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我突然間被震住了。如果宋四春眼睛沒有看花,那麼事情基本上已經可以定論,那臺所謂的失竊電腦,實際上是劉參謀秘密地將它帶出了首長處,帶出了警衛區。但是令人置疑的是,即便真是如此,劉參謀爲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帶着這個疑問,我含沙射影地對宋四春道:“不可能,這好像不可能吧?劉參謀帶臺電腦出去有什麼用?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宋四春顯得有些老謀深算地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據我所知,劉參謀之所以這樣做……”宋四春說着說着,突然頓住了。
宋四春的話像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繼續急切地催促:“宋哥你就一口氣把話說完吧,別再一頓一頓的了。”
宋四春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道:“趙秘書,現在你難道還猜測不出什麼來嗎?劉參謀之所以這樣做,很可能是受了齊處長的指使。”
我的驚訝程度不亞於發現新大陸:“什麼?這事兒跟齊處長有什麼關係?”
宋四春道:“關係大了。老齊不是因爲沈夢的事情一直想要整你嗎?他所以就設了這麼一個套,首長處一出事兒,你肯定得負連帶責任!至於劉參謀嘛,只需要齊處長稍作周旋,他的責任就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了。唉,官場上的明爭暗鬥我見得太多了,但齊處長這次做得實在是有些過分了,過分了。”
我道:“你怎麼斷定這件事情是齊處長指使的?”
宋四春道:“一是憑齊處長和劉參謀的關係。齊處長經常過來找劉參謀,齊處長來的時候車子停在門外,把劉參謀叫上車一陣竊竊私語,我看到很多次了。如果不是有什麼地下活動,談話怎麼會這麼秘密進行?還有齊處長追求沈夢那事兒,在特衛局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而且通過各種蛛絲馬跡來看,齊處長一直在處心積慮地整垮你。你今天到了這一步,估計也是拜齊處長所賜。”
我猛吸了一口煙,頓時覺得宋四春的話很值得推敲。如果宋四春所言是真,那麼,電腦失竊的事情,原本就是個陰謀。實施這場陰謀的策劃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校處長,而劉參謀則只是被齊處長利用的一顆棋子,齊處長的這一步棋實在是太過於高明。我想如果不是宋四春今天酒後吐真言,我就是琢磨到死也不會弄明白這些真相。
在一定程度上來講,這次被勒令停職反省最大的欣慰便是交了宋四春這個朋友。宋四春雖然是個善於阿諛奉承的角色,但是他不落井下石,對戰友還是蠻夠意思的。因此,他隔三岔五地還會來我的房間看我,談談天說說地,發發牢騷,這對我來說倒也是一種打發時間去除煩惱的消遣方式。
忽然一天,招待所來了一個老熟人—方警官。據張秘書講,方警官已經恢復了與張秘書的關係。也就是說,沈夢那次的拆臺,對於他們這對戀人來說,只是一個小插曲,沒過多久,他們又重新攜起手來,和好如初。
按照相關規定,首長處的家屬或者女友來隊,一般情況下會被安排到局招待處。但是張秘書爲了約會方便,專門疏通了招待所所長周忠新的關係,暗度陳倉地在四大隊招待所開了一個房間,這樣一來,張秘書便能更快捷更方便與女朋友約會了。
因爲是熟人,方警官偶爾會到我的房間來聊聊天,畢竟張秘書因爲工作原因不能天天陪她。而我只能以一種不冷不熱的態度視之。說句實話,見方警官與張秘書又重新走到一起,我也有種不般配的感覺,但是世事如此,我沒有沈夢那種過於激烈的正義感,因此不會出招牽絆。
方警官的房間與我的房間是對門,因此串起門來,只是幾步之遙。方警官盤腿而坐,一邊喝着茶水,一邊向我詢問關於沈夢的情況。一提沈夢,萬千傷感涌上心頭,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方警官。或許淡然一笑,便是最佳的回答。方警官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再追問。
但是沉默片刻,方警官又開口問道:“趙秘書,如果我將去年的事情,也就是你見義勇爲的事情上報給你們特衛局,會不會減輕一下你現在所受的處分?”
雖然方警官是好意,但這對現在的我來說是於事無補,於是我說道:“都猴年馬月的事情了,還提它幹什麼。”
方警官道:“我聽張秘書說,你這次犯的錯誤還比較嚴重,能補救一下就補救一下唄。”
我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隨它去吧,不用補救。謝謝你的好意。”
正在我與方警官說話的時候,張秘書大搖大擺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見到張秘書,我實在是無話可說,因此只是保持沉默。而張秘書卻直接走到方警官的身邊,衝她埋怨道:“小方,你怎麼又來趙龍的房間了?他的緋聞還不夠多嗎?”
他說的這話聽起來相當逆耳,但是我卻沒發表任何意見。現在張秘書正在得勢的時候,正所謂風水輪流轉,他現在又重新回到C首長處,擔任起了久違的警衛秘書。而我則從警衛秘書的崗位上,被勒令停職反省。身份的落差,讓我實在是沒有任何與之較勁的勇氣和資本了。因此明明知道張秘書是在話中有話地諷刺自己,我仍然擺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假裝自己理解能力不強。
方警官埋怨道:“張登強你說話別這麼損行不行,趙秘書哪有什麼緋聞啊?瞎說。”
張秘書輕蔑一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趙秘書是我們特衛局的緋聞王子,跟Y國的女警衛瑪瑞……”張秘書說了半截,似乎意識到了不妥,這才住口改變話題道:“先不管緋聞不緋聞了,人家趙龍現在圖清靜,別整天閒着沒事兒過來打擾人家。”
方警官白了張秘書一眼,道:“這哪叫打擾啊,我這是來跟趙秘書解解悶兒。”
張秘書幽默地道:“現在我來了,你是不是該回屋給我解悶去了?”
方警官道:“切,張登強你別臭美行不行,你也坐這兒,咱們跟趙秘書說說話。”
這二位小情人說話鬥嘴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保持沉默。抽着煙,觀察着他們的言行舉止,頗感好笑。
尤其是張秘書,他那春風得意的表情,更是讓人覺得是一種炫耀。在與我冷不丁對視的時候,還會發出輕輕一笑,似是輕蔑,又似是自信。
但張秘書果然端了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對面,有沙發他不坐,反而是故意正對着我坐,拿一雙極具殺傷力的眼睛望着我,似笑非笑。
張秘書道:“趙龍,你現在倒是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啊,不用工作,照樣發工資。羨慕,羨慕啊!”
話中的諷刺意味不言而喻,我衝張秘書道:“羨慕是吧,要是羨慕,你也爭取這樣啊!”
張秘書呵呵笑道:“我可沒你那麼大的本事。”
我見張秘書臉上一副落井下石的嘴臉,也不由得皺眉道:“張秘書的本事可是比我大多了,政治部、首長處來回徘徊,不知道下一站會徘徊到哪裡去?”
張秘書用手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笑道:“趙龍,還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操心我幹什麼?你啊,現在所犯的錯誤,很嚴重的。”張秘書故意將“嚴重”二字加重了語氣,接着道,“真害怕從此之後會失去你這個好戰友好同事,大不了給你降一級就算了,可千萬別讓你轉業啊,不然,那可是整個特衛局的巨大損失!”
張秘書繼續着他的拙劣表演,我沒再理會他,因爲覺得跟他說話簡直是浪費時間。但是說實話,我現在的確已經沒有什麼讓人尊敬的資本了。我被現實折磨得幾乎一無是處。雖然說在宋四春那裡探聽到了一些風聲,但是要真正追查起來又是何等的艱難?單單是我一個人的力量,而且又是以停職反省的身份,我該怎樣下手?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腦子發脹,但是又不得不去想。
有的時候我想直接打電話給沈局長,向他揭發事情的真相。但是現在又沒有確鑿的證據,這樣做只怕是會打草驚蛇,適得其反。
如果現在沈夢還在我身邊就好了,但如今……此時,回想着這些煩惱之事,既無奈又無助。而這可惡的張秘書,竟然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乾脆坐到了方警官身邊,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一手攬着方警官的小腰,腦袋還左右晃動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我終於忍無可忍下了逐客令:“張秘書,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張秘書更是拿我的逐客令做起了文章,咂了咂嘴脣,故弄玄虛地讚歎道:“哎喲哎喲,趙秘書趙龍,現在連戰友都不認了,還下起了逐客令。是不是跟那位Y國的‘馬路十牙’(瑪瑞詩亞)又有什麼約會,怕我們影響你們?那個馬路十牙真是個癡情種啊,前幾天還特意過來看望你,趙龍啊趙龍,你真是走了桃花運了!”如果不是方警官在場,我真想抽張秘書兩個耳光。
張秘書輕笑着挽着方警官的胳膊,開門往外走。方警官回頭衝我擔憂地道:“趙秘書,你想開點兒,會挺過去的。”
我衝她微微一笑,發現了她臉上那種真切的關心。我再一次跟沈夢有同感:方警官這朵鮮花插在了張秘書這坨牛糞上了。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還沒等張秘書和方警官走出屋子,樓道外便響起了一陣熟悉而急促的腳步聲,是我最熟悉的聲音,聽到這種聲音,我的心猛地一陣狂跳。腳步聲在門口戛然而止,一位美若天仙的絕代佳人,在門口停下,她的美麗與脫俗,頓時讓身邊的方警官顯得黯然失色。我看到了一張熟悉而陌生的俏美臉龐,還有一個深印在腦海之中的身影。
是沈夢。她在門口佇立着,或許只是一秒鐘,我卻覺得自己仿若是做了一個漫長的美夢。
她不是跟齊處長出差了嗎?現在怎麼突然回來了?我在疑惑中想張開臂膀上前擁抱她,但是我突然記起,自己已經沒有了那種資格。我總覺得,沈夢在門口出現的這一剎那,似乎將時空定格住了。或許只是短暫的片刻,我卻覺得如同隔世。
沈夢在門口佇立了片刻,深情地望着我,然後快步,走到我的身邊,突然間張開臂膀,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整個人頓時矇住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我是不是在做夢?
張秘書和方警官在門口也爲這突然的場景驚愕萬分,尤其是張秘書,顯得格外驚詫,方警官先是一驚,爾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張秘書背後用手指頭點劃了兩下,催促道:“走吧,別打擾人家了。”
張秘書倒是也聽話,滿懷心事地在方警官的催促之下,離開了現場。門被緊緊地帶上,我整個身子浸在沈夢懷裡,半天摸不到頭腦。我實在弄不清楚該驚喜,抑或是當做夢境,甚至是當做連環陰謀中的某一環節。但是我沒有推開沈夢,我好懷念這種溫暖的感覺,感受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兒,我甚至有點淚眼婆娑了,我想埋在沈夢懷裡,一生不醒,永遠地感受這份至深的愛。
沈夢半天才鬆開胳膊,當她注視我的瞬間,我發現了她眼中也閃着淚光。我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試探地問道:“沈夢你怎麼了?”
沈夢深情地注視着我,半天才開口道:“趙龍,讓你受苦了。”
我有些摸不到頭腦了,心想前些天故意氣我的人是你,今天你又假惺惺地過來安慰我是吧?但是從她的眼神裡,我發現了最爲真實的依戀和愛慕。她仍愛着我。
我問道:“你不是跟齊處長出差了嗎?”我取出一支菸,想借此來平靜一下突然激動起來的心情。
沈夢從我手裡摳過打火機,體貼地幫我點燃,道:“趙龍,現在咱們不怕了,什麼都不怕了!”
我不解地問道:“不怕什麼了?”
沈夢從包裡取出幾張硬紙,一邊遞了過來一邊道:“看看這個,看了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我將硬紙接過來,發現這是兩張洗印紙,上面洗印出了幾張奇怪的照片。每張照片上都寫有三兩句話,而且筆跡是相同的。
這筆跡我認識,是齊處長的筆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我注意到了上面的內容,很明顯,這是齊處長日記的幾頁截圖。
“4月1日,晴……發現趙龍最近與沈夢的關係越走越近,得想個辦法……”
“4月X日,陰轉多雲……今天去沈局長家了,很意外地遇到了趙龍。看起來他和沈夢很親密,這讓我心裡有些氣憤。我必須得好好想個辦法,讓沈夢離開趙龍。爲了得到沈夢,我會不惜任何代價……”
“……爲了將趙龍驅趕出特衛局,讓他在特衛局再無容身之地,我不得不與C首長處的劉玉路商量對策,後來想到一個絕妙的辦法,製造一起首長處電腦失竊事件,將趙龍搞垮……”
“……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瑪瑞詩亞來中國後,又讓我找到了時機,分裂沈夢與趙龍關係的大好時機……”
“……在不懈努力之下,事情終於有了轉機,沈夢似乎對趙龍已經喪失了信心,初戰告捷……”
……
看着看着,我的手突然間顫抖了起來。日記的內容幾乎是毫無偏差地印證了我之前所有的猜測。但是,沈夢是怎麼弄到的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當我再次審視沈夢時,我意識到,沈夢爲了這幾篇日記所付出的努力與艱辛。就像是電影裡的鏡頭一樣,她果真是擔任起了一個“間諜”的角色?我走過去,一把攥住了沈夢的小手,我的手,仍然在顫抖。而沈夢的淚水,卻突然間如泉水般涌出。
我不知道內心是驚喜多一些,還是傷感多一些。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誰會相信,堂堂的警衛處處長,正師職大校,會做出這些卑鄙荒唐的勾當?他的做法,簡直堪比美國“水門事件”。醜聞,簡直是醜聞啊!
想一想,又覺得好笑,又覺得憤恨。我問沈夢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沈夢輕吁了一口氣:“我做了一次女間諜,從齊處長那裡弄到的。這些日記足以洗清你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了。”
我繼續追問:“你怎麼會想到是齊處長在其中搞鬼?”
沈夢道:“這好像再明顯不過了。接連發生的這些事情太過於離奇,尤其是瑪瑞詩亞那件事,你還記得嗎?當時是齊處長打電話告訴我,說是一個外國女人去四大隊招待所找你了。我當時就想到了瑪瑞詩亞,過來一看,果然是她。當時我問齊處長他是怎麼知道的,齊處長說是招待所有個戰士向他做了彙報。我覺得瑪瑞詩亞過來找你肯定不是巧合,這應該是齊處長設計的一個圈套。”
我疑惑道:“那你明明知道是圈套,爲什麼還要執意地誤會我,甚至不再搭理我?你那天發了那麼大的火……而且我當時還向你解釋,瑪瑞詩亞是被齊處長利用了,但是你不信。”
沈夢這才嚼了一顆口香糖,道:“因爲當時我已經決定將計就計主動靠近齊處長了,所以我才故意跟你發火。那其實是在演戲。”
我道:“這場戲有必要演嗎?”
沈夢道:“非常有必要。因爲招待所裡有齊處長的親信,我必須要讓他的親信看到咱倆鬧僵的事實。不然的話,效果就會大打折扣。齊處長也會懷疑我接近他的動機。”
我疑惑:“齊處長的親信?會是誰?難道是招待所所長周忠新?”
沈夢點了點頭:“不錯。”
我又一次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周忠新神經兮兮地找到我,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關於我和沈夢的事情,他是在替齊處長探話,看看我和沈夢是不是真的翻臉了。齊處長真是用心良苦啊。
沈夢接着道:“本姑娘這次也算是賭了一把。我知道齊處長有個寫日記的習慣,而且他的日記本會經常帶在身上,每天堅持寫,從不間斷。我以前曾經無意間見到過,於是我便將計就計,故意跟你發火,然後試着接近齊處長,從而發現了他的這篇日記。也許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跟他一起出差的沈夢,竟然是一個女間諜。現在有了這些照片做證據,咱們就可以翻身了!”沈夢說完後使勁兒地嚼了幾口口香糖,終於恢復了以前的那種調皮神情,歪着腦袋向我邀功。
我緊緊地擁住沈夢,不想再與之分開。女友如此鍾情,此生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