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輕笑一聲,不鹹不淡的坐在長凳上,身子靠在背後杆上,頗有一些貴族公子的風範,又有一些流浪乞兒的舒鬆。
時間流轉,鋼筋已經彎了很多,忍心激動,上面兩個人頭都忙忙出去,然後都想爭着出去,於是打了起來。兩相爭執,下面三個人也激動起來,甩了兩人,都想往上爬。
不幾下就鼻青臉腫了,沒有嘶吼,只有一拳頭一拳頭的肉搏。但就算沒有嘶吼,同牢的糖豆和唐言都不是聾子,還是聽得到這聲音的。兩人齊齊睜眼,互看一眼便同看那五人打架。唐言並不入心,不把這當一回事。在他看來,那是狗咬狗,誰也不願意謙讓一下,最終只能導致幾個人都出不去。呵呵,真是好笑。
糖豆卻不能像唐言一般淡然,哪怕她出不去,她也不想這些人因爲要留哪一個下來而全部死在這裡,聲斥道:“住手!”聲音不大,卻清晰如耳。她也不敢太大聲,怕引來官差,那就麻煩了。
但是生與死的時刻,誰願意聽她的?互相毆打,那叫一個燦烈。
糖豆無奈:“你們打有什麼用?打就能出去嗎?做人不要自私!太自私只能導致所有人一起去死!難道你們不知道什麼叫先人後己嗎?古人造字就會考慮到此問題,祖先教育我們自私是犯忌的。所以忌字分爲上面是己,下面是心。告誡我們做人不要自私,自私會犯大忌的!懂嗎?”
幾人默默收手,糖豆的話的確令他們有愧疚的感想。先人後己,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卻要一個小孩子來教導他們,真是羞人羞到耳根子後了。只是如果不自私,怎麼出去?怎麼活命?不是有句話叫做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嗎?一人提出這話。
唐言符笑看着糖豆,不知道糖豆對此,有何高見?
糖豆也是面容一僵,的確,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她也很想考慮一下自己呀!問題是可以嗎?啊?可以嗎?我了個去的!抽了抽鼻子糖豆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句話,我同意。”
議論紛起:“同意你還叫我們不要自私?”
“既然你也懂這個道理,那你爲什麼還說我們?”
“如果你不自私的話,可以幫我們出去啊!”
糖豆沉吟一笑:“你們可知道這句話的真正意思?你們只知道字面意思,被扭曲以後的意思!就像孔子說過的一句話,以德報怨!以德報怨是什麼意思?”
人皆知,那是別人欺負你了,要用愛心去感化他,用胸懷去包容他。可糖豆這樣問,到讓人不知道怎麼回答好了。
糖豆冷笑一聲:“以德報怨說的乃是不記別人的仇,反而給他好處。”
果然,意思不錯的,他們都看着糖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糖豆又言:“人們慣會斷章取義,從來不知道孔子還有下一句話,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衆人燁然,誠然,他們從來都不知道何以報德這後面一句,今日第一次知道,那便是從糖豆空中說出來的話。是啊!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啊!
糖豆哼了一聲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其中的爲是修爲的意思,並不是自私爲己的意思!講通俗一點就是:人不修己,那麼天理難容!然而
很多人卻解釋成,人不爲自己謀私利,那麼天地都會誅殺他。呵,真是好笑。”
糖豆其實只是笑給人看的,她自己也慣以爲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的意思是爲自己考慮。對這句話,她曾經誤解多年,是左挺告訴她,爲是修爲的意思。他說,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當時她問:“什麼可爲?什麼不可爲?”
左挺解釋說:“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與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含義是基本相同的,說的是人對感情、對社會諸多事情的態度與原則,這兩者的內在思想實質就是人的價值取向原則性問題。即人在對價值取向原則性問題上,這兩者是相同和一致的。君子始終保持自己做人原則,決不做出侵害他人與公衆利益的行爲。爲,是修爲的意思。”
糖豆便想到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她就問了:“君子,君子,不是誰都能做君子的,人不爲已,在現實中可能會不利,所以必須要爲私利考慮,正如那句古語,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不自私的話,那人就是傻子,你說呢?”
左挺聽了,只是輕輕一笑,颳了刮糖豆的鼻子,看着天邊雲霞,他語重心長的說:“人爲己,沒有錯。世界上任何問題都沒有對錯,只有立場不同。老虎吃人,是對是錯?在人來講,老虎吃人是錯的,該殺!在老虎來講,它只是爲了吃東西,它錯了嗎?它想,它沒有的。
但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你所理解的那樣。這句話出自《佛說十善業道經》第二十四章,他的原話是:人生爲己,天經地義,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說的是人修行自身,天經地義的。人若是不修己,天理就會讓此人滅失掉。”
糖豆“唔”了一聲,自此她才知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其本來意思是這個,真是白活了那麼多年。不過多年的認知來說,她內心深處已經認同了那是凡事都應該爲自己的利益充分考慮。否則,就會受到天地自然的懲罰。以德報怨她做不到,自私自利,卻是可以的。人呀!學壞容易,學好難吶。
人均變色,他們竟誤解了那麼多年嗎?只有唐言說一句:“看不出來,你還讀過不少書呢。”
糖豆笑:“當然了,我還給你做過詩呢。”心中壞笑不已,幾百年後的清朝弘曆皇帝所做,弘曆就是康熙,千古一帝。
唐言亦是笑笑:“是呢,那首詩,真的不錯。”猶記得糖豆那首少林寺,天生的霸氣,特別的精煉,讓人沒來由的覺得泰山壓頂。他曾經多次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爲那不是一個尋常女子出口便得的。沒有在戰場上歷練過,沒有在溫柔鄉中暢快過,是寫不出那等好詩來的。
他知道糖豆是溫柔鄉出來的,卻不能夠去猜想糖豆曾打過仗,畢竟她的戰鬥力實在是弱的渣渣。所以,他一直非常的疑惑,疑惑到好幾個晚上睡不着覺都在思索其中奧妙。
糖豆不好意思的說:“沒有,你那詩才好,其實當時我都不好意思念給你聽得,怕你笑話。”
唐言輕笑:“怎會?”詞句詞的確不如他,但是還是很不錯的。
衆人羞赤,一人提出:“你們先走吧!我來墊後。”
一人謙讓,其他人也是不好意思:“不不不,還是你們先走,
我來墊後。”
幾番相讓,有人說:“還是讓小公子先走吧!小公子一句話讓人腦殼子一下子就亮了,那個秀才先生說過,提啥罐頂子。”
幾人都懵了,提啥罐頂子?啥意思?糖豆也是兩眼發暈:“什麼?”
那人不安的搓手,他不記得原話了。唐言摸了摸鼻子:“應該是醍醐灌頂吧?”
那人兩眼放光:“對,就是提壺灌頂,其實我一直沒懂爲什麼要拿壺子灌頭頂呢?壺的話裡面水一定是惹的,不怕燙壞了腦袋嗎?”
糖豆:“……此醐非彼壺,此醍亦非彼提。不過意思差不多啦,說的是用純酥油澆到頭上。但他有個啓蒙意義,比喻聽了高明的意見使人受到很大啓發。佛教上說灌輸智慧,使人徹底覺悟。”
有人哦了一聲,問:“那油是熱的嗎?”
糖豆:“……”乾笑幾聲,她哪裡知道?不過傻逼纔會用熱油來燙自己,如果真的有,那一定是純傻逼!
“小公子快走吧,再晚來不及了。”一人催促道。
糖豆當然也想走呀!可是她剛剛勸過別人要先人後己,就這樣走了,是不是很叫人失望?說好的言傳身教呢?無奈之下,糖豆只能含淚說:“還是你們先走,我墊後。”
“這……”稍稍猶豫,幾人敲定:“那謝謝小公子了。”
“哇!”糖豆心裡哭慘了,我只是客套客套,你們都不會客氣客氣的嗎?忒實在了吧?你在叫我走一次,我就走了嘛!嗚嗚嗚,傷心了。
幾人又爲誰先出去開始嚷嚷,差點推了起來。糖豆扶額,這究竟是改變有多大?唉,流汗道:“石頭剪刀布,輸的先走!”
得令,兩人開始石頭剪刀布,一人剪刀,一人布子。剪刀的蹲下,布子的踩肩翻過去。糖豆叮囑:“出去了以後,一定要改邪歸正,不要做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了。”
那人感動的回:“是,一切聽從小公子的。”
音落,翻牆而過。
剪刀的人跟下一個捶,結果人家出布,他還出剪刀。那人一愣,他以爲剪刀的人會出拳頭呢。想讓他先出去都不行,天是要他先走呀!
於是,剪刀蹲下,第二個布走。
糖豆又叮囑:“以後別幹壞事了,浪子回頭金不換!”
那人應是,離開牢窗。
石頭剪刀布!
……糖豆流汗,出了兩次剪刀的人還出剪刀,他的對手也是傻眼了,怎麼回事?好吧!既然叫他先走,他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道謝後,踩肩而走。
最後一個要跟他石頭剪刀布的人,站在他面前琢磨了好一會兒,糾結到底這把他會出什麼,這麼多把布了,這回應該會出出頭了吧?那我就出布吧!就這一下決定,剪刀方又來了一個剪刀。
這下就連唐言都不淡定了,這人究竟是有多想留在牢裡?說是謙讓,可也不用謙讓到這個地步吧?實在是叫他難以接受。
糖豆在最後一個布出去以後,弱弱的問剪刀一句:“爲什麼你只出剪刀?”
那人也是弱弱:“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贏人。”
糖豆汗,豎起大拇指:“好吧!你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