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臨騎着自行車穿梭在密密麻麻的巷子中，像極了一頭奔跑着的獵豹。最後剎車聲在一棟老舊的小樓前停下，高挺的身軀彎下腰，鎖好自己的車。
“秦老師我回來了。”周暮臨手裡拎着剛從菜市場買的菜，推開家門。周暮臨住的地方是老教師退休後分配的房子。這片地方都是以前規劃出來的，經過風吹雨打以後，外牆早已變得破舊。兩房一廳的空間，地方並不算寬闊。
坐在客廳小木椅子上的秦老師擡了擡鼻樑上的老花鏡，“回來啦暮臨，鍋裡我熱着菜呢，你趕緊吃。”
“知道了，秦老師我替你買了明天的菜，這樣你就不用明天自己去一趟了。”周暮臨走進狹窄的廚房放下手中的袋子，轉身把鍋裡熱着的飯菜端了出來。
今年七十有八的秦老師身體已經漸漸佝僂，原本應該烏黑的頭髮也變成了銀絲，殘酷的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看着周暮臨大口吃飯的樣子，她便放心了。
當年抱回來的時候就一個小豆丁，躺在她懷裡不會說話的周暮臨轉眼間已經十六七歲的模樣了。看着這個和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小孩一天天的長大，她知道自己當初沒有領養錯。
遇見周暮臨的那天也是傍晚，六十一歲的秦瑟剛退休沒多久，找了個老年團學畫畫，就在上完課回家的時候，路過一個草叢內竟然傳來有小孩的哭鬧聲，她扒開草叢一看還真的是有個小孩。
六十一歲的秦瑟沒有結婚，當看到這個小孩時，竟然萌生出把他領養的念頭。有了這樣的念頭，她還真付出行動了。幸好她還是個退休老師，有穩定的退休金，領養手續並不難。
把周暮臨抱回家的時候，這小孩身上啥也沒有，就帶着一塊形狀像小月牙的黑玉，包裹他的那張小棉被裡面還塞了一張紙條，簡簡單單寫了一個周字，還有出生時間。秦瑟當即便猜測這個孩子是被姓周的人遺棄了。
於是乎，周暮臨這個名字便誕生了。在傍晚來臨的孩子，叫暮臨。
……
周暮臨吃飯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就將飯菜都消滅趕緊，一個不留。
“秦老師，我出去上班了。”周暮臨扶着秦瑟，把人送回房間休息。秦瑟年紀大了，前年還因爲走在路上的時候摔了一跤，腿腳也變得不太方便，平常的起居飲食全落在周暮臨身上。
秦瑟躺回牀上，不忘拍着他的手叮囑。“出去工作的時候注意安全，別老是顧着打工就忘記學習了，你答應秦老師的，要考個好大學。”
“知道了。”每天只有這個時候，少年冷冽的眼睛裡會裝滿笑意，收起生人勿進的氣息。
照顧好秦老師，周暮臨再次趕往酒吧。
*
晚上洗完澡，遲朝心滿意足地抱着她的哈利波特爬上了牀。淮城的夏天溫度很高，開着空調的她穿着短袖，趴在牀上哼着奇怪的小調，指尖慢悠悠地翻動着書。
全英的書對她來說還算有些難度，看到陌生的單詞，遲朝還會停下來去查字典。一個小時過去了，也不過是看了一章。
腦子有些累了，乾脆翻過身躺在牀上，看着乾淨的天花板發呆。
神遊之際，遲朝的腦海裡忽然跳出了一雙眼睛。那個僅僅遇見兩次的男生，卻能讓她印象深刻。
遲朝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因爲花癡所以一直記着，只是那雙眼睛裡透露出來的眼神，讓她感到好奇。
一個看起來能和她同齡的男孩，爲什麼會有看透世間薄涼的神情？
她不是一個愛窺探別人私生活的變態，對於一個在短時間裡面遇見兩次的人來說，她無法忽視，關鍵是這男孩還長得不錯。
好吧，其實她就是花癡。
難得花癡一回的遲朝在牀上滾了兩圈，腦子依舊是亂糟糟的，完全沒辦法靜下心來看書。掙扎無果，她乾脆翻身下牀來到書桌前，翻開自己的日記本，拿起筆胡亂寫着。
“今天又遇見那個在巷子裡面的男生，這次終於看清楚他的樣子啦，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他，或許能用上樣貌出衆這個詞語。沒想到我有一天居然會遇見一眼就難以忘懷的男孩。這是不是我來淮城的第一件好事呢？或許，我可以稱呼你一句五十元先生嗎？”
落在日記本上的這一段話，記錄着遲朝的生活。而屬於她們之間的故事，這段話不過是個開始。
*
那天過後的一個星期，遲朝在上完補習班以後，手腳都跟不受控制般走到奶茶店，點上一杯波霸奶綠三分甜，然後僵硬着背影離開。在等待奶茶的短短几分鐘內，她總能偷偷看上他一眼。
在連續偷喝了一個星期奶茶以後，再堅強的遲朝也受不了的，白淨的臉蛋上冒出一個碩大痘痘。依舊是補習班下課後，今天的她不再打算和奶茶了，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走着走着，就又走到奶茶店的門口。
“說好不再來的啊，你怎麼這麼不守信用啊？”遲朝底下腦袋嘟囔了一聲，跺了跺腳轉身離開。
……
今天的奶茶店人並不多，下午四點左右就沒有了訂單。難得空閒的周暮臨從櫃檯下翻出一本練習冊，走到落地窗邊的長桌前坐下，轉着筆，眼神空洞地看向窗外。
一杆簡單的黑筆在他指尖中翻轉着，沒過幾分鐘，筆從指尖脫落摔在了桌上，周暮臨揉了揉脖子，眼尾掃了一眼牆上的鐘。
四點十五，晚了十分鐘。
“嘖。”周暮臨嘴巴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也不知道是嫌棄還是煩惱。把筆丟在桌上，自己則是起身回到櫃檯。
就在他彎腰收拾東西之際，門口的風鈴聲響起。
雙手抱着箱子的周暮臨“咚”地一下又把箱子放下，臉不紅氣不喘地站直了，一臉冷漠地看向來人。
好幾個穿着球服的大男生走進店內，正熱火朝天地討論着要喝什麼，忽然接收到一道冰凍的視線，那幾人頗有默契地安靜了一秒。
周暮臨把視線移開，掛上職業假笑替他們下單，製作飲料。
店裡因爲多了幾個大男生的緣故，比之前熱鬧了不少。周暮臨服務完這一批客人，回到自己的櫃檯，繼續他的整理。
風鈴聲再次響起，周暮臨正努力地抱着一箱檸檬塞進格子裡。
“你好，要一杯……”遲朝在馬路上徘徊了十多分鐘，最後還是順從了心意回到了奶茶店，今天的她帶了帽子，帽檐拉得低低的，擋住了半張臉，看不清表情。
周暮臨手一滑，那箱子檸檬差點從他手上滑了下去。穩住心緒，把檸檬放到原位，他這才淡定地轉過身。
周暮臨雙手撐在吧檯邊沿，看着那個低垂的小腦袋，等着她的訂單。
“我要一杯波霸奶綠三分甜。”女孩脆生生的聲音裡帶着一絲懊惱，不過是一瞬間的情緒，卻被周暮臨抓了個正着。
“抱歉，今天沒有波霸，沒有奶綠，沒有糖，沒有奶，沒有茶。”
“！！！”遲朝驚訝地擡頭，腦袋一擡，那顆長在下巴的痘痘就遮不住了，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男孩的視線內。
後知後覺的她擡手捂住痘痘，小眼神可憐巴巴的，有些委屈。
“你好，這邊再來一杯波霸奶綠，謝謝。”遠處坐着的幾個大男生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只感受到剛纔那道熟悉的死亡視線又落到他們身上去了，點單的男生抖了抖身體，和同伴嘀咕。“這奶茶店空調還開得挺足的哈？”
“我也覺得是，剛纔一進門就被凍了一下！”
完全沒察覺這凍人視線從哪裡來的他們又再次投身到聊天隊伍中去。
周暮臨收回視線，就看到女孩正在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他看。
“……”周暮臨一時語塞，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想要捉弄這個女孩。
“您好，要點單了嗎？”男生的一本正經臉讓遲朝有些自我懷疑，該不會剛纔她聽到的點單是假的吧？！
可是，爲什麼他要騙自己沒有波霸奶綠呢？
遲朝捂着自己的下巴，磕磕巴巴的，最後下單了一杯柑橘檸檬。
周暮臨如常地幫她下單，收款，轉身拿起工具幫她調製了一杯柑橘檸檬，糖的用量也被他從五分降到了三分。
瑤姐說過，喝太多糖會長痘痘。
遲朝接過飲料並沒有立馬離開，挪到落地窗邊的長桌後，用餘光不斷地打量着周暮臨。
今天一定要知道他的名字！遲朝悄悄握了握拳頭，爲自己打氣。
周暮臨把飲料送到球服男生的桌上，迎着遲朝的餘光回到練習冊擺放的位置。旁邊那個假裝四處亂看，眼神卻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他身上的女孩，或許比一般女生要有趣一點。
落座不到兩分鐘，周暮臨把書翻到封面，就又有客人進來了。
一直坐在離他兩個位置遠的遲朝眼珠子四處亂轉，最後確認書的主人看不見，這才伸長了脖子快速偷瞄。
書封上，整整齊齊地寫着周暮臨三個字，字體遒勁有力，還十分工整，撇捺出鋒，一看就是練過的人。
得知男孩名字的遲朝憋不住笑，小心翼翼縮了回去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杯酸極了的飲料，眼睛彎出小月牙的形狀，待不到兩分鐘，女孩便拿着飲料離開飲料店。
站在吧檯內忙碌的周暮臨手上動作不停，餘光卻全落在面前的鏡子，把女孩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
飲料出臺，點單的客人離開時喝了一口，皺了皺眉。“今天的飲料怎麼這麼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