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
風凌依一直沒有說話,臉色還沒有從剛纔的冷涼之中緩過來,紫月然也是安安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想起風雲依惡毒的話語,風凌依眉頭一直緊皺着,思慮着對方話語的可行度。
不可否認,二哥對清持……是極好的,好到連她這個一母同胞最爲血緣至親的妹妹都有時候心生嫉妒,但以前她並沒有過多地在意,今天雲依突然提起,其實,她還是有那麼一些相信。
雲依的性子,應該不敢對她撒大謊,最多就是添油加醋。
清持!一想到這個名字,風凌依眼前就像浮現那雙深邃無垠的鳳眸,似一眼看透人心。
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角,怎麼有種自己的生活有種被無聲息打斷的感覺!
至於清持和二哥之間的事情,下次還是回家找二哥好好談一談!
就在紫月然百無聊賴的時候,突然瞥見憶故人前的一個玄藍色的衣角,而那個絕美精緻的少年正和身側的女子在說些什麼。
“凌依,是那天救我們的少年!”紫月然有些激動地說道。
風凌依瞬間擡頭,從窗外看去,正好可以看見風清持的身影,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停車!”
臨瀟衣着清麗,在一旁輕笑地指着對面別緻的淡影館,“這就是你的醫館?”
風清持點點頭,她剛纔來醫館看看,然後一出門就看見了臨瀟。
臨瀟笑了笑,打趣地看着風清持,“看來清持是真的很想與我做鄰居!”
“臨瀟,這位是誰呢?不介紹一下?”紫月然與風凌依走了過來,看着臨瀟,緩緩開口。
聽見聲音,臨瀟直接看向來人,正要行禮地時候紫月然隨意地揮揮手,“對了,你還沒介紹呢?”看臨瀟與對方言笑晏晏,估計肯定是認識的。
“她是我的朋友!”臨瀟也只是簡簡單單地一筆帶過。
“朋友?總要有個名字吧?”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紫月然自然是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她們。
臨瀟這下爲難了,清持既然是男兒模樣,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真實身份曝光,而且,這裡還有一個風家三小姐,不知道她有沒有認出風清持,又會不會直接揭穿?
風清持看出了臨瀟的爲難,對她淺淺一笑,然後將目光投向風凌依,勾脣道:“好久不見啊!”
風凌依愣了一下。
“凌依,你認識她?”紫月然轉向風凌依。
風凌依苦笑着點點頭,“她就是我五妹!”
“五妹?就是風清持麼?”紫月然眸子閃了閃,裡面的神色也幾經轉變,最後添了幾分漠然之色地看着風清持,直截了當地道:“那天多謝你救了我,你有什麼想要的都可以跟我說,既然你知道你姐姐那也應該知道我的身份,不管你要什麼我都會滿足你的!”
風清持精緻的眉梢微不可見地皺起,直直地看着紫月然沒有說話。
就連一旁的臨瀟都皺起眉頭,看着紫月然的眼中寫了幾分不悅。這月然公主的話語雖然是說感激清持,可是怎麼聽來都是清持知道對方的身份別有用心而爲!
風清持卻是彎了彎脣角,連帶着眉眼都彎了彎,只是那雙深邃如墨的眸子,看不見絲毫笑意,右手緩緩地摩挲着下顎,低念一聲,“想要什麼?”斂着眉眼,似乎是在思索。
風凌依靜靜地看着風清持,她根本看不透清持,甚至於根本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做什麼!
紫月然也是笑着,眼中並無多少笑意。她最討厭這種別有目的的行爲,相對於此,還不如風雲依那樣來的直接乾脆,至少不用裝!
“我想要的只怕公主給不起!”風清持一歪頭,淡淡的笑着,語氣平淡如深潭之水,掀不起絲毫漣漪。
紫月然皺了皺眉,聲音直白而又犀利地開口,就連聲音,都微微冷了幾分,“風五小姐還是直言的好,我不喜歡欠着別人人情!”
“公主如果是這樣想的話,那這個人情不妨就先欠着吧,我風清持別的不喜歡,就喜歡別人欠我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恩大於天這種的!”風清持脣角一勾,彎起一個極美的弧度,只是,怎麼看都有幾分凜冽。
“你……”紫月然有些惱怒,漂亮到無可挑剔的眉染了不悅之色。
風清持卻是上前幾步,伸手緩緩撫平她眉間淺薄的摺痕。
好涼的手!這是紫月然此時唯一的感覺,沒有一絲溫度,如寒冰一般!
紫月然身子嬌小,風清持站在她身側大概高出半個頭,微微俯下身子湊在她的頸側,低聲說道:“公主,不是所有人出手相助都是別有用心,且不說公主那裡沒有我想要的,就算是有,你也給不起!”聲音清魅薄涼中還帶着幾分狂傲與不可一世。
紫月然臉色微微一白,頓在原地沒有說話。
風清持並沒有特別壓低聲音,就站在身旁的風凌依和臨瀟自然也聽見了,風凌依眸光復雜地看了風清持一眼,而臨瀟的眼神則有着讚許之色。
“你們在幹嘛?”一道聲音緩緩響起,很溫柔,就像是春日裡波光柔軟的湖水一般。
來人一襲絳紫色錦衣,玉冠束髮,俊美無儔的五官溫潤如水,尤其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就像是囊括了世間所有的溫柔。
他的身邊,是一身黑色衣衫的尹子辰,容貌俊朗,有些玩世,有些不羈,饒有意味地看着面前的幾人。
本來這個時候看見紫月痕的身影紫月然是很開心的,可是轉念一想到自己還在禁足中,是偷偷跑出來心中就是一陣忐忑不安,連看都不敢看紫月痕一眼。
所以紫月然別說是回答了,這個時候恨不得將頭低到土中,好讓紫月痕看不出自己。
風清持自然是懶得回答,而且她的目光落在對面的臨瀟身上。剛纔阿痕出現的時候她分明看見了臨瀟眼底的驚訝,顯然是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反正不管是她之前就知道,還是說因着紫月然而猜了出來,都足以說明臨瀟不簡單!
再者,據說憶故人幾乎遍佈天下,臨瀟作爲憶故人的掌櫃,身世背景之類的,或者,遠比她想的複雜!
看來她交的這個朋友,也不簡單!
一陣沉默之後,還是風凌依站出來回答,“我和五妹許久不見,說說話!”
“五妹?”尹子辰臉色頓時變得很怪異,紫月然和臨瀟他都認識,自然不會是風凌依的五妹,那難道是這位驚豔的小少年?她是女子?
只是既然如此,上次兩人爲什麼不直接挑明身份?
不對,上次風凌依分明是在打探對方的底細,難道那個時候她不確定,現在知道了?但這個小少年肯定是明白的,爲什麼不和風凌依相認?
尹子辰神色轉了幾轉,還是一臉的狐疑和不解。
紫月痕低低一笑,聲音很是溫潤,然後眉梢微挑,落在了風清持的身上,“真沒想到居然有人能同你說上話!”
額……
在場的幾人,除了紫月痕和風清持之外齊齊地愣住了,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兩人,他們是認識的?
“你這話的意思會讓別人覺得我很難相處!”風清持清清淡淡地看了一眼對方,道。她很難相處麼?
得,看來不僅認識,還應該挺熟的!
紫月痕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那你這話的意思是覺得自己很好相處?”又將皮球給踢了回去。
“誠然如是!”她覺得自己還是挺好相處的,除了有時候性子可能怪異了一點,但也僅限於有時候。
“皇兄,你們認識?”紫月然皺着眉,看看風清持,又看看紫月痕,問。只是絕美嬌俏的容顏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紫月然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安陽城的時候認識的。”隨即不鹹不淡地看了對方一眼,“你不是應該在皇宮麼?怎麼出來了?”聲音很淡,聽不出喜怒。
紫月然卻顫了一下,瞬間坦白,“皇兄,我只是去言府看看,沒去其他的地方。”
紫月痕顯然是明白自家妹妹的心思,此番去言府定然是爲了那個傳說中的少年,想到這裡,擡眸別有意味地看了風清持一眼,沒有說話。
而那位傳說中的少年,完全不知情,面對紫月痕突如其來的眼神,甚至是古怪地回了一眼。
見紫月痕不說話,紫月然心下更是不安,伸出小手輕輕地扯了扯對方的衣袖,軟軟地喚了一聲皇兄。
紫月痕有些無奈,“你等一下和我一起回去!”
“是。”紫月然瞬間應了下來,乖乖地站在紫月痕的身邊。
“原來你是女子啊!”好半天,尹子辰纔看着風清持神色怪異地擲出一句話。
風清持:“……”
紫月痕:“……”
一直愣神的風凌依也有幾分無奈地看了一眼尹子辰。
臨瀟則是目光怪異地看着對方。
紫月然白了他一眼,“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需要反應這麼老半天麼?”
尹子辰努努嘴,隨即又很興奮地看着風清持,眼中對風清持的好奇之色簡直無法掩飾,簡直就快要放光了!能讓紫皇陛下主動說話,而且還是在安陽城認識的,會不會就是紫皇陛下的那朵解語花?!
嘿嘿……那他們之間豈不是有戲!
風清持被看得一陣惡寒,冷颼颼地回了一眼。
尹子辰瞬間斂了目光,不過還是控住不住地偶爾瞟過去。
“不請我進去坐坐?”紫月痕看了一眼憶故人對面的淡影館,看向風清持。
風清持神色依舊如剛纔那般淡然,“還是不了,畢竟是醫館。”
紫月痕也不勉強,只是淡如煦風地笑了笑,甚是隨意地開口,“那改日有機會請你去我家坐坐!”
此言一出,風凌依的面色微微一變,又在瞬間恢復如常,只是擡眸的時候神色複雜地看了風清持一眼。
紫月然則是一直使個勁地瞪着風清持。
臨瀟眼中有幾分意外,隨即又給了風清持一個你真行的眼神!紫皇陛下的家在哪兒?那可是萬千女子夢寐以求的皇宮,邀請一個女子去宮中坐坐,往近了說,不過是朋友之間的拜訪,往遠了說,那意義可就深了去了!
風清持微微掀脣淡笑了笑,依舊帶着雲淡風輕地拒絕,“還是不了,那地方不適合我。”
紫月痕亦是溫潤一下,若有所思地道,“也是!”確實不適合她!
餘下的幾人就是那樣愣愣地看着他們,神色各異。
風清持看了一眼天色,緩緩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哎,前面就是尹府,要不就留在尹府用膳吧?”尹子辰眼睛亮閃閃地看着風清持。他還想問對方一些事情呢!比如她對紫皇是如何認識的?兩人之間是什麼關係?喜不喜歡他?
紫皇雖然看上去總是一副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模樣,但他知道,紫月痕纔是最冷心冷清的。
看了一眼尹府,風清楚忽然想起那個半夜吹簫彈琴的少年,眼中閃過幾抹意味,“尹子辰,你弟弟的琴彈地不錯!”
尹子辰頓時用看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着風清持,裡面寫滿了不可置信和怪異,甚至可以稱爲驚悚的表情,瞠目了半晌只能默默地看着對方,默默地說了一句,“您品味真是清奇而又獨特!”
自己的弟弟,那點了解還是知道的,他的琴聲,簡直令人瘋魔啊!
曾經他有幸聽過一次,他覺得自己在家都找不着北了。在那之後,只要看見尹子希拿出樂器,他第一直覺就是快逃!
可是現在,居然出了一個誇讚他的,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多麼驚悚而又恐怖的認知啊!
風清持歪頭勾脣玩味一笑,沒有說話,直接轉身離開。
看着風清持的背影,紫月痕溫潤的眼中多了一絲淡淡的恍惚,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皇兄,你和風清持是什麼關係?”紫月然皺了皺眉,出聲詢問。
聽紫月然如此問,風凌依也是側目神色認真地等着對方的回答。她也想知道紫皇陛下和清持到底是什麼關係?
“朋友!”
“朋友?”紫月然眉又緊皺了幾分,目光灼灼地看着對方,“皇兄,她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
紫月痕有些詫異她這樣問,揚了揚眉梢,“怎麼會這樣問?”
“你就告訴我是不是嘛?”紫月然扯着他衣袖撒嬌。
紫月痕沒有說話,算是默認。風清持初次見到他就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不止是他的,還有阿鈺的,言絡的。
“皇兄,風清持就是上次救我的那人,她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但是那個時候卻不說,一定是別有用心!”紫月然肯定地說道,一定不能讓她騙了皇兄。
紫月痕微不可見地攏起眉梢,溫潤的聲音帶了幾分嚴厲的語氣,“月然,她救了你,你怎麼能這樣想?”
紫月然不以爲意地撇撇嘴,“皇兄,她如果不是別有用心爲什麼當時凌依在場的時候她不相認?還要裝作一副不認識的樣子?”反正風家這兩位庶出小姐,她一個都不喜歡。
紫月痕看了一眼她身側一直沉默的風凌依,淡淡地反問,“風凌依當時不是也沒有認出清持麼?”
自己的名字從一直傾慕着的人口中而出,風凌依心中卻沒有任何喜悅之情,反而連身體都有些微微發冷。一個是風凌依,一個是清持,相較於認識七年的自己,相識不到半年的清持對他而言反而更加親密。
更遑論是用她當時對清持身份的不確定來堵月然此時的話!
勾脣無奈苦澀地笑了笑,心中有些悲哀與淒涼。
“皇兄!”紫月然一跺腳,不悅地看着紫月痕,然後又有些擔憂地看了風凌依一眼,心中有些懊惱,皇兄怎麼可以這樣回她?而且,清持清持,風清持有什麼資格讓皇兄這樣喊她?
紫月痕目光依舊溫和,“先去尹府吧,稍後回宮!”
風清持直接回了行雲止水。
一樹繁華的梨花樹下,站着一位身姿清朗的墨衣男子,墨發如柔順的綢緞一般,僅用一根髮帶束起,漫天的雪白梨花紛紛揚揚,交織出一幅如畫的場景。
“莯流?”看着面前男子的背影,風清持試探地喚了一聲。
聞聲,男子緩緩轉過身子,一張精緻而又略帶妖媚的容顏就這樣出現在風清持的面前,凌冽的眉眼帶了一絲暖意,低低地喚了一聲,“閣主。”望着風清持的眼眸還有着一分說不出的彆扭和期待。
其實,在閣主面前,他一向是女裝出現,從未用男裝示人。
風清持有些微愣,有些驚豔。
她一直都知道莯流長得很好看,是屬於那種清冽中帶着一分天生的妖媚,再者,莯流一直都是女子模樣出現在在她面前,一襲紅衣,清冽如火。
現在恢復了男子身份,而且着了墨色錦衣,稍稍有些怪異,說不出是不習慣還是驚豔。
一襲墨色衣衫,還是那種純色的墨黑,全身上下無一飾物,無任何雜色,精緻的面容依舊有着幾分不健康的白皙,就像是那種長久未曾見過太陽一般的白皙,眼眸依舊是清冷中帶着一分淺薄的媚意,緋色的脣較之常人少了幾分血色,略顯蒼白。
與之前的紅衣明明是兩種極端的顏色,可是都被他傳出了凜冽的美感。
尤其是現在的墨色衣衫,將那種冷然凜冽發揮到極致。
他適合紅衣,更適合墨衣。
風清持笑了笑,淡淡道:“很好看。”
莯流脣角微不可見一勾,劃出一個極爲的弧度,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便消失不見,快得連風清持都沒有捕捉到。
“對了,你身體如何了?怎麼出來了?”風清持忽然問。
“已無大礙,而且在房間待得悶了,就想出來走走!”不得不承認,她的醫術真的是極爲高超。當時受了多重的傷他自己很清楚,可是不過幾天時間,他就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
“小姐,你回來了!”莯流的話剛剛說完,湖藍就從一條小道上飛奔過來。
風清持挑了挑眉梢,“怎麼?你現在有空了?”蒼梧受傷的這幾天,一直都是湖藍在照顧他。
這小丫頭的小心,她也是早就明瞭,只是,蒼梧他對湖藍應該是無意。想到這裡,似有若無地看了莯流一眼,蒼梧的心思她還真不好說。
湖藍訕訕一笑,隨即將目光轉到了莯流身上,“莯……莯……莯流小姐?”驚訝到話語都說不通順,就快整個人湊到對方身上了。
“沒想到扮成男子的你也這麼驚豔!”湖藍託着下顎,頗爲深沉地擲出一句話。
此言一出,莯流神色微微一僵,看着湖藍的眼眸也冷了幾分。
“怎麼了?”湖藍再愚鈍自然也是發現了莯流此刻的不對勁,問。
“莯流本來就是男子。”風清持看着莯流隱隱發黑的臉色,解釋道。
湖藍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莯流,“你……你是男子?”就連聲音,都有幾分說不出的乾澀與不可思議。
莯流涼涼地看了對方一眼,不語。
“你居然是男子,你居然是男子,你居然是男子!”湖藍圍着莯流走來走去,重複地說了三遍,聲音一遍比一遍高,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難以接受。
莯流那麼一個漂亮地有些過分的女子竟然是個男子?!
隨即憤怒地看着對方,大聲問:“那你爲什麼一直穿女裝?”害得她一直將莯流當成自己的情敵,還爲此鬱悶心塞了很久!
因爲她自己和莯流比起來,好像那一樣都不及他!
莯流愣了一下,想起這個原因,抿了抿脣,沒有說話。當時蒼梧只給他備了一套女裝,他總不能不穿衣服出來吧!
看着面前墨衣純粹的莯流,湖藍卻忽然笑地很燦爛,“其實我也覺得現在的你比之前要順眼一點!”豈止是一點,簡直就如滔滔江水一般。
莯流不解湖藍爲什麼忽然變了臉笑地這麼燦爛,一副看白癡的眼光看着她。
風清持表情依舊是淡淡的,半眯着眼睛看着天邊,有些出神。
莯流有些微怔地看着她,沒有說話。收回目光,眼中卻有些複雜,從那天晚上喝醉酒之後,她就經常出神,或者不應該說是出神,而是恍惚!
亦澈!她和青冥居的居主到底是什麼關係?!
清雅的院子,滿院的鳶尾花依舊盛開地灼然繁華,斂目看去,慢慢的一大片紫色,瀲灩生華。
“小姐,右相來了!”如霜稟告。
尹洛溪正在苑中侍弄她的花草的動作頓住,輕輕一笑,似埋怨地輕聲喟嘆,“真是難爲他還記得我這個老朋友,請他進來吧!”
將手中的剪刀放下,拂去了身上的綠葉,就在這個時候,白未檀緩步走了進來。
尹洛溪站在原地看着那個雪衣出塵的男子,滄桑的眉眼中有幾分難得的恍惚,不過很快就回神,盈盈笑道:“你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渚溪閣地處偏僻,從皇都到這裡,還是需要不少時間。
白未檀淡淡一笑,琉璃若煙的眸子落在尹洛溪的身上,削薄的脣一啓,“前些時日你生辰我無法親自過來,這不向你賠罪來了?”與以往而言,話語中的涼意和疏離已經是散去不少。
尹洛溪冷哼一聲,“一個兩個的,你們是越發不將我的生辰當一回事了!我這渚溪閣廟小,也請不來你們這些大佛……”
白未檀約莫是瞭解對方的性子,這個時候也沒有說話,任由對方碎碎念地抱怨了近一刻鐘。
“右相,請用茶!”如霜沏好茶,然後又退了下去。
白未檀端起杯子,輕抿了一口,靜靜地聽着。
見白未檀這幅樣子,尹洛溪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能彆彆扭扭地冷哼一聲。
“聽說月痕來找你了?”將茶杯放下,白未檀眸色清淡地問。
尹洛溪沒有任何隱瞞地點點頭,“風雲宴之前他想讓時晨月回宮。”
白未檀沒有任何詫異,眉眼淡淡仿如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在外面那麼久了,也是該回宮了!”
尹洛溪微微皺起眉頭,“我倒是覺得晨月不會同意。”晨月性子太孤傲了,又對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不然在宮中那麼多年不會一直與紫堯形同陌路,甚至連殿門都不讓他進。
白未檀眸色清淡地搖搖頭,“洛溪,你太小看時晨月了!”沒人能在經歷了那樣的事情還能一直保持沉默,更何況是那般冷傲的時晨月,而且,她回宮之後,第一個要對付的,肯定就是時家。
大約是明白了白未檀所想,尹洛溪素來張揚的眼眸頓時添了幾抹憤怒,惡狠狠地開口,“當年如果不是時家人那般算計晨月,她又如何會進宮。”
當年尹洛河和紫堯成婚之後,爲了讓時晨月進宮,時家不惜做出那樣的事情,不僅派人毀了她的清白,更甚至用她母親的性命威脅她!
“可是……她和月痕兄妹……”尹洛溪皺着的眉沒有鬆開,神色擔憂地說道。屆時都在宮中,擡頭不見低頭見,她擔心他們起衝突。
削薄淡白的脣微微一啓,“月痕既然請她進宮,就說明他心中的結已經解了,當年的事情,應該也沒那麼介懷了!至於尹晨月,她對月痕兄妹是有愧疚的。”她欠他們,一條命!
尹洛溪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她自然明白白未檀話中的意思。當年爲了救時晨月,尹洛河被人算計中了毒,當時她身懷有孕,六個月,卻因爲那個毒而不得不選擇剖腹取子,尹洛河終究還是沒有保住,而月然,因爲早產天生心脈不全。
晨月對月痕他們,何止是愧疚二字說得清的!
所以她更討厭尹洛河那個女人了,臨死了都讓晨月對她心有虧欠,心懷愧疚!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寧佛寺?”擡眸望着尹洛溪,問。
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拂出去,卻依舊有些悶悶地開口,“明天。”
白未檀點點頭,“這件事情早點解決也好,風雲宴怕是要多生是非了!”
“是不是……紫羽?”尹洛溪猜測地問。想到那個霸氣深沉的男人,尹洛溪的眉皺地更緊了。
“嗯。”紫羽蟄伏隱忍這麼多年,修生養息也好,韜光養晦也罷,現在終於又要動手了!
“那紫舒呢?他有沒有什麼動靜?”紫舒戍守邊境,翎墨尚在的時候,讓他無詔不得回京,翎墨離開之後,九年多的時間他卻也從不踏足帝京,甚至……都沒有離開過滄央州。
白未檀眼眸微微一黯,神情有些無奈,“沒有動靜。”
尹洛溪則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別開臉看着遠方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許久之後,想起什麼事,尹洛溪突然皺起了眉頭,語氣稍稍有些凝重,“未檀,我生辰的時候收到了一份賀禮,沒有署名,而且……”
沒有再說,而是朝遠處的如霜吩咐了一聲,“如霜,將那塊水晶硯臺取過來。”
沒多久,如霜就拿着一個盒子走了出來,將盒子放在兩人面前的桌子上。
尹洛溪伸手打開,“未檀,你看。”
看了一眼盒中淺紫白色的水晶硯臺,白未檀心下已經瞭然,定然是子染託人送過來的。
“以前,翎墨說過會親手雕刻一方硯臺贈與我!”看着面前的硯臺,尹洛溪懷念地低低說道。只是,她終究還是沒有等到她親手雕刻的硯臺。
“你覺得是子染送的?”白未檀目光有些複雜。他知道子染回來了,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告訴洛溪。
尹洛溪搖搖頭,有些苦澀,有些懷念,“沒有,我當年是親眼看着她被斬首的,只是……”語氣稍稍一頓,無奈地笑了笑。
看着悠遠的天際繼續開口,“直到現在都沒辦法接受她已經不在了,已經徹徹底底離開了我們的生活,有時候我甚至會想,如果當年她和亦澈離開的時候我不去阻止,也許,她現在還活着,和亦澈會是一對令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而不是她一人黃泉獨臥,寂寥埋骨!
甚至連屍身,都無蹤無跡!
每次想起這些,她都會覺得是自己害死了翎墨。
“那些事情與你無關,你不要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白未檀嘆息地說道,神色幽幽然,被滿院的微風染了絲絲涼意,精緻的眉目依舊如水墨之畫。
尹洛溪闔上眼眸沉默許久。
“你難道打算一輩子就一個人留在這裡?”看着尹洛溪,白未檀不着痕跡地換了個話題。
“我還有如霜。”尹洛溪答。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白未檀有些無奈。
尹洛溪頓了一下,眉目認真而又倔強地看着白未檀,“那你也應該知道我的回答。”甚至帶了幾分傲然與固執,就那樣定定地看着他。
白未檀淡如雲煙的眸子添了一絲複雜與深沉,“你這又是何苦!”
尹洛溪倨傲地笑了笑,眉間自有自己的驕傲,“這是我的愛情,我的選擇,與旁人無關!”隨即淺笑目光執拗而又認真地看着對方,一字一句地開口,“白未檀,你不必覺得自責或者愧疚,我喜歡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也僅僅只是她自己的事。
她的愛情,她不介意用一生來祭奠!
即使對方除了歉疚給不了她任何迴應。
“要不要留在這裡用午膳?”尹洛溪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淡然,言笑晏晏地問。
白未檀笑了笑,“也好。”
用完膳之後,兩人又聊了一些什麼,大約在半個時辰之後,白未檀告辭離開。
“未檀,下一次記得將琦溪帶來,好久沒見她了!”就在白未檀即將走出院子的時候,尹洛溪爽朗地添了一聲。
“好。”白未檀輕笑,然後轉身離開。
在白未檀即將走出院子的時候,一句淡淡的話語傳來,“未檀,你自己又是何苦呢!”尹洛溪笑地有些苦澀,有些無奈地將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送給白未檀。
白未檀身形滯了一下,沒有回答,沒有轉身,優雅地離去。
尹洛溪只是笑,笑着笑着,眼淚就出來了。
行雲止水。
莯流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卻被突然出現的湖藍攔住。
“何事?”莯流聲音是一如既往地清冷。
湖藍看着他許久,目光帶着從未有過的認真,“蒼梧他……知不知道你是男子?”剛纔吃飯的時候突然想到這件事,小姐既然知道,蒼梧會不會也知道?所以一吃完飯她就迫不及待地將莯流堵在這個極少有人往來的地方。
“知道。”莯流頓了一下,然後眉眼都不擡一下冷淡地說道。
湖藍倒吸一口涼氣,有些失神地喃喃道:“竟然知道,果然知道!”
隨即目光灼灼地看着莯流,“那你知不知道蒼梧……喜歡你?”最後三個字,是極爲艱難才吐出來的。
莯流頓了一下,眉眼之間有了幾分波動,“我不喜歡他。”
沒有在對方眼中看到驚訝,震怒或者是厭惡之類的表情,反而是一派平靜淡然,湖藍心中也明白莯流肯定是知道蒼梧喜歡他,頓時就有些憤怒,冷冷地質問,“因爲他是男子還是……因爲你有了喜歡的人?”
自從知道了莯流是男子,她就一直在想莯流和小姐到底是什麼關係?莯流對別人一般不會太熱情,就只是清清冷冷的,不是說傲氣,而是應該說他性子本就是如此,只是,他對小姐……總有一些她說不上來的感覺。
莯流微愣了一下,語氣連着眼神一起轉冷,“與你無關。”
“是,與我無關,可是和蒼梧有關,他喜歡你,他昏迷醒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你的消息,明明我纔是一直照顧他的人!”說到之後,湖藍的聲音都帶了絲絲低沉與不甘的質問。
莯流默了一下,“我和他,已經說清楚了,而且,我是男子。”最後四個字的音,壓地很重。
說完之後,再沒有給湖藍說話的機會,直接越過她大步離開。
留下湖藍愣在原地許久。
白府。
一道淡紫色的身影立在水榭長廊旁,目光溫柔地看着不遠處玩耍的小女童。
一個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落在她的身側,葉疏影收回目光,在水榭涼亭中墨色雕花木椅上坐下,“可有消息?”
黑衣侍衛一頓,“右相的馬車朝着斂雲山的方向去了。”
葉疏影柔和的眉眼並沒有多少改變,只是隨意地揮手,淡道:“你下去吧!”
待黑衣侍衛離開之後,葉疏影擡頭淡淡地看着斂雲山的方向。
“斂雲山?”葉疏影低念一聲,眼中有幾絲悠遠之色。
渚溪閣……就在斂雲山腳下!
是夜。
白未檀將手中的書卷放下,緩緩起身,走到一旁僅兩格雙層的水墨屏風前,剛脫下身上的雪色外袍門外便傳來了輕輕地敲門聲,只能將外袍披上,打開房門,門外站在一襲紫色衣裙的葉疏影,容色溫柔,嫺熟靜美。
“是不是琦溪出事了?”白未檀有些擔憂地問。
葉疏影搖搖頭,“琦溪沒事。”看了一眼房間,問:“我可以進去麼?”
白未檀側身讓她進來,並未曾開口,只是等着對方說話。
“未檀,我……可不可以在這裡留宿?”葉疏影幾乎是鼓足勇氣開口問,目光灼灼地看着對方。
白未檀如精緻水墨畫一般的容顏之上的表情淡了一分,轉過身緩緩道:“你還是回去吧,琦溪離不開你。”
“我不。”葉疏影從後面緊緊抱住白未檀,近乎哀求地說道:“能不能讓我留在這裡?”
“你今天是不是派人跟蹤我了?”白未檀琉璃如煙的眸子中似有煙霧繚繞,聲音很輕,也很涼。
葉疏影身子微顫了一下,“是,我是派人跟蹤你了,你是不是去找尹洛溪了?”聲音不犀利,也沒有任何質問,只是有些無奈悽哀地詢問。
白未檀輕嘆了一口氣,“我和她只是朋友。”
“可是她對你從來都不是這樣想。”
“你還是回去吧!”將葉疏影的手拿開,語氣淡到沒有人氣。
葉疏影貫來溫柔嫺靜的大方得體此刻消失不見,反而顯得有些狼狽,神色苦澀淒涼地看着白未檀,“你還是忘不了她是不是?”
白未檀沒有說話。
“她都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你爲什麼還是忘不了她?明明這些年陪在你身邊的人一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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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小可愛們猜不到白夫人口中的她是誰?因爲阿九不按套路來,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