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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不到一小時的路程, 意外就發生了。

遲朝和周暮臨剛下車,便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你的老師突發心梗,現在已經送進急救室了, 麻煩你趕緊聯繫一下她的家裡人吧。”電話那頭的護士語氣着急, 催促道。

周暮臨接完電話後, 呆愣在了原地。遲朝看他如此不對勁, 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問道:“怎麼了嗎?”

“秦老師突發心梗, 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吧。”周暮臨皺起眉,拔腿就往馬路對面跑。

遲朝見狀, 連忙跟了上去。跟上他的步伐後把人拉住,喘着氣說:“周暮臨, 我們打車回去!”

截停路過的出租車, 兩人又火急火燎地趕回醫院。

等他們趕到時, 急救室的紅燈還沒滅。周暮臨面向牆壁,發狠般錘了一下那面潔白的牆面。如果他沒有離開就好了, 如果秦老師就此出事,他一定不會原諒自己的。

遲朝知道他現在很擔心,看到他皺眉的樣子,她更擔心了。親人出事了,最擔心的莫過於清醒的人。

拉着他坐到椅子上, 遲朝彎下腰半蹲在他面前, 溫聲哄着:“秦老師會沒事的, 別擔心。”

說罷, 又伸出手指落在他的眉間, 揉了揉,一直皺着的眉都快要夾死幾隻蒼蠅了。

向來穩重的周暮臨這次徹底亂了方寸, 心亂如麻,無意之間,握緊了遲朝的手,眼眶通紅地看着她問:“秦老師真的會沒事嗎?”

“周暮臨,你知道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事,但是你要相信,秦老師還不捨得離開呢。”遲朝不能對他做保證,萬一意外發生了,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可是,秦老師最清楚了,她一直都比我清楚。”周暮臨帶着哭腔,有些哽咽。

十七歲的大男孩,即使再穩重,在面對這樣的情況,依舊是個小孩。他總是這樣,先是父母不要他,再是朋友的疏遠,現在秦老師也要撒手而去,就跟災星似的。

……

急救室的燈滅了,兩人從站了起來,神情緊張地看着那扇鐵門。醫生摘了口罩,表情凝重地走到周暮臨的面前:“你是秦老師的家人嗎?其他人沒有來嗎?”

“我是她的養子,她沒有其他人。醫生,秦老師怎麼樣了?”周暮臨心中有了猜測。

醫生抱歉地朝他點了點頭:“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秦老師的心臟之前就有堵塞,突發心梗後,我們替她開刀進行急救,只是在急救的過程中,大出血了。很抱歉,請你節哀。”

醫生沒想到秦老師唯一的親人是眼前這個少年,實在有些於心不忍,拍着他的肩,當做是無聲的安撫:“秦老師的後事,你可以去申請義工援助。”

遲朝流着淚,擔心地看向周暮臨。從剛纔開始,他就一直沉默:“暮臨,你沒事吧?”

周暮臨恍若初醒,雙眼失去焦距般開着遲朝。搖了搖頭:“我沒事。”

少年強撐着不哭的樣子,遲朝心疼極了。想也沒想,她直接張開雙手穿過周暮臨的雙臂,抱上了他精瘦的腰,抽泣着說:“你如果想哭,就哭吧。”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強撐。

周暮臨垂下的雙手晃了晃,慢慢地擡了起來,最後落在遲朝的發心上。安慰她說:“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

“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家吧。我要處理秦老師的事,就不送你了。”周暮臨把人從自己懷裡推開,催促着讓她早點回家。

遲朝擦着淚,滿滿的擔心。可週暮臨就是這麼倔的一個人,他有他的自尊心,遲朝只能聽他的話,自己先回家了。

遲朝離開後,醫院的長椅上,少年久久地坐着,直到夜深。

……

天色已黑,遲朝到家的時候,滿屋子都是飯菜的香味。金琴在廚房忙碌着,聽到門鎖開動的聲音,探頭出來一看,發現遲朝垂頭喪氣地進門。

“怎麼了?你不是要去探望一位老師嗎?”金琴把手上的水擦乾淨走向她。

看着屋內溫暖的燈光,鼻腔裡是熟悉的家常菜味道。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習以爲常的事,現在看來,卻是奢侈。遲朝抱住金琴撒嬌道:“媽媽,還好你們都在。”

對於女兒的反常,金琴有些詫異。追問:“到底怎麼了?”

“今天我去探望的那位老師,就在剛纔去世了。”秦老師拉着她的手聊家常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不過兩小時,人就徹底離開了。

遲朝這才發現,原來死亡有時候離他們真的很近。

金琴拍了拍她的背,柔聲安慰:“我們在這個人世間相遇已經是最大的幸福,所以珍惜眼前人這句話,你現在讀懂了嗎?”

“嗯。”遲朝點了點頭。

*

轉眼間,兩天過去了。整整兩天,遲朝都聯繫不上週暮臨。這個人從那天以後,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擔心他會不會因此做傻事,遲朝最後還是決定去奶茶店一趟。

估計是因爲開始放寒假的緣故,街邊上的學生多了起來。而學校附近反而冷清了,遲朝趕到奶茶店才發現根本沒開門。無奈之下,她只好給凌瑤撥個電話。

還好凌瑤的電話還是能接通,嘟嘟兩聲以後便聽到凌瑤在電話那頭說:“哪位,大清早讓不讓人睡了?”

“凌瑤姐,我是遲朝。最近周暮臨有找你嗎?我已經兩天找不到人了。”遲朝語氣有些着急,一個人傻站在奶茶店門口蹦躂着,冷得直冒氣,臉頰鼻頭全凍紅了。

凌瑤從牀上坐了起來,撓了撓凌亂的捲髮,打着哈欠說:“遲朝是你啊,這兩天啊臨都在忙秦老師的事,估計現在還在家睡覺吧。你知道秦老師的事吧?”

凌瑤這兩天也幫忙着處理秦老師的事,這不剛忙完睡下,又被這小丫頭叫醒了。

“那你能跟我說一下週暮臨的家在哪裡嗎?我去找他。”

凌瑤含糊地說了個地址,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就已經傳來掛斷的聲音。

她皺着臉把手機拿開一看,吼!還真把她電話掛了。現在的小屁孩都跟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居然還敢掛她電話!

“要不是看在你長得可愛份上,本美女早就把你塞進下水道去了。”

凌瑤把手機一扔,自己又倒回牀上呼呼大睡去了。

……

遲朝按着凌瑤給的地址,一路摸了過去。當她真站在門外的時候,她卻有一絲退卻了。萬一周暮臨不願意開門怎麼辦?萬一他把自己趕走怎麼辦?

女孩站在門前想了很久,還沒下定決心去敲門,就聽見門被拉開了。

擡起頭,撞上雙目猩紅的周暮臨。男孩手裡拿着一袋垃圾,頭髮亂糟糟的,鬍子也沒刮,身上還帶着酒氣。

“我,我正好路過這裡。呵呵呵,好巧哦。”遲朝站在他面前手忙腳亂的,竟然用了一個不能再蹩腳的藉口。

“哦。”

周暮臨伸手把她撥開,自顧自地下樓把垃圾丟掉。折回來的時候發現女孩還在原地等着,瞥了她一眼,自己進門去了。

“我……我能進來嗎?”

周暮臨把自己摔進沙發裡,眼神凌厲地看她,沒有說話。拿起桌上的一罐啤酒往嘴裡灌,拿起遙控器胡亂地轉着電視頻道。

遲朝迎着他冷漠的眼神,硬着頭皮踏進了屬於他的世界。

進門以後也不敢坐下,就絞着手指頭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眼神飄忽地看他。看到他把啤酒當水喝的時候,遲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什麼外星人入侵地球的奇景,抿着脣走過去,一把將啤酒奪下,說:“你還未成年,怎麼能夠喝啤酒。”

周暮臨眼神冷冷的,還有些醉意:“別管我。”

遲朝看他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也來了脾氣。把啤酒往桌上大力一放,生氣地質問他:“就算秦老師離開了,你就要這樣對自己嗎?”

“我的事,輪不到你管吧?”周暮臨對她的話嗤之以鼻。

聽到他這話,遲朝頓時紅了眼眶,憋了又憋,卻依舊忍不住。淚珠一顆有一顆地滾落,哽咽着問他:“周暮臨,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嗎?”

“我怎麼對你了?一直都是你纏着我不是嗎?”周暮臨氣笑,雙手交疊在腦後,吊兒郎當的。

他竟然把她對他的好看成糾纏,也是,一直以來都是她一廂情願不是嗎?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己在犯賤,即使他對自己的態度多麼冷淡,還是厚着臉皮纏上去,嚷着要當他的好朋友。

本以爲這學期過去了,他們關係也好了不少。直到今天,遲朝才醒悟,他這是在嫌她煩了。

“好,我走。你好自爲之吧。”

遲朝擦着眼淚,離開周暮臨的家。

昏暗的房間裡,周暮臨用手抵住眼睛,悲涼地笑了笑。

“周暮臨,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