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大隊的領導在我入住之後,專門組織了大隊領導班子,設宴爲我接風。在宴會上,曾經的任大隊長(我新兵連時的大隊長)不斷地舉杯向我敬酒,言語當中盡顯奉承之意。任大隊長對諸位大隊領導講道:“趙秘書當新兵的時候,是新兵六連的兵。那時候我就覺得趙秘書與衆不同,不管是訓練也好還是工作也好,都在新兵當中首屈一指。他今天能走到現在這一步,是我早有預料的事情。果不其然,現在趙秘書風光無限,改寫了不少特衛局的歷史,而且現在又接受了一個這麼重要的任務,足見沈局長對趙秘書的器重啊……趙秘書在特衛局,前途不可限量啊……”
其他大隊領導紛紛舉杯同祝,連連附和任大隊長的話。這不禁讓人覺得有些可笑,堂堂的一個大隊首長,正團職上校,卻對我這個新提的少校如此奉承。其實這種現象也不算稀奇,我們首長處的警衛人員,對比於基層的這些警衛幹部來說,好像有着特別的優越感。畢竟我們是挨着中央首長最近的人,理所當然會受到基層幹部們的尊敬和奉承。雖然說警衛部隊流傳着一句話:警衛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是在實際工作與生活中,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舉個最實質的例子:一個在外圍站崗的普通哨兵,和一個首長處的貼身警衛,相比之下肯定是後者更爲重要更爲風光。
對於任大隊長的奉承,我還是謙虛地說道:“還是多虧了任大隊長的正確領導,正確領導啊。”
任大隊長略顯尷尬地道:“慚愧慚愧。我老任混了幾十年了,還是上校,你還有兩顆星就追上我嘍!”
能看得出來,任大隊長的言語裡,蘊含着些許無奈。這也難怪,在特衛局,晉職晉銜需要很多方面的因素,一旦到了校官,尤其是像任大隊長這種程度,再向上晉升,就更難了。
宴會過程中,幾位大隊領導紛紛給我敬酒,我都有些應接不暇了,如果不是自己酒量還可以,非得被這些大隊幹部灌暈了不可。都說是酒場難應付,戰友之間喝起來,羣情激昂,難免多喝幾杯。
只是,我實在受不了這些大隊幹部對我的奉承與吹捧,他們個個都比我職務要高,即使是軍銜最低的副政委,也是中校,比我多一顆星,這實在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席間幾位領導表達了對我所領導的這個特訓隊的殷切希望,任大隊長當場表態道:“趙秘書到時候如果有什麼困難,儘管提,能幫的我們教導大隊一定竭盡全力。”
我笑道:“多謝幾位領導的關照,謝謝!”
任大隊長提議道:“對了趙秘書,如果你不嫌棄,到時候特訓隊訓練起來,你可以到我們大隊部就餐,每逢飯點兒我差司機去接你。”
我當然知道大隊部餐廳的伙食肯定要比其他單位好不少,但還是婉言謝絕了任大隊長的好意:“任大隊長的關心我心領了,但是既然沈局長委託我負責特訓隊的事情,我就必須給他老人家一個交代。與隊員們同訓練、同吃飯、同活動,這幾項原則,可是必須得遵守和堅持的啊!”
任大隊長在我的話裡聽出了什麼,竟然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
宴會結束,任大隊長提出讓司機送我回特訓隊,我拒絕道:“不用了,就這麼幾步,幾分鐘就回去了!”
任大隊長點頭稱是。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感覺到了一絲不爽。也許是因爲這些大隊領導的阿諛奉承,讓我覺得不甚舒服,真不知道,部隊的這種作風,什麼時候能夠改一改。
5月22日下午2點到6點,是六名教官前往教導大隊向我報到的時間。在此之前,特衛局對施訓教官是處於半保密狀態的,就連我也不完全清楚。
沈夢一直沒有接到沈局長的通知和差遣,她也曾經給沈局長做過幾次自薦,但是沈局長只是推說教官名額有限,容特衛局再行研究。然後便沒了下文。難道,被派往特訓隊,擔負這次特訓任務的女教官另有其人?那樣的話,實在是有些遺憾。
就這樣我心情忐忑地坐在總教官辦公室裡,靜待諸位教官前來報到。2點到3點,李森田、喬本超、宋世國三位教官陸續趕到,我將訓練服和特訓隊的管理制度彙編發給他們,然後讓他們回教官宿舍裡暫行休息去了。這三位教官是我親自挑選的,對於他們的能力和素質,不容置疑,我也比較放心。我現在關心的,是另外三名尚不知道身份的教官,他們會是誰?
到了3:10,又有人來敲我辦公室的門。打開門一看,來人讓我足足吃了一驚。竟然是公安部特警局直屬大隊中隊長侯永東,也就是我當初的新兵連的班長。我懷着詫異的心情將侯永東請進辦公室,坐下後,侯永東拿出一紙介紹信,遞給我。同時,侯永東向我解釋道:“昨天剛剛接到林副部長的通知,說是讓我來特衛局教導大隊,協助你搞好這次特訓。”
我聽完一愣,心想沈局長還真有本事,果真把公安部的人請過來了,由此可見,局領導對這次特訓,可不是一般的重視啊。
但我還是滿腹狐疑地問道:“這麼說,侯班長昨天就知道了消息?”
侯永東笑道:“是啊,昨天接到消息,我本想提前通知你,但是林副部長嚴格強調,不允許將這個消息外傳,你是知道的,越是高層領導,越是喜歡搞神秘感。”
我點了點頭,道:“真想不到還能有機會跟老班長一起組訓,高興,高興啊!”
侯永東偏偏將我一軍:“以前你是我的兵,現在我成了你的兵。哈哈!”
我趕快道:“侯班長說到哪裡去了,我在你面前永遠是新兵蛋子,你永遠是我的老班長。”
侯永東笑道:“別,我可擔待不起。現在,你是這裡的總教官,我得服從你的領導和安排。”
我倒也不失靈活地客套道:“侯班長在培訓外國友人方面,經驗豐富,以後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向你請教。”
侯永東道:“請教談不上,你是總教官,我是教官,有什麼安排儘管指示,我一定像當初你執行我的命令一樣執行你的命令!”
聊了幾句後,我開始翻看侯永東帶來的介紹信,上面是這樣寫的:
趙龍總教官:茲有公安部特警局直屬大隊二中隊中隊長侯永東,受公安部委託,協助特衛局進行施訓,擔任教官一職,望予以妥善接納。侯隊長曾經擔負過公安部培訓世界各國警察的任務,在疏通各國學員關係、安排訓練課目等方面很有經驗,你可與他多加商酌,力爭將特訓工作完成得更加圓滿。
落款是沈局長親筆。
看完介紹信,我趁機追問侯永東道:“老班長,你們公安部一共派了幾個人過來,知道嗎?”
侯永東道:“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林副部長沒提到呢!”
我笑道:“侯班長現在的保密觀念還這麼強啊?”
侯永東趕快解釋道:“不是保密不保密的,確實不知道。”
我呵呵一笑,倒也不再追問。安排好侯永東的住宿後,我又坐在辦公室裡,繼續等待下一個教官的報到。
大約是在4點鐘,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這一次來的人,更讓我驚訝,竟然是齊處長!
我將齊處長請進來,齊處長看起來精神不錯,他一進門便擺出一副威武嚴肅的樣子,站直身子大聲道:“總教官同志,受命教官齊東海向你報告!”
這倒是把我嚇了一跳,我心想齊處長怎麼也成了受命前來報到的教官了?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我趕快請齊處長坐下,疑惑地問道:“齊處長,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兒?”再看齊處長的時候,我還發現了一個細節,齊處長肩膀上的星星,由原來的四顆減少到了三顆。也就是說,他從大校軍銜降成了上校軍銜,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齊處長的坐姿非常標準,兩手放於膝蓋上,目視前方,精神抖擻,簡直像是一個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特種戰士。他這舉動與他之前令人望塵莫及的大校處長身份極不相襯。
齊處長仍然神情嚴肅地道:“受特衛局命令,來這裡擔負教官職務,望趙總教官多多指示,我一定盡全力完成各項任務!”
齊處長的話異常堅定鏗鏘,令我再次爲之一震,並在心裡做出了種種猜測。齊處長看出了我的疑惑,趕快從口袋裡拿出沈局長的介紹信,遞了過來。我展開介紹信,上面寫着:
趙龍總教官:茲有原警衛處處長齊東海前往你處,協助擔任教官一職,望予以接納妥置。齊處長之事已經召開了幹部擴大會議,經過研究,最後決定對其進行降銜處分,同時予以降職下隊鍛鍊,觀其後效。齊東海在思想工作、溝通交流、刺殺訓練等方面頗有經驗,你可與他多加溝通,少走彎路。
落款仍然是沈局長。
我仍然想不通了,沈局長怎麼會把齊處長派給我當教官,這麼大的一個領導,在我手下混,讓我的工作怎麼開展?這不明明是在給我出難題嗎?但是轉念一想,齊處長現在是相當於戴罪立功,來到這裡他就不再是什麼齊處長了,他的身份,是一名教官。說實話,我沒有見識過齊處長在培訓方面的才能,因此心裡有些隱憂,不知道他能不能駕馭得了那麼多頂級的世界警衛。
但是事已至此,我沒有別的選擇,雖然上面對齊處長的安排頗有戲劇性。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齊處長,也不知道跟他說些什麼,不過還沒等我說話,齊處長又主動道:“趙總教官,以後我就是你的手下了,有什麼差遣儘管吩咐。”
我苦笑道:“齊處長你別這樣叫我,簡直是折煞我了。”
齊處長卻似根本不介意,而是繼續一本正經地道:“趙總教官,現在你是我的領導,不必這麼客氣。齊處長在特衛局已經消失,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是教官齊東海,而不是那個處長齊東海。”齊處長今天像換了個人似的,我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
將齊處長安排到位,我坐在辦公桌前狠狠地吸了兩口煙,平復一下心情。簡單一算,現在六名教官已經來了五個,還差一個沒來,下一個會是誰呢?難道真是沈夢?
正在思索,辦公室的門又被輕輕敲響。
現實是殘酷的,沈夢沒有被選派過來擔任教官一職,走進我辦公室的,是一位身上穿着筆挺警服的兩槓女警官。這位女警官不是別人,竟然是張秘書的女朋友—方警官。
我有些詫異了,心想難道公安部派遣方警官過來協助我們進行訓練?倒是方警官率先向我敬了一個標準的警禮,然後笑容可掬地開口道:“趙秘書,好久不見,沒想到咱們還有機會一起工作呢!”方警官一邊說着,一邊將帽子脫下來搭在手臂上,靜待我的回覆。
我招呼她坐下,將心裡的疑問暫時壓下,直接開口問道:“怎麼,方警官也是來協助我們進行訓練的?”
方警官點頭道:“不錯。我是昨天剛剛接到公安部通知,讓我拿着沈局長的介紹信到這裡來報到。”方警官從口袋裡將介紹信拿出來,恭恭敬敬地遞了過來。
介紹信也是一個格式:
趙龍總教官:現有公安部推薦的特警女將方曉月前往你處,望予以妥善接納,方曉月警官曾參與過世界警察培訓,有豐富的經驗,可讓她多負責一些女賓的管理,訓練及生活,你可與方警官互相溝通,共同研究管理、培訓的更佳途徑。
落款當然還是沈局長的大名。
我看完介紹信,不解地追問道:“方警官參加過公安部組織的世界警察培訓?”
方警官將帽子端放在桌子上,用手撫了撫散開的長髮,歪着腦袋問道:“怎麼,趙秘書……趙總教官不相信?”
我趕快道:“當然不是,只是想進一步瞭解一下。”
方警官繃了繃嘴脣,思考片刻後道:“當時我被選派到公安部特警局,主要是負責幾個女學員的管理和培訓,我現在還記憶猶新,有來自馬來西亞的,俄羅斯的,還有坦桑尼亞的,多個國家的女警員,我們相處得很融洽,他們都用中文稱我‘方姐’。”
我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我心想這是一件好事,畢竟,方警官有這方面的經驗,在平時的訓練和生活中,能夠讓我省不少心,也許她能成爲我強有力的助手。但這樣一來,倒是委屈了一心盼望給我當副手的沈夢,我們之間又要分別一段時間了。此時此刻,除了用“距離產生美”來安慰自己之外,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方警官似乎看出了什麼,追問道:“怎麼,趙總教官看起來不高興,是不歡迎我嗎?”
我擠出一絲笑意:“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任重而道遠啊!”
方警官道:“不用擔心,這次咱們有這麼多優秀的教官,對付三四十個國際學員,那還算什麼難事嗎?我們公安部當時培訓的人數可是要比你們特衛局的多好幾倍,但最後還是圓滿地完成了任務。更何況,咱們現在還有公安部的經驗爲基礎,稍加借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方警官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寬慰很多。
我順口問了一句:“你和張秘書還挺好的吧?”
方警官沒料到我會這樣問,支吾了起來:“趙秘書,這件事我可以不回答嗎?”
我笑道:“當然。”
方警官趕快補充道:“趙總教你別誤會,這件事情太複雜了,很難一下說清楚。”
我道:“我也是隨便問問而已。好了,我先帶你去宿舍休息一下,咱們六點鐘準備開個碰頭會,坐下來談談。”
這時候,六位教官算是全部到齊了,有三位是經過我的挑選,還有三位完全是出乎於我的預料。確切地說,我感到了一定的壓力,不知道能不能駕馭得了這幾位教官。李森田、喬本超、宋世國三位和我共事多年,倒是容易溝通,齊處長是一處之長,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來到特訓隊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徵兆,至少對於我來說,我必須得在與他的交往中找一個平衡點,既不能得罪,也不能姑息。雖然齊處長現在名義是我手下的教官,但是部隊的軍銜觀念很強,他比我軍銜高好幾級,又是我的老領導,我拿什麼駕馭他?還有公安部派來的兩位,一位是我的老班長侯永東,一位是女特警方隊長,方隊長同時也是張秘書的女朋友,我和沈夢與他們之間的關係彷彿又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