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筱雨也不再虛僞的推辭下去,大方的走過去坐了下來。擺在面前的,原來是一份香菇燉小雞,那會兒離得遠沒有看清楚。
切的很小的肌肉塊,新鮮的小香菇,配上濃濃的湯汁,別說是像樑筱雨這樣已經一天多沒有進食,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了,就是剛剛吃過飯的人,見了這碗菜,恐怕都要食指大動,忍不住嘗上一口的。
樑筱雨再也忍不住,拿着筷子就夾起了一塊雞肉。但送到嘴邊的時候,她卻忽然停住了,然後看着送飯的男人問了一句特別傻的話:“我這樣不算受賄吧?”
男人明顯愣了一下,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玩笑道:“我知道你們醫院有規定,不能收紅包。但這個,不能算是紅包吧?你要是不放心,就付點兒錢給我。”
樑筱雨接下來又做了一件更傻的事,她聽了男人的最後一句話,竟然真的用空着的那隻手去拿剛剛隨手放到一邊的手包了。
“哈哈哈!”男人忽然大笑起來。
樑筱雨怔住了,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笑、笑什麼?”
男人忍住笑,擺擺手道:“你快吃飯吧,真服了你了,都餓成這樣了,還有功夫想這個!不打擾你了,我回病房了啊!”
樑筱雨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還細心的把門關上了,就急不可待的把那塊雞肉填進嘴裡大嚼一通。
哇!好香啊!真的真的好香啊!樑筱雨邊吃邊在心裡滿足的嘆道。她吃了一口米飯,然後又繼續對着菜盤子大快朵頤起來。
十幾分鍾以後,這份分量充足的飯菜就被樑筱雨風捲殘雲般的吃法掃蕩的所剩無幾了。她心滿意足的打了一個飽嗝,覺得這是她這輩子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一頓飯了。
她撫着自己的大肚子站起來,想去給自己倒杯水喝。但還沒走到放暖瓶的地方,辦公室的門又開了。
樑筱雨一看,正是那個16牀的男人又進來了。於是她中途折了回去,一邊收着碗筷一邊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正打算給您涮了送過去呢。對了,那個,那個,你做的飯真好吃……”
男人看一眼空空如也的兩隻碗,笑了:“你喜歡吃就好,我還怕不對你的胃口。這兒還有點稀飯,我剛剛在你們的微波爐裡熱了一下,你也趁熱喝了吧。”
樑筱雨此時的反應就不單單是驚訝了,她的下巴簡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他他,唉!樑筱雨一時無法表達自己的心理感受,只好無語了。
樑筱雨這次也不再推辭,一言不發的坐下,把男人端來的稀飯又喝光了。
吃飽了,也喝足了,樑筱雨趕緊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和飯盒。她急急的表達着謝意和歉意:“今天真是麻煩你了!不好意思啊,出這麼大的醜,讓你笑話了!”
男人也一起動手收拾着,卻並不說話。
樑筱雨心道這人怎麼這麼不禮貌,就不由得擡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的眼神正盯在自己身上,嘴角還含着一絲玩味的笑意。
樑筱雨心裡一慌,立即低了頭。
只有幾隻碗一隻飯盒,很快就收好了。樑筱雨正要拿到水池裡去洗,沒想到男人動作比她還快,已經先一步拿走了。
樑筱雨站在那兒看着正在洗碗的男人的背影,覺得這一晚發生的事情太過古怪。她怎麼就稀裡糊塗的吃了一個剛剛見過一面的人送的飯!
呃,天哪!她在吃那些食物以前怎麼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看來人還真是不能餓肚子,肚子空了,腦袋似乎也同時空了!
樑筱雨正在神遊身外,冷不丁男人回過頭來了,碗已經刷完了。樑筱雨措手不及,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倉促間問了一句:“啊,還不知道您、您貴姓?”
男人又笑一下:“我姓莊,你就叫我老莊吧。”
樑筱雨發現,這個男人很愛笑,就像……以前的他。
想到“他”,樑筱雨的心臟就像突然被利器刺了一下,劇烈的收縮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極力鎮定了自己,勉強笑道:“莊先生,今天真是謝謝您了!老太太怎麼樣?我再跟你過去看看吧。”
莊春本想說“不用了,你抓緊回家休息吧。”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好吧。”
兩人一先一後來到走廊上,莊春才又說道:“我媽剛剛醒來上了個廁所,又睡着了。昨天晚上折騰了一夜,看來真是累壞了。”
樑筱雨問:“那昨晚上爲什麼不立即來醫院?”
“她不願意來啊!老說忍一忍就好了。結果忍到今天中午了還是疼,這才終於肯來了。”莊春無奈的聳聳肩。
樑筱雨微微笑了笑:“人老了脾氣就會變得倔一些,有時候得像哄孩子一樣哄着她。”
“唉,是啊。”
兩人說着話已經走到了6號病房門前。樑筱雨輕輕擰開門,探頭看了看,果然,老人正安安靜靜的睡着,面容平靜,沒有任何不適的表情。樑筱雨就沒有進去,回頭對莊春道:“莊先生,沒什麼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休息一下吧。”
說完,樑筱雨就點點頭轉身離開了。但她剛走了兩步,莊春又出聲叫住了她:“樑大夫!”
樑筱雨停住,回頭看他,莊春笑道:“不要‘莊先生,莊先生’的,叫我老莊就可以了。”
樑筱雨愣一愣,匆匆點下頭,就走開了。
經過護士辦公室的時候,值夜班的護士小於突然探出身來拉住了樑筱雨,俯在她的耳朵上小聲的說道:“不要‘莊先生,莊先生’的,叫我老莊就可以了!”
樑筱雨臊得滿臉通紅,把小於護士推進了辦公室,關上門,嗔道:“小於,你的活兒都幹完啦?小心我明天向你們頭兒告狀,說你值班時工作不認真,還拿醫生開涮!”
小於嬉笑道:“知道你跟我們林護士長要好,可樑大夫好像一直也不是那種背後告小狀的人啊!”
樑筱雨笑罵道:“這小丫頭,還來將我的軍!都是你們護士長把你給教壞了,小小年紀就這麼多鬼心眼兒!”
小於神神秘秘的向樑筱雨擠着眼睛:“樑大夫,那16牀的家屬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他剛纔來借用了兩次微波爐熱飯,是給你熱的吧?”
樑筱雨這纔想起來問道:“我下午暈倒那會兒,是、是誰把我扶到18牀上去的?”
小於搖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下午不在呀。我晚上來接班的時候,她們上白班的就跟我說你在18牀躺着,我還過去看了一眼,見你在睡覺,而且16牀有陪牀的,我就託他照看你。”
樑筱雨點點頭,跟小於告別:“你好好上班,我回家了。”然後就離開了科室。
出了住院部的大門,樑筱雨不禁縮了縮肩膀。雖是夏天,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的。她忽然不想立即回家屬院去,想從醫院大門出去走一走。
樑筱雨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從醫院大門口出入了,可能是一年?兩年?或者更長?
說出來可能外面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對於住在醫院家屬區的職工來說,這卻是司空見慣的。因爲他們平時上下班都是從中間的小門通行的。
但樑筱雨還未走到大門口,手機卻在包裡響了起來。她摸出來一看,心臟就立即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手機小小的藍色屏幕上,跳動着一個久違的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趙雷。
這兩個字似乎長了刺一般,扎痛了樑筱雨的雙眼。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這個名字從來沒有在她的手機屏幕上出現過。而她,居然在分手後沒有刪掉他的名字和電話。
這樣的舉動在樑筱雨來說,本來就是不可思議了。況且如此刻這般,面無風波、無比平靜的接起了那個電話:“喂?”
電話那端有片刻的沉默,樑筱雨甚至都能聽到他在那頭的呼吸聲。
樑筱雨的心臟突然像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一下一下緊縮起來,直到她覺得自己就要被窒息了,那頭的他才忽然低沉的開口說道:“你……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