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我們走了進去,離咒平穩地把風語放落在了一片明淨的地上。不知爲何,曾經院落裡七零八落的屍身已經不見了蹤影,殷紅色的血流也被雨水沖洗的一乾二淨,一場慘烈的自我屠戮就這樣被隱藏了起來,在一離一歸裡,在一陣沉默中。
“風語,風語…“水怨慌忙走近了,蹲下了身來,輕聲地呼喚着風語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然而,風語終究沒有一點的迴應,”離咒,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風語他…“他把目光遺落在離咒的身上,似乎想要獲收到一個確切的回答。
“那個逃走的黑色身影,其實是繁柔,最後的騎士“,離咒哽咽了一下,眸子有些溼潤了,杳蒙的目光遊移在浩闊的蒼穹裡,似乎在尋找着什麼,”繁柔設下了一個陷阱,風語爲了保護我們,所以他…“
一段簡單的言語,一個生命的流散,就這樣,言語用一種簡單斷送了一個生命的華年,是言語的無奈,也是述者的憂傷。
進入了一股風,從院落的外面飄來,推開了半掩的門扉,木門終歸是無法修復的衰老了,吱呀吱呀地響着,像是它的一種抱怨,一種對風吹的抱怨。
洛夕聞聲後,從殿堂內走了出來,她明白了所發生的一切,一臉的冰涼,似乎可以凝固了空氣。她也蹲下身來,目光流淌在風語的身上,一遍又一遍,淚水在不知不覺中奪眶而出,滴落在風語那裸露的掌心裡,一滴接一滴,連成了線,順沿着手掌的脈絡流落到地上。
不知何時,寒陌已經悄然駐足在了洛夕的身後,她看着,沉默着,嘴脣微微顫動了一下,但一個斜望遠方無聲了所有的言語。不久,她伸出了一隻手,似乎是想要拉起地上的洛夕,卻又慢慢地縮回了,留給空氣一個意猶未盡的寂寞。
“王,我們如何安葬風語?是要把他歸還給疾風一族還是…”水怨的嗓音有些沙啞了,像是被某種東西阻塞着,吞吐出每一個語字也是一種艱難。
“迴歸天地,隨風飄遠,那纔是他最好的歸宿。”我緩緩攤開了掌心,觸摸到了風的流動,也察覺了一種夙願,他渴望容隱於疾風,疾風也在等待他的歸來。
所有人都沉默了,沒有任何的斥搏,不約而同地後退了,步履緩緩,腳步悄悄,咫尺之遙的距離卻重疊了一條延伸在歲月裡的途路,這段途路的一端連接了過往,另一端消失在了我們的眼前,終結在風語緊鎖了眸子裡。
離咒拋出了乾坤盤,幻化成了一羣白色的鴿子,環繞着風語來回飛行,不時地發出了一些悽婉的鳴叫,像是在守護着一個孤單的巢穴。
它們連成了一段曲線,一個白色的圓圈,旋轉在空氣中。隱隱約約,模模糊糊,我彷彿看見了一個身影站立了起來,他微笑了,親吻着一隻白鴿,然後,他和白鴿一起飄飛了,飄飛在了鴿羣中。
不久,一切又清晰了起來,一種冷冷清清的清晰,沒有了鴿羣,沒有了風語,只剩下了一片白色的羽毛。它飄浮了,宛若是蒼茫大海里的一葉扁舟,從隊伍的一端遊動到了另一端,似乎是一種最後的告別,給予每一個人的告別。
風走了,循着自己的舊夢,也帶走了那最後一片的白色羽毛,消失在蜿蜒的牆壁之外,留下來的只有空氣,每一絲每一縷都透着沁人心魄的冰涼。
“對不起,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過錯,如若,不是因爲我的緣故,你們也不會前來落梨鎮,風語也就不會…”寒陌哭泣了,淚水滑落了下來,像是一個犯錯的孩子,在不斷地承認着自己的過失.
“過錯?一場命運的安排,哪裡又什麼過失和錯誤呢?如果有,我們兩個都應該承擔,因爲那是我們的命運。”我試圖安慰她,或許,也是一種自我慰藉罷了,對與錯只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謊言而已,卻也是一個美麗的謊言。
命運,猶如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雪很深很深,迴盪着一段段哀婉的音樂,像是一種途路的指引,又猶如是一種情感的基調,我一路走去,每一步都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艱難。一眼望去,前方的途路是一片空白,沒有一點一滴變換的色彩,驀然回首,卻是一道沒有盡頭的腳印,每一個腳印都是一次無法忘懷的刻骨銘心。
一縷光線墜落了下來,那是斜陽的餘暉,從我們之間的空隙裡穿過,揮灑在門前的階梯上,爲遠年的塵埃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昏黃色。
我低了一下頭,看到了一排黑色的影像,他們顯露出一種孱弱,一種孤單,彼此離得很近很近,卻又感覺慢慢疏遠了。
“我們應該離開這裡了”,我斜瞥了一眼殘陽,如血一樣的色彩,像被鮮血久久地浸染過,“時間已經有些晚了,路途還很漫長,我們需要在夜色落臨前返歸到祥客居。”我的言語似乎有些冷漠,扯斷了他們的思緒,也殘忍了他們的心境,然而,我不得不這樣做,或許,已經沒有了悲傷的時間。
“寒陌,你還需要回家一次嗎?我們恰好經過了那裡。”洛夕面對了寒陌,一隻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語氣溫柔。
“家?哪裡還會是我的家呢?”她轉身了,向那個熟悉的方向了投注了一個深情的目光,似乎還泛起了一些淚花,“莫伯伯已經不再了,我也沒有了家…”
簡單收拾好行囊之後,我們選擇了離開,不知爲何,內心深處翻卷起一絲絲的感傷,感傷一羣無辜隕滅了的生命,感傷風語遺忘了回家的念想。
當所有的腳步都邁出了最後的門檻,水怨伸出了手,兩扇老態龍鍾的門葉又重複了一個動作,緩緩地碰撞在了一起,一瞬間,猶如綰結了一段落寞、悽傷的歷史。
不知道,也不明瞭,我們的到來給它帶來了什麼?在往昔的光景裡,也許這個院落裡就已經層層沉埋了許許多多的滄桑往事,如今,我們闖入了,作爲一個短暫的避所,然而,不僅未能把它們從黑暗陰溼的地下挖掘出來,還有心或無意地留下了一段嶄新的悲傷記憶。
遠望,我遠望了一眼迴歸的道路,似乎聆聽到了一陣歡聲笑語,那是什麼呢?也許他們和我們一樣,也只是一羣匆匆的過客,不過,他們是滿載快樂而來,我們卻撫摸傷痛而去。
落日古紅,一抹悽豔的晚霞延伸着,宛若是一條紅色的紐帶。一個狹窄曲折的小路,一行匆慌趕路的我們,一排影子被夕陽拉的很長很長。
山林幽幽,顯露出一種難以觸及的深邃,枝葉灰暗,蠶食了遊蕩的目光,一陣飄渺的呼鳴,那是宿鳥的囈語,還有一些若斷若連的喘息聲,黑夜已經僕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