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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暮臨的腳恢復得很快, 不過一天時間,便完全消了腫。

傍晚時分,遲朝正在廚房忙碌着。不管她反對, 硬是要在一旁打下手的周暮臨接到了隊裡的電話。

電話是強子打來的, 先是一番熱情的噓寒問暖, 繞了大半個圈子這才切入正題, 說是如果他身體沒問題了就要回去, 隊裡發生了事正需要他去解決。

周暮臨剛纔忙着洗菜,想都沒想就點開了擴音,此時正忙着炒菜的遲朝也停了下來, 擔憂地看向他。

“行了,我現在回去吧。”周暮臨簡單地回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狹小的廚房內溫度瞬間冷卻了下來, 滾燙的熱油在鍋裡蹦躂着, 發出噼裡啪啦的油爆聲, 彷彿兩人剛纔的歡聲笑語只是假象。

“我……”周暮臨看着她臉上露出不捨的表情,表情也變得爲難起來。

本來兩人約好了明天去複查, 腳痊癒了就去看電影的。現在看來,計劃得取消了。

遲朝動了動嘴角,收起臉上失落的表情,勉強地笑着表示理解:“沒事啊,你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我在這裡幫你把飯菜吃完再走。”

“要不我跟你一起吃晚飯再走吧。”他提議道。

遲朝堅定地搖了搖頭:“不用了, 剛纔強子不也說了是要緊的事嗎, 你工作要緊, 我們可以下次再吃飯啊, 你快走吧,你走了我還能吃多一點呢, 不用跟你搶。”

她伸着手把人往房間推:“去換衣服吧,我幫你收拾一下行李。”

說是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麼要收拾的。周暮臨這次回家着急,什麼也沒帶,現在走也用不着帶什麼。只不過是想趁着幾分鐘的空檔,把她心裡的不開心全收拾起來。

“我真的走了。”周暮臨換完衣服出來,看到遲朝坐在沙發上發呆,聲音放輕了不少。

遲朝咬緊牙關,朝他點了點頭,跟着人來到門外:“那我不送你下去了,家裡還做着飯。”

“好。”周暮臨依依不捨地盯着她看,剛邁開步子又折了回來,捧着她的臉蛋,親了親她的脣,聲音嘶啞地說:“等我回來。”

“嗯。”她帶着鼻音道。

周暮臨走了,遲朝看着他下樓的背影紅了眼眶。上一次分離還不覺得這麼難受,怎麼相處兩天,這種不捨的感情又加深了。

……

連夜趕回營裡,周暮臨剛到門口就被強子帶着走,趕往許文庭的辦公室。兩個大男人腿長步子大,沒幾分鐘便到了辦公室。

快到深夜,許文庭的辦公室還燈火通明的。看到周暮臨的身影出現在辦公室,心情複雜。眉頭緊皺着讓兩人坐下,把文件丟到兩人面前:“你們兩看一下,這事先別張揚。”

許文庭一向沉穩,能讓他露出這樣棘手的表情,實屬不常見。

周暮臨把文件撈了過去,認真地閱讀着。

文件只有薄薄的幾張紙,信息量卻是巨大的。緝毒部門之前一直在跟蹤和東南亞有毒品交易的組織,現在到了收網階段,需要他們營協助。

“這個組織上面的人之前有跟我提過,做事兇狠,根據調查,或許還持有違禁槍支,數量不清楚,所以這次的任務很困難,你們兩個作爲我帶出來的,能力過硬。”許文庭惆悵地說,“上次機場案,暮臨你這小子讓我很失望,這次,你行不行?”

周暮臨把文件合上,看向許文庭:“上次是失誤。”

“失誤?”

知道內情的強子坐在一邊用叫碰了碰他的膝蓋,面目猙獰的朝他使眼色。

臨哥你可被瞎說了,再說就要被教官教育了。

果然,坐在對面的男人用鷹眼盯着他看,表情嚴肅道:“當初我教你的時候,是不是說過什麼情況都不能影響自己的情緒?學的東西都給我丟到後腦勺去了?大隊長這個職位是不是不想要了?”

“教官,我想這次任務結束以後申請調職。”周暮臨絲毫不畏懼他的眼神,丟出讓人更震驚的消息。

強子皺着眉捶了他一拳,“臨哥,你在說什麼胡話啊?現在在討論收網的事呢。”

周暮臨沒有動搖,從離開家裡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了要申請調職。之前國旗班就有來招他,那時候遲朝還沒回國,他又懷着一腔熱血,自然是拒絕了。

可是現在,每當回想起遲朝不捨的眼神,他就不忍心。不忍心讓她因爲自己而難過,他的職業沒法選,但他至少能讓她安心一下。

許文庭聽到他這番話,勃然大怒。文件往桌上一丟,橫眉怒目地站了起來,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通罵:“周暮臨你給我起立,再把剛纔的話說一遍。”

周暮臨照做,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筆直筆直地站着,目光堅定不移地把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

許文庭聽着他這話,氣打一處來。繞過桌子對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腳:“你說的是什麼混賬話?我們營裡就沒有自己申請去國旗班的,怎麼,現在你是變得金貴了,不能做好爲國捐軀的準備?”

強子看着周暮臨捱打,卻什麼都做不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對周暮臨好言勸導:“臨哥,你就別說這些話惹教官生氣了。”

“我不是惹他生氣,說的話都是我的想法罷了。”周暮臨即使被打,也沒有皺過一次眉。

許文庭真的要被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氣死,在調查結果出來以後他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不管是當年的周震還是現在的周暮臨,他們身上流着一樣的血,所以纔會選擇了同一個職業。

以前手工行業也是如此,父業子承,一代傳一代。

“我對你很失望,周暮臨。”許文庭搖着頭,指着門外:“給我到外面站着,等人清醒了再來和我說。這次的任務你也不用去了,強子你去。”

周暮臨老老實實地到門外站着,站姿標準,目不斜視。即使這樣,他還是毫無悔改之意。

強子被下了任務,只能先回宿舍休息了。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還不死心地走到他身邊,小聲地勸着:“臨哥你也是的,教官那暴脾氣你也敢惹他,什麼重要的事不能等任務結束之後說啊,以前你多冷靜啊,全隊裡就數你最聰明瞭,腦筋轉的快,基本功也紮實。這次你申請調職他肯定生氣啊,要是你走了,我們隊裡不就少了一個精英了。”

“反正,你等會就好好去認錯,估計教官也不會爲難你的。”強子愁得直撓頭,他就想不明白周暮臨怎麼突然剛起來了,還打死不認錯的態度,也難怪許文庭會生氣。

強子離開後,沒過幾分鐘辦公室內的許文庭便把人叫了進去。

這次他沒再怒火沖天,拉開抽屜把另一份文件放在周暮臨面前,擡了擡下巴示意:“翻開看看。”

周暮臨心裡存疑,掃了他一眼這才慢慢翻開那個文件。文件依舊只有幾頁,可是上面卻記錄了一個人的一生。

周震,曾經排雷營隊長,因爲一次排雷任務而逝世,被特許評爲烈士,葬於淮城市烈士陵園。

簡單的幾張紙,卻承載了一個人的一輩子。而這個男人的長相,和周暮臨有幾分相似。

“這是什麼?”拿着紙的手在微微顫抖,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許文庭用滄桑的聲音回答:“這是你父親的記錄檔案。”

父親,對周暮臨來說是多麼陌生的一個詞。沒想到和它相遇時,已經是二十三年後。

“你的意思是,他是我的父親?”周暮臨不敢相信地反問。

許文庭點了點頭,又說:“上次那個女孩把那個項鍊拿出來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着,當時不敢確認,調查了一下發現,你確實是周隊長的兒子。算上來,你應該叫我叔叔。”

“當年你爸爸是隊裡的隊長,當排雷兵,永遠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明天。那次任務艱鉅,本來應該是我去的,結果周隊長爲了照顧我,代替我去了。如果不是那次,或許你父親就不會死。算上來,是我欠了你家的人情。”許文庭夾着煙,眼神渙散地說着過去的事。

周暮臨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能找到爸爸,當得知自己的父親是爲國捐軀的人時,心頭涌上的情緒,更多的是陌生感。他的父親是一名爲國捐軀的英雄,他爲他驕傲,可也僅僅是驕傲。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當年你爸爸去世之後,我把那個項鍊給了你母親,再回去的時候才得知你母親消失了,連同你的消息也一同斷掉。沒想到,你也選擇了當一名軍人。”

周暮臨用力地合上文件,原本堅定的心也隨之動搖起來:“所以呢?”

“對你說這些事,不是勸你打消申請調職的念頭,只是想告訴你事實而已。”許文庭抽了一口,壓下心裡的愧疚。

“所以事實就是我過了二十三年無父無母的生活,就算現在告訴我我的父親是一名很偉大的人,那又有什麼用呢?”周暮臨把文件丟在了桌上,氣勢十足地反問。

許文庭無力地笑,點着頭承認:“是啊,當初如果不是因爲我,也不至於這樣。是我欠了你們一家人的。”

“如果你想申請調職就去吧,等這次任務結束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