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海之上,風平浪靜。易閒立於船頭,樂此不疲地撐着木槳;韓嬌坐於船尾,紅靴置於身旁,裸着玉足,不停地蕩起水花,眉角含笑,煞是愜意;韓百屠則坐於船中,不知從哪翻出一本書來,有模有樣地看着。
烏雲四散,朗日漸顯,陽光灑下,平靜的海面泛起粼粼金光。小船穩健前行,亦有不少海鳥在上空盤旋緩飛。徐徐的海風吹過,蕩起圈圈漣漪,先前的煩悶盡被一掃而空。
易閒擡頭,看着頭頂盤旋緩飛的潔白海鳥,不自禁地吹了幾聲口哨,倒是惹得鳥羣紛紛轉首,急轉直下。
韓百屠聞聲,只是瞥了一眼,搖了搖頭,繼續看着手中書籍。韓嬌則截然不同,她見海鳥飛來,忙伸出手來,似想觸摸它們。
“呀!”
韓嬌吃痛,驚呼一聲,忙撤回手來,虎口之處已然多了一個小小的血洞,正往外滲着鮮血。
易閒聞聲,忙放下木槳,跑至韓嬌身前,也不多說,忙拿起韓嬌的玉手,從衣衫上撕下一塊碎布,裹住了傷口。
韓百屠聞聲,放下手中書籍,怒視着這羣貼船而飛的海鳥,手中凝出一顆血球,往鳥羣中砸去!
“師父!”韓嬌見狀,驚呼一聲,卻爲時已晚。
血球在鳥羣中轟然炸開,鳥羣閃躲未及,盡被炸成血沫。鮮血淋漓,滴入海中,只一會兒便將小船四周的海面染成了血紅色。
易閒並未多言,只是看着韓嬌,說:“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你盤坐調息一會兒吧。”
“嗯。”韓嬌應了一聲,將玉足提起,雙手抱膝,看着已被染成一片血紅的海面,黯然神傷。
易閒輕嘆一聲,直起身子,重新走回船頭,拿起木槳,撐入水中。
韓百屠看着韓嬌的背影,又將目光移到了易閒身上,沒了繼續看書的興致,索性起身,走到了易閒身旁,說:“小子,你去安慰安慰嬌兒吧,老夫先替你划着。”
易閒手中動作一滯,將木槳遞到韓百屠手中,看着韓百屠的眼睛,面色有些不忍,說:“韓前輩,我知道您是爲了保護韓姑娘。可您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
韓百屠接過木槳,不緊不慢地撐着水花,嘆了口氣,說:“嬌兒的爹孃過世得早,就剩老夫一個親人了,老夫也不願見她受到任何傷害。”
“可……”易閒搖了搖頭,說,“可您用這樣的法子來保護她,只會讓她與世隔絕,她……”
“若老夫不這樣做,她只會受到更多的傷害。”韓百屠打斷了易閒的話頭,說,“這九州之地,居心叵測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有些人你一旦姑息,不但不會得到感激,反而還會受到更深的傷害,你懂麼?”
“唉……”易閒嘆了口氣,不再與韓百屠糾結下去,轉了個身,走到了韓嬌身旁。
他與韓嬌並肩而坐,雙手放於膝下,看着血污漸散的海面,說:“韓姑娘,韓前輩也是爲了你好,你……”
“我知道。”韓嬌點了點頭,神色亦是不振,說,“我知道師父是爲了保護我。”
“那……”易閒看着韓嬌,欲言又止。
韓嬌嘆了口氣,腦袋微仰,看着蔚藍無垠的天空,說:“你知道麼?師父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心裡清楚,他不會見我受到任何傷害,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我還記得在我小的時候,我還待在血宗總壇。曾有一隻可愛的小狗喜歡於我玩耍,可後來也是因爲出了這樣的事情,師父就當着我的面把那隻小狗打死了。”
“後來,我就再也不敢同其他的人跟動物玩耍……以至於到了現在,我身邊還是隻有師父一個人。”
易閒聽罷,看着身旁的韓嬌,心裡有些惋惜,和同情。
“你……能不能把肩膀借我一下。”韓嬌櫻脣微抿,聲音亦是細柔許多,“我有點累了。”
易閒一愣,腦筋急轉,點了點頭,心中竟有些期待。
見易閒應允,韓嬌也不含糊,輕輕地靠在了易閒的肩上,仍是看着蔚藍的天空,難得露出了一抹笑靨,說:“咱們不聊那些不開心的事了,你初出小汀,對這個世界一點兒都不瞭解。要不,就讓我給你說說,怎麼樣?”
“好啊,只要韓姑娘願意,我自當洗耳恭聽。”
“以後,不許再叫我韓姑娘。”韓嬌微微側頭,在易閒的耳旁輕聲說。
吐氣如蘭,撞得易閒心猿意馬。他定了定心神,喉頭微動,嚥了口唾沫,說:“那……我該怎麼稱呼你?”
“你與師父一樣,叫我嬌兒就行。”韓嬌別過頭去,看着海面,說,“你不是想聽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麼,我只說一次,好好聽唷。”
“嗯。”易閒點了點頭,沒再言語。
韓嬌亦是恢復正色,直起身來,說:“這個世界共分九州,爲‘普、元、季、曇、壤、雲、雷、琊、臨’九州。”
“九州實力層層遞進,普州最弱,臨州最強,臨州,亦被稱作‘帝州’。同時,九州之間亦如官僚品級,層層管束。”
“而咱們這,便是九州中最爲孱弱的普州,位於九州之底。你別看我師父很厲害,但若遇上元州之人,亦是毫無還手之力。且普州之地宗門相鬥甚爲頻繁,本州之主亦不會分神來管這些芝麻爛穀子的小事兒……”
未等韓嬌說完,易閒便忍不住心裡的疑問,忙問:“這也算是小事兒?難道州主就不擔心州內會另起一勢力而將其取而代之麼?”
“哎呀!你倒是聽我說完嘛!”韓嬌瞪了易閒一眼,說,“就算是本州另有興起勢力,也不會成功取代的。”
易閒又想發問,卻被韓嬌一眼瞪了回去,只得悻悻然閉嘴。
“因爲每州之主,都會從本州選出三個較爲強盛的宗門,賦予他們權力,給予他們好處。換句話說,就是收了三個走狗。那麼這三個被州主選中的宗門,便有義務保衛州主。”
“而且,每州之主都會專門訓練一股只會對他們忠心的神秘勢力。但是,至於這神秘勢力的能力如何,我就無法知曉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取代的想法,還是不切實際的。退一萬步來講,假如你真的成功取代了一州之主,那麼,你便會成爲其他八州的共同敵人。因爲你的行爲,不僅打亂了九州的秩序,更會被視爲挑戰皇權,無視皇威,懂了麼?”
易閒恍然點頭,說:“明白了,說白了這九州其實就是臨州之主的天下,對麼?”
“可以這麼理解,臨州爲帝州,自然是這九州之帝。”韓嬌頓了頓,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指着前方,說,“咱們快到靈禹宗了,我已經看見靈禹宗的那座山脈了。”
易閒聞言,騰然起身。那座差點使其喪命的山脈已然出現在視線之中,他的雙眼,慢慢地被怒火填滿,拳頭亦在不知不覺中緊攥起來。小嬰躺在葫蘆裡,被這股強烈的殺意猛然驚醒。
韓嬌亦是起身,穿好紅靴,神色凝重。
韓百屠放下船槳,走至二人身旁,輕撫白鬚,默然不語。
天色漸暗,陰雲驟然密佈。垂雲四沉,陰風驟起。
“老爹,各位鄉親,還有百里師姐……我定會爲你們報了這血海深仇,讓這些人,血債血償!”
此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