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飯,他們夫妻二人去了葉上珠的居所,結果卻是沒找到人。
蕭南屏與北冥傾絕走出屋子,來到院中,望着院中那些奇花異草,她眉頭輕蹙一下道:“這些花草都是誰送給他的?會是琰摩嗎?”
“琰摩的東西,他應該不會收。”北冥傾絕也有許久不曾來過葉上珠的院落了,沒想到,他居然會喜歡上養花了。
“不是琰摩,那會是誰這般爲他費盡心思?”蕭南屏舉步走過去,望着幾盆花,她眉頭緊皺一臉凝重道:“鬼蘭,多棲息於林地沼澤,多已山毛櫸腐葉爲生長地。蟬翼薺,又名大地翅膀,生長極慢,這一盆少說也得十年之久。惡情之花,珍惜罕見花卉。而這些花,卻全是皆非中原之物。這冰蓮雖是中原之物,可它卻喜寒冷,我之前在平洲見過,南國建康城這樣的暖帶地區,他是怎麼讓它活下來的?”
而且,他居然還把這冰蓮放在外頭,那怕是樹蔭下,對於冰蓮,也是一種摧殘啊。
北冥傾絕對於花卉並不太懂,她若不細說這些花卉的習性和來歷,他還只當這些花卉,只是奇形怪狀稀罕一些呢。
“葉上珠到底在與什麼人結交?對方接近他又有什麼目的?”蕭南屏越看着這些世界罕有的奇花異草,她越是心裡爲葉上珠擔憂不已。
他居然又一個人一聲不吭的出門去了,他難道就不知道憑他那身子骨,根本不適宜與人長久纏鬥,一旦他遇上難對付的高手,對方纏着他耗也能耗死他的嗎?
“我先派人去找琰摩,如果他和琰摩在一起最好,若沒有……”北冥傾絕也不知道若是在琰摩那處尋不到葉上珠,他們又該去何處找他了。
葉上珠無親無故,無朋無友,沒有不良嗜好,對什麼都是淡淡的,想尋跡找他,無異於是難於上青天。
在這個世上,除了他們這些人,他也只和琰摩有點關係,若是他沒和琰摩在一起,那他又能去哪裡呢?
“我們先去琰摩那處看看再說吧。”蕭南屏再看這些花草,總覺得這就像是葉上珠的催命符一樣,一眼便讓她感到不寒而慄。
北冥傾絕帶她一起出了門,坐車直奔琰摩在建康城暫居所。
咳咳!其實也就是一家歌舞坊。
這個琰摩也是奇怪,又不缺錢,買處宅子能花多少錢?
偏偏住在歌舞坊裡,他當他和春情一樣,也是位風月門主嗎?
……
巫山坊
蕭南屏一看到這歌舞坊的名字,嘴角便抽搐了一下。呵呵,這家老闆很簡單粗暴嘛。
昨兒個剛鬧的滿城風雨的人物,今兒居然又帶着新婚夫君逛歌舞坊,嘖嘖嘖!這麼貌美如花,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賢妻,請給他們來一摞。
蕭南屏沒理會那些人怪異的目光,她直接找上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呃?這是男的嗎?
刕刃刀望着這位黃衫美人兒,他那雙丹鳳眼嫵媚風流一笑,扭着水蛇腰便走了過去,手中粉紅羅帕一甩,香風陣陣聲色嬌道:“夫人帶着夫君來我這巫山坊,該不是……我坊裡有姑娘招惹了你家夫君了吧?”
蕭南屏盯着對方打量幾眼,紅衣黑衫,烏髮白玉簪,粉香帕,金腰帶,男生女相,妖嬈多姿。
咳咳!這一定是風月門某個當家坊主,不然不能這麼妖的夠味兒。
刕刃刀一瞧見對方手裡的紅色令牌,他便一下子站直了腰桿,神色肅穆的伸手客氣請道:“二位請隨我來,我叫刕刃刀,你們也可以喚我五把刀。”
五把刀?蕭南屏嘴角抽搐一下,又忍不住看了看這人風流的身段。咳!這麼一個聲嬌身軟的美人兒,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粗豪大漢的外號呢?
“我姓刕,三刀刕,師父說我性剛心狠如出鞘利刃,便爲我取名爲了刃刀。”刕刃刀一路帶着他們,來到了巫山坊的後院。
後院佔地面積很大,建造着華美的亭臺樓閣,遊廊碧池。
刕刃刀走在前頭,來到一處涼亭中,他轉身面對他們笑問了一句:“不知二位來巫山坊,是要尋何人?”
蕭南屏望着他淡淡問:“在你們巫山坊,可有一位長久居住的紅衣公子?他身邊應還有一位斷臂公子。”
“哦?原諒二位要找的是大公子啊?正好,他們就在不遠處的雲雨閣中聽曲喝酒呢!”刕刃刀伸手笑指向一處最高的華美高閣,細聽之下,隱約有絲竹管絃之聲。
蕭南屏與北冥傾絕同望向那座雲雨閣,憑他們的目力,自然瞧得見閣上有數名女子在蹁躚起舞。
“二位請隨意,我便不打擾了。”刕刃刀微笑對他們拱手一禮,便隨之離開了。
蕭南屏與北冥傾絕順着遊廊,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這座雲雨閣。
雲雨閣外無人伺候,他們很順利的登上了二樓,看到了一副讓他們目瞪口呆的畫面。
葉上珠赤腳懶坐在地上的篾席上,身後靠着一個長條大靠枕,手中執簫吹奏一曲風月之地剛流行的訴衷情,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頹廢慵懶,像個紙醉金迷的紈絝子弟。
而那在一羣粉衣美人兒伴舞中的紅衣男子,居然就是那個暴龍哥琰摩?
金衣公子在一旁安靜飲酒,因此,他是最早發現他們夫妻二人的人。
北冥傾絕眉頭一皺,鬆開蕭南屏的手,滿身怒火的走過去,伸手握住葉上珠纖細如女子般的手腕,將他拽起來,便轉身向外走去。
“放開他!”琰摩揮袖出手,一把細身彎刀,鋒利無比的刺向北冥傾絕的背後。
葉上珠轉身擋在了北冥傾絕背後,望着琰摩淡冷道:“不許傷他。”
琰摩的刀尖劃破了葉上珠的衣襟,他旋身收刀,怒瞪了他一眼,氣的走到一旁坐下來,猛灌了自己好幾杯酒。
北冥傾絕一聞到葉上珠身上有酒氣,他更是怒了。
葉上珠知道北冥傾絕在氣他不愛惜身體,可他已經這樣珍重自身活了這麼多年了。
珍重到他覺得好累,不想再這樣病殃殃的活下去了。
北冥傾絕一手緊握着他手腕,眼睛泛紅望着低頭垂眸的他,壓抑着怒火,低聲與他說:“就算中原之地無藥可醫治好你,我也會在準備好一切後,儘快的帶你去西域諸國,南疆,甚至是海外國度,總會找到良方醫治好你的身子,你爲何就不能再等等?非要在這時候如此的糟蹋自己的身子,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雅嵐,別這樣,放手!你會弄傷他的。”蕭南屏忙上前掰開了北冥傾絕捏着葉上珠手腕的手,拉開他,望向葉上珠溫聲勸道:“無論你的結局如何,都請你在餘生好好活着。正如我,明明活着不易,我還是一步步撐過來了。”
葉上珠對上蕭南屏的眼睛,回想她與那個白衣人的關係,呵呵!的確,她活下來很不容易,能堅持一步步走到今日,更是不易。
蕭南屏不知道葉上珠爲何忽然變成了這樣子,可她還是對琰摩交代了幾句:“他常年服藥,不能飲酒。你若是真爲他好,就請在逗他開心時,也莫忘了照顧他的身體健康。”
“他不能飲酒?”琰摩倏然雙眼一瞪,看向葉上珠,眼底浮現了一抹沉痛的怒氣。
“三弟,你不是說你的身體是舊傷落了病根兒,與……”金衣公子話說到一半,便已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葉上珠,心跳的很快,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在發抖。
他是要讓自己死在大哥手裡,所以,他纔會這些日子忽然對大哥轉變了態度,並且在近幾日開始與大哥在一起尋歡作樂。
爲得不過是,他要拖死自己,讓他自己間接死在大哥手裡的啊!
爲什麼啊?他爲什麼要這樣對大哥?當年是他自己選擇不上船,而去用命拖住那些人的,這事不是他和大哥逼他去做的啊!
所以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他一定要如此殘忍的對待大哥?他到底在恨大哥什麼?
琰摩的臉色也是變得極爲蒼白難看,他雙眼泛紅含淚望着他,眼中的淚,悲痛的溢出眼眶,滑過他蒼白的臉龐,滴落在地面上,砸出破碎的冰花。
“大哥!”金衣公子一見琰摩拉着葉上珠便向外拽去,他便忙跑過去阻止,很怕盛怒之下的大哥,會一氣之下掐死他們這個性情越發古怪的三弟。
北冥傾絕閃身攔住琰摩的去路,與盛怒之下的琰摩對了一掌,他腳步微移,琰摩卻退後了三步。
琰摩心知他打不過北冥傾絕,可葉上珠他必須要帶走。
葉上珠眸光平靜的望着北冥傾絕,脣邊淺淺一笑:“我也該走了。”
當初北冥傾絕是北國的大將,常年征戰四方,是需要他這個軍師給他偶爾出謀劃策下。
可南國的皇帝對北冥傾絕很提防,不可能放了他,也不會輕易讓他掌握很大的兵權。
那怕有一日北冥傾絕會再披甲上戰場,南國大軍營中也在不是他們能完全做主的天下了。
而他,他不想做一個被人左右行動,束縛看法的軍師。
所以,他是時候離開北冥傾絕了。
北冥傾絕目光幽深的與葉上珠對視許久,他才移步側身爲他們讓開道,讓他們離開。
葉上珠便被琰摩拉着向前走,路過北冥傾絕身邊時,他望着他笑說了句:“記住,我比你大,永遠是你哥。”
北冥傾絕望着葉上珠臉上得意的笑容,望着葉上珠與琰摩一起離開的背影,他眸光微閃動一下,薄脣輕啓低喚了聲:“哥。”
葉上珠雖然沒有回頭,可他還是眼中含淚笑應了聲:“哎,哥聽到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北冥傾絕望着葉上珠下樓的身影,喃喃低語。他希望他們這羣人,每一次暫時的離別,都能後會有期。
金衣公子在臨走前,暗中塞給了他們一方帕子。
蕭南屏緊握住那方柔軟的帕子,用寬大的衣袖做遮掩,並沒有讓任何人發現手裡的帕子。
北冥傾絕目送走了葉上珠,便轉身走過去,牽她的手說了句:“我們也走吧。”
“嗯。”蕭南屏對他笑點下頭,便隨她一起離開了這座雲雨閣。
……
葉上珠隨琰摩離開了巫山坊,直接坐車離開了建康城。
離開建康城後,爲了躲避神王眼線,他們走了比較僻靜的小路,順利的遠離了建康城。
葉上珠這一走,走的無比決絕。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琰摩也沒明白,葉上珠一邊恨不得用那麼殘忍的手法懲罰他,一邊又忽然要與回島,到底他心裡是在想什麼呢?
金衣公子一路保持沉默的坐在馬車之外,這個三弟變化太大,早已不是那個心思簡單的少年了,而是變成了一個心思深沉,善於步步爲營的可怕之人了。
馬車裡,琰摩望着葉上珠,很是不解的問:“你怎會忽然……要與我回島?”
葉上珠靠在車窗口,望着窗外飛掠而過的風景,他蒼白的臉龐上,神色淡淡道:“神王不會放過你,你留在建康一日,他們便一日不得安寧。而雅嵐他前十幾年太苦了,如今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成親娶妻了,本就該甜甜蜜蜜的過他們的小日子,而不是總去應付那些麻煩之事。”
琰摩眉頭一皺,面露不悅之色,語氣很幽怨道:“他不過就是你結交的一個朋友,怎麼就能重於我這個大哥了?”
做兄弟的,有今生沒來世,他們才該是最親近的人。
葉上珠回頭看向他,淡淡一笑:“你和雅嵐可比不了,雅嵐就像那雪山融化後的冰泉,至冷至清,至純至淨。而你,大哥,你這人可比他複雜多了,想要的太多,慾望太深,你早沒了那份純真了。”
琰摩背靠在車壁上,仰頭自嘲一笑:“你說得對,他至純至真,我……我就是一個混蛋,行了吧?”
“嗯,你的確是夠混蛋的,比年少時還要混蛋。”葉上珠勾脣輕笑一聲,偏頭又望向窗外,路途中的風景,真是像人手中緊握的流沙,無論如何想去抓住,都會像風一樣從指間無情的掠過,半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哼!”琰摩不悅的冷哼一聲,抱臂靠在車壁一角,閉上了眼睛,不想再和這個人說話了。因爲,他怕他不是被這人氣死,就是被這人氣的想殺人。
葉上珠沉默的望着窗外的風景,就算他又想咳嗽了,他還是強忍住了。
琰摩發覺他呼吸有些不對勁兒了,便睜開了眼睛,彆扭的挪到他身邊去,拉過他攥着帕子的手,抽出帕子捂在他嘴上,皺眉沒好氣道:“想咳嗽就咳,我又沒霸道到不許你咳嗽。”
“咳咳咳……”葉上珠聞着帕子上的草藥香氣,再也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咳的面色泛紅,眼淚都出來了。
琰摩望着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煩躁的粗聲粗氣道:“等回到島上,你給我好好忌口吃藥,養好身子,再敢這樣病歪歪下去,我就……掐死你算了。”
葉上珠擡手拂開他的手,嘴角含着一縷血絲,他望着琰摩笑說道:“你就算掐死我,我也好不了了。”
“你……”琰摩也是拿這人沒辦法了,只能握着染血的帕子,坐到了一旁去。
金衣公子在外聽着這二人的對話,一臉無奈的搖頭嘆氣。唉!就他們這樣的兄弟,和仇人有什麼分別?
唉!他這個老二夾在中間,以後的日子,是別想好過了。
……
建康城,東華樓。
蕭南屏與北冥傾絕因姍姍來遲,被傅華歆抓着硬逼着喝了三杯高粱酒。
蕭南屏就想不明白了,傅華歆這樣的人,生活不是該很奢靡精緻的嗎?爲什麼他會點了一桌子大肉,還有四罈高粱酒呢?
商海若望着這桌子上的大肉,也是頭疼。他又不喜歡這些油膩的吃食,點這麼多是要做什麼?
北冥傾絕喝完三碗高粱酒,整個人就有點不對勁兒了。
蕭南屏在一旁一手端着粗瓷酒碗,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身邊的男人,臉頰紅撲撲的,眼神迷濛蒙的,正拿起一隻烤羊腿在大口大口的啃着,吃的可真香啊!
商海若一見北冥傾絕變成這副樣子,她便伸手揪住了傅華歆的耳朵,氣的臉色泛紅道:“都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許再給雅嵐吃天桃,你……你一會兒不捉弄他,你心裡就難受是不是?”
“什麼?他這是吃了蓮霧而出現的……”蕭南屏從不曾見過有人對一些東西過敏,是會出現這種夢遊般的情況的。
北冥傾絕把烤羊腿啃了一半,又拿起一塊切都沒切的大塊牛肉咬了一口,雙眼無神的細細咀嚼着,像極了在做夢吃大餐的人。
蕭南屏可怕他會拿起拿只巨蟹也張口咬下去,那樣不磕壞牙,也得被螃蟹腿上的毛刺刺皮嘴脣。
商海若也顧不上收拾傅華歆了,她也忙伸手去幫忙剔蟹肉,還有這烤鴨和燒雞,最好只留給他雞腿啃,以免他吃的時候被骨頭卡壞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