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也就是一九九六年的春天,正月初八的早上,高中開學了,這是位於一個鄉鎮上的一所普通高中。樑筱雨那年上高一,這個學期就要分文理科了,一向討厭歷史,也不太喜歡政治的樑筱雨毫無懸念的報了理科。
一大早,樑筱雨和同村的幾個同學就來到了學校。她先去了原來的教室,發現門上貼了一張紙,湊上去看了看,是一張名單,上上下下看完了,卻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又往教室裡面看了一下,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在搬桌子。因爲當初入學的時候桌椅都是自己買下來的,所以重新分班以後還是要搬過去繼續用的。
想了一下,樑筱雨決定先去找到自己的新教室,然後再回來搬桌子。剛要出門,迎面就進來一個人,差點撞上了。樑筱雨停下一看,原來是小佳。她剛要開口,小佳就噼裡啪啦的開口了:“小雨,你來了!看名單沒有?咱倆還一個班,都在四班,走吧,我幫你拿凳子。”
小佳和樑筱雨是從一個初中裡考上來的,她們倆是很要好的朋友。兩個人邊走邊互相嘻嘻哈哈的說着寒假裡發生的趣事,一會兒來到了四班教室的門口。
門前圍着一堆人在看名單。等了一會兒,人散得差不多了,樑筱雨才走上去。看到名單的第一眼,樑筱雨的腦子似乎有點短路,怎麼會?名單上第一個名字竟然是她—樑筱雨?!
小佳大概是看到了樑筱雨愣愣的神情,一邊催促她進去一邊說:“小雨,你是咱班的第一名呢!”
“第一?可是……我記得去年期末考試,我在班裡是第三,在年級還差點進不了前十呢!”樑筱雨疑惑的說。
“聽說這次分班是按照理文成績分開排的,咱們的政史成績都被刨掉了。”一向消息靈通的小佳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
小佳總是能很早就知道一些樑筱雨沒辦法知道的事。樑筱雨有時候真的很羨慕她,因爲她總是那麼活絡,不論走到哪兒,總是能夠很快跟周圍的人混熟,永遠是那麼大方,活潑。
而樑筱雨就做不到,除非在一起呆的久了自然而然的熟起來,不然要她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和一些不熟識的人,她總會感到莫名的緊張,說話的時候也過於呆板嚴肅,完全缺乏幽默感和親和力。
樑筱雨的這種性格缺憾後來在她有意識的改變之下慢慢改善了一些,但總是不能達到自己想要的那種狀態。也許這就是天性使然吧。
樑筱雨把自己的課桌搬進了即將要在裡面繼續她的高中學習和生活的高一四班教室,站在那兒四處看了一下。桌子橫七豎八的擺放在屋子裡的每一處,新同學們有的三五成羣湊在一塊談論着什麼,有的在忙着整理自己的東西,還有些調皮的男生在互相打鬧着。
小佳看樑筱雨呆站在那兒,就對她說:“我們的新班主任還沒有來排座位,所以大家都是隨便坐的,我的桌子在那邊,你要過去一起坐嗎?”
樑筱雨順着小佳的手指望過去,那是中間靠前排的地方。她笑着搖搖頭:“我不去那邊了,我長得這麼高,坐在那兒會擋着別人看黑板的。”
“那你自己找個地方坐吧,我去收拾東西了。”小佳也不再勉強她。
“好,你去吧。”小佳離開後,樑筱雨看了看窗邊的位置沒有人,便把桌子移了過去。
其實樑筱雨沒有同小佳一塊兒過去坐並不全是因爲她個子高,即使她是矮個子,也不會喜歡到那麼顯眼的位置坐的。只想想上課的時候會有那麼多雙眼睛從身後看過來,雖然知道他們並不是在看她,也會讓她覺得如芒刺在背,渾身不自在。
放好桌椅,樑筱雨坐下來,從書包裡掏出幾本書,一個人靜靜的看起來。看着書,樑筱雨有些侷促和不適應的情緒漸漸放鬆下來。過了不知多久,喧鬧的教室忽然慢慢安靜下來了。
樑筱雨擡頭看去,屋子裡已經坐滿了人,而講臺上站着的,卻是上學期教自己班物理課的申老師。他開始自我介紹並宣佈說是這個班的班主任。樑筱雨心裡一片輕鬆,還好,班主任並不是新的,而是自己熟悉的。
申老師點了一下全班同學的名以認識他將要領導並負責的這幫孩子。其實這裡面應該有一些他早就認識的學生,因爲他上個學期教過他們其中兩個班的物理課。
其實,班主任就這麼草草的點一遍名,根本就認識不了多少新同學。以前認識的不用點名也認識,以前不認識的估計點完了也就忘得差不多了。這一點很快就被驗證了。
因爲位子是亂坐的,所以正式上課以後自然是要重排座位的。而重排座位自然就是班主任的分內工作了。
新座次表是在開學將近一個月的時候才排好的。班主任讓班長寫在了黑板上,讓大家先看看有什麼意見再去找他提。結果有一個小個子的女生馬上就去了辦公室。她去找班主任是因爲她只有一米五的的個子卻被安排在了第四排的座位,她坐在那裡根本就看不到黑板。
而就在開學那天,當樑筱雨在窗邊坐好,一個人默默地低頭看書的時候,一個女生搬着她的桌凳走到了她的旁邊問道:“這兒沒人吧?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樑筱雨擡頭,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孩子站在面前。她皮膚白皙,說話聲音洪亮,一看便知是一個性格開朗的女生。
樑筱雨馬上就對她有了九分的好感,連忙笑着點點頭:“當然可以,我幫你弄吧。”
樑筱雨幫她擺着桌子,女孩向樑筱雨道謝,並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李靜。”
樑筱雨沒想到“魁梧”的她卻有這麼秀氣的名字,便忍不住說:“你的名字真好聽,我叫樑筱雨。”
李靜一聽,馬上停止了動作,回過身來盯住了樑筱雨,不相信似地問:“真的嗎?你真是樑筱雨?”
樑筱雨一時沒明白她爲什麼聽到自己的名字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就只是點了一下頭。
沒想到李靜竟然撲上來抱住了她,嘴裡還嚷着:“真的?哈哈,我怎麼這麼走運?開學第一天就中了頭獎!樑筱雨,樑筱雨,從今天開始,我就賴上你了!”
樑筱雨着實被嚇了一跳,但心裡也隱隱明白了她爲何會有這樣的反應,應該是教室門上貼的那張名單的緣故吧。
想到這兒,樑筱雨不禁本能的向教室裡看去,果然,已經有不少同學在向這邊指點着小聲議論了。從小到大,樑筱雨最怕成爲別人關注的焦點,雖然她知道他們不會說自己什麼壞話,但她的臉還是發燒了。
樑筱雨連忙拽拽李靜,小聲說:“哎,別這樣了,他們看咱們呢!”李靜這才鬆開樑筱雨,回頭看看,又轉過頭來滿不在乎的說:“看就看唄!我們又不怕看,筱雨,你怕看嗎?”
樑筱雨覺得她更有趣了,也更加喜歡她了。但她卻是真的怕看,她不能撒謊,只能老實的點點頭。
李靜先是不相信的看着樑筱雨,繼而哈哈大笑。於是整個教室裡看她們的人就更多了。李靜還是談笑自若,樑筱雨卻是窘的只想找個地縫兒鑽進去了。
這時,有一個男孩子走了過來,拍了拍李靜的肩膀:“嗨,老鄉,笑什麼呢,這麼高興?”
李靜看到他,高興的拍着巴掌說:“瘋子,原來你也分到這個班啦?”
男孩子點點頭,又繼續問着剛纔的問題:“你們倆到底在談什麼呢,那麼高興?”說着,眼睛向樑筱雨望過來。
樑筱雨心裡一慌,連忙低下了頭,坐回到樑筱雨的座位上,繼續看書了。只聽李靜興奮的對那男孩子說:“我在說啊,我今天中了頭獎了!”
男孩問道:“是嗎?你去摸獎了?中的什麼獎?”
李靜啐道:“真是對牛彈琴!誰說我去摸獎了?我的‘頭獎’在這裡!”邊說邊拍了拍樑筱雨的肩膀。
男孩這才明白過來,點點頭說:“不錯,你果然好運氣!我怎麼就沒那麼走運呢?”
樑筱雨覺得尷尬極了,卻始終沒有勇氣再擡起頭來。
李靜與她的老鄉又聊了幾句,那男孩就離開了。
李靜這才坐下來對樑筱雨說:“哎,我那老鄉剛纔說話的時候,眼睛卻是一直在不住的看你哦!”謝天謝地,她這句話總算是悄悄的說的,她要是再像剛纔那樣嚷嚷,估計樑筱雨只能奪門而出,飲恨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