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文章喜歡寫身邊的事情,而不是寫異海這種和現實生活隔着無限遠的世界裡發生的事情。如果馬甲不再發給我文檔,要如何把情節繼續展開呢?這讓我頭疼了很久。我當時想,在我把他給我的文檔寫完之後,是不是就算了。
不過在十幾天前,我收到了一個包裹,我以爲是工作上的資料往來,拿到手上的時候,沒有太注意。當我把郵件拆封之後,發現裡面是一本筆記本——紅色封皮,很老式的那種。封面上印着“工作筆記”,是那種老式的字體。這種筆記本在20世紀90年代很常見,在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也曾經用過,可是現在很少見了。我將本子拿在手上,彷彿時光又回到了十幾年前。
不用我提醒,大家也應該知道,這個筆記本是馬甲寄給我的。馬甲不知道從什麼途徑打聽到了我現在工作的地方。我在QQ上經常和網友聊天,我把地址告訴過很多人。我想,馬甲一定是悄悄地隱藏在某個QQ羣裡,打聽到了我的地址。
我暫時沒有打開筆記本,而是先查看了下包裹上的寄信人信息:寄件地址是甘肅省蘭州市××街××號,寄信人姓名是“吳馳仁”。我看到這個名字,忍不住笑了,馬甲也用這種老套的方式掩飾自己的姓名。
我的工作性質使我需要在網上用QQ和同事交流工作。
有一天,我正在工作時,過來了一條信息,不是我的好友發的。但是能給我發消息,這應該是個高級用戶吧。消息是:“請問,知道馬甲現在的地址嗎?你的故事很吸引我,我想知道。”這也是個好奇的網友。
在此之前也經常有網友問我類似的問題:
“你寫的故事是真的嗎?”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你知道得太多了吧?”
……
不過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馬甲在哪裡”這樣的問題。我猶豫了一會兒,回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我寫帖子向來都是胡編亂造,何必當真。”
然後對方沒有了任何迴音。我查不出那個陌生號碼的任何信息,心裡動了一下,找到郵件上寄信人吳馳仁的聯繫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是空號!
我心裡震動,難道馬甲給我的文檔,還真的是不能公開的事情嗎?
不過因爲工作忙,我沒時間細想,就一直沒有看那本筆記本。
四天前,我終於下了決定,打開筆記本。結果我一發不可收拾,一口氣將其看完。這本筆記本里的每一個字,都讓我震驚。它讓我知道了,原來異海和地球離得那麼近,並非我想象的那麼遙遠。異海的信息在世界上之所以只有蛛絲馬跡,是因爲這一切都被人爲地掩蓋了。而掩蓋異海信息的勢力,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力量都強大!
曹滄、細妹、伊萬和約書亞拖着卡林,看着前方的小島。身後的冰山在搖晃,但是沒有垮塌下去。
現在沒有時間停留,大家都奮力向小島游過去。
開始的時候,海水非常冰冷,大家身上的熱量散失得很快,連曹滄都覺得自己要凍僵了。他不敢想太多,現在要做的就是游到海島上。
四個人都是游泳健將,若不是帶着處於昏迷狀態的卡林,這個距離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但海水太冷,徹骨冰寒,遊了半小時後,四個人都支持不住了。四人相互對望,眼神交流,是否該放棄卡林?否則五個人都得淹死在這裡。
曹滄準備作出這個困難的決定,不過隨即又放棄了,因爲,停泊在海島周圍的那些船隻中,有一條較小的木船正朝着他們駛過來。
曹滄鬆了一口氣,他們被異海上的原住民發現了!
“咱們有救了!咱們有救了!”約書亞扯着嗓子大聲呼叫起來。
木船在他們五人下沉之前,趕了過來。船上的人把他們一一拉到船上,然後問道:“你們是怎麼來的?”
曹滄看到木船上的六七個人都是男人,但是現在實在是太疲憊了,根本沒有力氣回答他們的問題。
那幾個人也不再說話,而是用毛毯把他們包裹起來,並給每個人餵了一口烈酒。曹滄胃裡火一樣燒了起來,但是身上暖洋洋的。隨着酒精的刺激,曹滄開始變得昏昏沉沉的。
曹滄的感覺變得遲鈍了,但是這種感覺非常舒適。他內心知道,終於到陸地上了。他有了一種無法言表的安全感。進入異海之後,他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
曹滄等人被擡到一座木頭蓋的房子裡。很原始很古老的房子,連修建房子的木料上的樹皮都沒有剷掉。
休息了很長時間,一個男人走進來,用英語對曹滄說道:“你們醒了,那好,跟着我來吧。”說完他又扔給他們每人一套衣服。曹滄看到自己手上這套衣服是樣式很古舊的燕尾西裝。
“去哪裡?”曹滄問道。
“待會兒就知道了。”那個男人說道,“我們一直在等你們。”
曹滄等人穿戴整齊後,隨着那個男人走出木屋。
曹滄走到門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小島上的一個村落,一個能容納上百人的村子。
在被人從木船上擡到村落的過程中,曹滄的意識並不清醒,現在他看清楚了,這裡就是海島上靠近海邊的一個斜坡,到處是石頭。這些異海的人類先行者,在這裡勉強開拓了一個據點。
因爲物資匱乏,這裡的建築和道路都很簡陋。但是曹滄看到,幾裡之外的海邊,是一個延伸進大海的半島,半島的頂端,有個相對精緻的建築,是用石頭壘砌的。
那是一個教堂——基督教的教堂。
曹滄忽然發現,帶路的那幾個男人,都有意識地和他們保持距離,並且基本不和他們交談。路上遇到了路人,那些路人也避開他們,並且捂着鼻子。
“難道我們並不受歡迎?”曹滄想到。
終於到了指定的地方。
這是一個開闊地帶,地上有很多橫七豎八的石頭。在中間一塊大石頭上坐着幾個人,這幾個人應該就是這個小島上的領導人。可是這幾個人都很年輕,並不是長者。
“你們帶了最新開發的抗生素沒有?”其中一個人說話了,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很漂亮的白種人,說的是英語。
“沒有。”約書亞答道,“留在科考船上了。”
“你們進入的時間是什麼時候?”那個女人繼續問道。
“1983年底。”
“果然是這樣。”那個女人說道,“這下能確定了。”
“確定什麼?”曹滄問道。
“時間。”那個女人說道,“我們先不討論這個問題。既然你們沒有帶來最新研究的抗生素,那麼你們需要被隔離一段時間……就一個月吧。”
曹滄正要問個究竟,那個女人換了話題:“我們是第二次試驗進入異海的人員。”
曹滄本來就已經想到這些人的來歷,可這個女人親口說出來了,還是讓大家震驚了!
“你們爲什麼不回去?”曹滄連忙問道。
“因爲,我們認爲不應該回去。”那個女人說道,“這是我們進入異海之後作出的決定。”
無數個“爲什麼”在曹滄腦海裡瞬間閃過。不過這些“爲什麼”,都要靠這個女人來回答。
約書亞站起身,向那個女人走過去,相互擁抱了一下。
那個女人說道:“你們來的時間,比我們想象的快多了,即便是用異海的時間推算,也是提前了。”
“沒辦法,那邊的環境在進一步惡化,我們沒時間等。”約書亞說道,“你應該就是簡博士,他是懷特博士……”
約書亞說完,對着另一個人說道:“麥克,我說過,我們一定還能見面的。”
對方說道:“是的,我們還是見面了。”
“九年沒見了。”約書亞說道,“你的樣子一點都沒變老。”
那個叫麥克的人苦笑一下,說道:“在我看來,我們才兩年多沒見而已。”
“你在說什麼?”約書亞說道,“你還是老樣子,什麼都要跟我作對,連這麼小的事兒,都要和我較勁?”
“約書亞博士。”那個叫簡的女人說道,“他說的沒錯,我們進入這裡,也就是兩年五個月的時間。”
約書亞想了一會兒,說道:“麥克,你們是在開玩笑嗎?”
對面的三個人一臉的鄭重,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原來……原來這是真的。”約書亞說道,“在不同的空間裡時間會產生差異。”
“你爲什麼還要堅持你的成見?”麥克說道,“當年我們爲這個問題已經爭執了很長時間,到了現在,你還是不願意面對這個現實?!”
約書亞苦笑道:“好吧,算你贏了。我只是個研究歷史的,沒有你這麼專業,我輸了,我欠你一頓午餐。”
曹滄迷惑不解,對約書亞說道:“能把你們的事情告訴我嗎?”
約書亞笑了笑,對曹滄說道:“他們就是第二次進入異海的人員,當然也是我們聯邦主持的實驗。他叫麥克,是最早參與這項實驗的研究人員。當年我因爲某種原因,沒有和他一起進入實質性的實驗。至於簡博士和懷特博士,我不認識,他們是實驗前夕臨時招入的成員。不過我有他們的名單。”
約書亞詳細說了當年的事情。
美國從20世紀60年代成功登陸月球開始,直到阿波羅十三號,一直對月球進行空間探索。與此同時,美國對異海的研究,也取得了飛速的進展。約書亞和麥克,就是這項研究的科研人員。約書亞是歷史學者,負責查找異海在人類歷史中的記載資料,向這項研究提供可行的方向。而麥克是從技術上研究進入異海的可行性。麥克本身就是一名宇航員,可是在準備登上航天飛機進入外層空間的前夕,被調去研究異海的實驗課題。
他們就是美國第一次進行異海探索的研究人員。
在研究的過程中,麥克提出了時間的不對稱性。他認爲異海的時間尺度和地球是不相等的。當然在20世紀70年代,這個說法無疑令人覺得是天方夜譚。麥克的說法,遭到其他人的否定,其中就有約書亞。雖然他們的私交不錯,但是在這個問題上,兩個人經常發生爭執。
麥克通過測定,認爲時間並不是一個恆定的尺度,不僅僅是不同的空間會發生差異,即便是同一個空間,都會有誤差。麥克提出,就算是地球外層的空間,時間也和地球本身有着差異。當時麥克拿出證據,地球外部的衛星和地球上的時間並不是保持一致的,而是快了38微秒。這就證明,時間並不是一個標準尺度。在同一個空間都有誤差,那麼在另一個空間裡,這個差異更會呈幾何倍數放大。
約書亞對麥克的研究嗤之以鼻,以至於兩人關係不斷惡化。
約書亞在美國第一次進入異海實驗的時候沒有參與,直到美國進行第二次試驗的時候才加入進來。
曹滄聽了這些事情,問道:“你們第一次實驗的時間,到底是什麼時候?”
“1975年。”簡博士回答道。
“減掉我們進入異海差不多一年的時間,你們認爲你們進入異海的時間是一年半左右。”曹滄說道,“如果你們真的是1975年進入異海,那麼,這個異海與地球時間的比例,是……”
“1∶6.2。”麥克飛快地答道,“我們早就計算出來了。”
“我們還沒有見到你們。”曹滄問道,“你們能算出來?”
“當然。”麥克說道,“我們有參照。看來你並不知道,我們不是第一批進入異海實驗的嘗試者。在我們之前,還有一個國家,做了類似的實驗。他們在1932年進入這裡,但是他們認爲他們來到這裡的時間,只有五年。”
“他們是德國人嗎?”曹滄脫口而出。
“你怎麼知道第一次實驗的國家是德國?”約書亞突然轉頭,質問曹滄。
曹滄腦袋轉得飛快,盤算着該怎麼回答約書亞。
“我能代表我的國家參與這項實驗,當然會知道一些細節。”曹滄在打馬虎眼,“不信,你可以問問蘇聯人。”
曹滄把手指指向伊萬。
“蘇聯?”麥克、懷特還有簡立即站起身來,顯得非常緊張。
伊萬一看他們的表情,也劍拔弩張。
卡林把他們交談的內容說給伊萬聽了。
伊萬對卡林說道:“告訴他們,地球上不僅僅是美國在進行這項實驗,我們知道的東西,不比他們少。”
“你們不用這樣。”卡林開始解圍,“伊萬和這裡的兩個中國人,我們都是相互協作的隊友。我相信他們。”
過了很久,麥克說話了:“好吧,我們沒必要把地球上的意識形態分歧帶到這裡。”
“你們的隊友,有個印度人。”卡林說道,“他現在在哪裡?我沒看見他。”
“他是你什麼人?”懷特說道,“他的膚色和你一樣,你也來自印度嗎?”
“我叫卡林。”
“哦!”麥克說道,“你是他的兒子嗎?他告訴我他沒有結婚。”
“他是我叔叔。”卡林老實回答。
“你叔叔死了。”簡說道,“我很遺憾。”
卡林似乎已經知道這個結局。自從進入異海,整個科考隊,還有蘇聯人都在異海的特殊環境下損失了一半的人員。他的叔叔進入異海之後的經歷,也不會很順利,犧牲在實驗的過程中,並不意外。
“爲什麼只有你們和我們見面?”曹滄問道,“我看見這裡還有很多人。”
“他們不敢和你們靠近。”懷特說道,“你們很危險。”
“我們沒有惡意。”約書亞說道,“我們不是來打仗的。”
“可是有個細節,我們當初沒有考慮到。”懷特說道,“這個細節,導致了第一批進入異海的德國人,損失了三分之二的成員。”
“你們到底要說什麼?”曹滄問道。
“細菌。”懷特說道,“你們身上的細菌,是致命的殺手。”
曹滄對醫學知識腦中是一片空白,但是他隱隱知道懷特的說法有道理。
“德國人在1932年派遣了六百人進入這裡。”懷特說道,“我們在1943年之後,也進入這裡。當我們見面之後,我們沒有料到的事情發生了。”
所有人都靜下來,聽着懷特說下去。
“這些第一批進入的德國人開始生病,病因很簡單——呼吸道感染。”懷特說道,“是我們傳染的。我們攜帶的細菌,他們無法抵抗。”
“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四十年,人類就無法適應細菌變化?”曹滄說道。
“因爲,這四十年是人類大批量使用抗生素的四十年。”簡博士說道,“隨着青黴素的普遍使用,還有其他的抗生素,細菌也發生了飛速的變異。”
曹滄明白了,第二批進入實驗的美國人攜帶的細菌像瘟疫一樣傳染給了第一批進入異海的德國人,導致了德國人大批死亡。現在他們是第三批進入異海的人員,那些倖存的德國人,當然對他們避之不及,害怕他們傳染更新的細菌。
原來,簡博士一見到他們就詢問“帶來了最新的抗生素沒有”是這個原因。
由於簡、懷特、麥克進入異海的時間並不長,他們進入異海的時代,已經是青黴素大量使用的年代,所以他們並不害怕被傳染。
曹滄沒想到,空間之間的穿越,竟然還要考慮這麼多細節。很細微的一個差異,居然也能導致大規模的死亡。
曹滄對這個解釋不太明白,一臉的迷茫。爲什麼這種看不見的細菌,反而成了異海決定性的殺手?有這種疑問的不僅是曹滄,還有伊萬和細妹。
可是簡博士和懷特好像並沒有進一步詳細解釋的興趣。他們現在心不在焉,好像在想着別的事情。
卡林用英語對細妹說道(現在細妹也能勉強聽懂英語了):“你學過世界歷史沒有?”
“沒有。”細妹說道。
“那我跟你們講講地球上的歷史吧。”卡林說道,“美洲大陸被哥倫布發現之後,歐洲興起了探索新大陸的熱潮。當然他們的目的是尋找黃金。那個時代,就是大航海時代。無數冒險家,乘坐帆船向着美洲大陸進發。他們在征服美洲大陸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和當地的印第安人發生了衝突。事實證明,最後印第安人失敗了。他們的種族瀕臨滅絕,甚至連強大的阿茲特克王朝也滅亡了。當然拉丁美洲的歷史記載,他們的印第安人祖先,是因爲種族屠殺而導致人口迅速減少。”
“這些歷史,我知道。”曹滄說道,“初中的時候,我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