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手握着手,一人握刀,一人握劍,迎向了前方的千軍萬馬。
無數的刀劍刺向了他們,尹在水斬殺五十餘人,爲保護水中月,擋在了她的身前,爲她攔住了致命的一槍,身體被長矛刺穿開來。
隨後,又有無數把長矛穿透了他的身體,鮮血渲染他的衣服,猩紅的血液從他嘴邊慢慢流出,他眼神柔和,用盡最後一絲力量,緩緩舉起一手,向水中月的臉頰撫摸而去。
水中月握着尹在水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旁,淚水緩緩流出,鮮血伴隨着淚水,滴落在大地之上。
天空中的金黃斜月,緩緩變成了一顆血月。
一人握劍插地,雙手張開,一膝跪地,一腿撐起,死死的站立在天地之中。
另一人,倒在了地上,但她的眼睛卻看向了另外一人的眼睛,四目相對。
瞳孔雖然緩緩散開,但依舊能在這消逝的眼神之中看到愛慕之情。
“將軍!”
忽然之間,流法和樂毅蘇的身後,衝出了三萬人大軍,他們手中握着長矛,眼神之中含着決絕之色。
蒹葭之人,絕無逃跑之輩。
他們慢慢淹沒在人羣之中,沒有人知道他們最後殺了多少人,也不知道他們多久死去的。
但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在他們身死之時,每個人的眼神皆露出兇光與殺意,每個人都是死死握着兵器,沒有放手。
月色籠罩在蒹葭之城上,四周皆是血色之際,唯獨尹在水與水中月兩人之身上,披上了一層聖神的光輝。
他們身死,卻愛情從未消亡。
蒹葭雖亡,但城中之景絕未消散。
傳承依舊,愛情依舊,哪怕只有一點火苗。也會變成綿延不絕的薪火,代代傳承下去。
一人,心中有着一腔正義之感,爲愛而生。
他在蒹葭之城中,尋得了自己的真愛。
春,聞鳥嗅花爲她吹笛,迎來朝陽之純。
夏,折柳尋花爲她起舞,迎來豔陽之豔。
秋,西風落花爲她吟誦,迎來夕陽之情。
冬,落雪踏花爲她看景,迎來黑寂之優。
她在蒹葭之城中,遇得了自己的真愛。
若是征戰,她爲他擂鼓吹奏,鼓舞士氣。
若是歸來,她爲他舞動乾坤,爲迎凱旋。
若是閒暇,她爲他秀花縫衣,平靜陪伴。
若是勞累,她爲他捶衣按肩,祛除勞累。
兩人所遇皆是良人,心中之愛,貫徹了整個蒹葭之城。
這一相守,便是廝守了十年。
尹在水擁有着強大的軍事統領能力,在短短十年就之內,就從一個小卒,變成了鎮守一方的太守。
他原本可以名聲遠揚,原可以與那樂毅蘇爭那一世名將之名,但他爲了愛情,放棄了這一切。
平凡且又不平凡的看着蒹葭之城的美好景象。
山水流淌,百姓幸福,閒來鳥語花香,坐山品茶觀絕景,忙時挑燈看劍,夢迴蒹葭過一美景。
世人皆知有一愛城,名曰蒹葭。卻不知有一人爲尹在水。
有蒹葭纔有尹在水,但有了尹在水,纔有了真正純粹的蒹葭。
水中月雖爲女兒身,但卻對控水之術有着極高的造詣,僅僅修煉五年,便完全掌控了青海的控制之法。
原本她可以在修爲上一帆風順,甚至成爲一名大修煉者,將自己的名字刻印在修煉者的石碑上,但她也爲了愛情,放棄了這一切。
平淡且又不平淡的坐在家中爲他安置家中之事。
粗茶淡飯,布衣長布,閒來畫景繡花,坐家等夫君歸來,忙時爲夫君看守蒹葭,成那一日女將。
清平皆知蒹葭有一厲害太守,名曰尹在水。卻不知有一不讓鬚眉的絕世女將:水中月。
兩人之愛,就如同那璀璨鑽石一般,燦爛奪目,永不凋零。
二十五萬大軍覆蓋在了整個蒹葭城之中,月光緩緩退散,長夜難明,卻依舊有人燃命點燈。
天空乍開破曉,光明的種子在天空之上生根發芽。
蒹葭城的大火消散開來,燕、地兩國的士兵開始打掃戰場,一個一個死去的士兵被他們擡到了火堆之上,進行燃燒。
可唯獨,看到了水中月和尹在水兩人的屍體時,卻停了下來。
與山峰相比,弱小的軀幹之中,爆發出了比那泰山還雄厚的磅礴之力。
嬌柔的臉頰之上,卻顯現出了最後的決絕與對愛人的愛慕之情。
他們此時已經不是兩具屍體,而是一種讓人憧憬愛情的象徵,一人爲蒹,一人爲葭,合在一起,纔有了蒹葭。
士兵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向樂毅蘇和流法彙報。
流法最初想要直接用蠻力將這兩具屍體摧毀開來,但被樂毅蘇阻止了。
在這個世俗紛擾的世界中,流法只懂修煉與勝負,對於人情世故並不知情。
在他眼中,水中月與尹在水只是敵人,僅此而已,所以無論他們做出了何等動人的事蹟,在他眼中,依舊是冰冷的屍體。
但在樂毅蘇的眼中,他們雖然是敵人,卻是值得尊重的敵人。
僅僅只有五萬士兵的蒹葭城,卻攔住了他十二天。
在沒有人在城池上指揮時,水中月不顧生死,爲夫守城。
尹在水本可逃離,卻爲了三萬士兵,而放棄自己的生命。
水中月本可逃離,卻爲了自己丈夫,也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他們是值得人尊敬的敵人,這一場戰鬥,勝負在這裡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樂毅蘇對着兩人,緩緩的鞠了一躬,他用靈力附着在兩人的身體之上,使得他們可以一直不腐爛,對於他們,樂毅蘇只能做到如此。
“就他們安置在這裡吧,讓他們守着這蒹葭,也守着彼此最珍貴的東西。”
樂毅蘇一生未娶,但他依舊嚮往着愛情。
水中月和尹在水的屍體迎着朝陽顯現在大地之上,此地命爲一方。
是蒹葭最神聖的愛情之地,也是見證他們愛情的聖地。
在之後的百年內,蒹葭城無論變成什麼樣,在這一方土地上,一直有着這兩人,靜靜的站在這裡,守着月光,迎着照耀。
後有詩者雲: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孤月皎皎,對影成雙。所謂生死,共赴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