛兒，你是不是忘了點兒什麼？”樑勳突的擡高了聲音，引得唐獅回過頭來。
“啊！”唐獅似乎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將葉棉仍在了一邊，不覺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補救道，“阿湛，這是我認識的新朋友，葉子。——葉子，這就是我說要介紹給你的人。”
方湛點頭的幅度微不可查，眼眸便又偏到了其他地方，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大家也都有跟方湛說話，但更多卻是打趣唐獅。方湛的迴應也多半淡淡，好似一個旁觀者一般，看着衆人鬨鬧，隱隱站在高地的模樣。
葉棉窩在沙發裡看着，覺出了點兒意味。
熟絡的人全是“小金毛兒”的叫着，葉棉越看越覺得唐獅彷彿是一隻忠誠又熱情的金毛尋回犬，再加上唐貂曾經諷刺的哈巴狗，便越發覺得相似。
方湛的個性偏冷，其實並不熱衷於人際關係。但是唐獅卻對人熱情，又總是掛着讓人拒絕不了的微笑，個性又偏軟，跟誰都能相處得很好的樣子。
唐獅就像是一個紐帶一般，溝通着方湛和其他人之間的關係。一邊脾氣超好的任由大家開着玩笑，跟他鬧在一處；一邊又牛皮糖一般纏着方湛，不讓他離羣。
不過若方湛自己沒有一點兒份量，這些水木學院的佼佼者，只怕也不會跟他來往。
水木學院這種地方，想潛心靜氣的，可以將它當作是單純的學院。但是混出個模樣的，也可以將它當作是一個小社會。
最終輸送出去的，都是最頂尖的人才。而在這裡形成的小集體，在未來的聯邦，只怕也佔據着一席之地。
葉棉對於政治其實並不敏感，只是因爲疏離在外，旁觀久了，隱約有這種感覺罷了。也不知道現在這個模式，未來會是怎樣的情形。
她剛回神，卻發現周圍原本熱切的氛圍，突兀的冷淡了下來。但是空氣裡，卻開始彌散開一種詭異的、帶着探究與興奮的情緒。
順着衆人隱晦的目光看去，葉棉才發現，原來是葉芙嫋嫋婷婷的走過來了。
今天葉芙一身純白深V貼身長裙，纖薄的裙襬拖曳在地上，綴着無數瑩亮的水鑽，加之脖頸和髮髻間的珍珠寶石，襯得真個人仿若神妃仙子，引來羣狼環伺。
然而這一朵高傲不可侵犯的水蓮花，卻主動靠近了方湛，將自己柔長的花枝伸到了他的面前。
葉棉可以感覺到，這個原本隱蔽的角落，正隨着葉芙的靠近，逐漸升溫。無數的目光聚焦在這一處，好像要點燃這裡一般。
“表哥又不打算下場麼？”葉芙微微綻開一個笑容，卻不是突兀的邀請方湛跳舞，好像只是簡單的寒暄罷了。
“不了。”方湛一向不喜歡和人擠在一處，看着熱鬧太過的舞池，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料想也是。”葉芙手中端着兩隻茶碟，盈盈的紅茶在裡面晃盪着，“沒想到舞會上竟然還有紅茶，嚐了一點兒，覺得味道還不錯，便拿了兩杯過來。”
說着，葉芙其中一杯遞到了方湛面前，而杯底與她的手掌之間，竟然細緻的墊上了一層乾淨的白絹。想來方湛的毛病，她也是清楚一二的。
眼看着葉芙就在這兒紮了根，大家紛紛轉頭，看似與其他人說着話，實際上卻一直關注着方湛和葉芙那邊的動靜。
葉棉正想着，只怕八卦的姑娘們又有談資了，也不知見葉芙和方湛搭上話，那羣后援團該有多麼憤恨。
只是冷不丁的，眼前多出一隻杯子來。
唐獅這會兒還湊在方湛那邊，全然沒有身爲電燈泡的自覺，而此時葉棉身邊的，自然是剛剛溜過來的樑勳了。
“試試？很溫和的。”樑勳又推薦道。身爲一個技術精湛的調酒師，有人退卻了他的邀請，是一件很傷自尊的事情。
可是葉棉在搞清楚自己的狀況前，是的的確確不敢再喝酒的，只能再一次難爲情的推拒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樑勳也不意外，只嘆息一聲，換上一杯橙色的果汁：“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我另外拿了杯果汁。你也一直沒動飲料，相比有點兒渴了吧。”
葉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了過來，不然就太不給人面子了。
她放在鼻子地下嗅了嗅，雖然認不出來是哪種水果，但是好像確實是果汁的味道？
這般想着，她就抿住了杯沿。誰知還沒能入口，杯子就被人一把截下：“她不能喝酒。”
一時之間，四面八方的驚詫眼神投射過來，葉棉遭受了無數目光熱烈的洗禮。
葉棉頭一疼，腦海裡閃過兩個大大的紅字——
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