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沉醉的傍晚,和風搖曳,春情盪漾。:在這被繁花點燃的季節,原本寧靜的黃昏被嘀嘀嗒嗒的馬蹄聲驚動。覓塵他們來到大莘鎮時已是戌時,暮色漸染,小城城門洞開三三兩兩的農人抗着農具往鎮上走,夕陽下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像大莘這樣的小鎮夜晚是無需關閉城門的,覓塵他們進得城內,但見天色還未完全遲暮,街上已是寧靜一片,沒了行人。
“虎翼軍駐紮這裡,怎麼此地還是這麼冷清?”覓塵不解地問向歸海莫凌。
“虎翼軍平日又不來此地,軍中所需物資也都是從京城購得。虎翼營快馬到帝都也就大半日,軍中將領多是京城子弟,平日消遣也都去了京都。”歸海莫凌說着,見前方不遠處,一家小店門外掛着一張破舊的旗,上面隱約‘旅舍’二字,打馬快行。
“我去前面看看,你們等下。”歸海莫凌說着,飛馬上前,一個利落地翻身,已是下了馬,身影一動就進了那小旅舍。
“走吧,此地只這一家旅舍。”歸海莫燼對覓塵說完,也驅馬往前,高大的身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孤絕而挺拔。
覓塵摸摸圈圈的鬃毛,圈圈撒蹄小跑幾下也來到了那旅舍前。趕了一天的路,又是第一次騎馬,覓塵只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身上早已疲軟不堪,如今一想着終於要休息了,身上繃着的最後一根弦也鬆了。只覺得腿上一點力氣也沒,拿出最後一點氣力翻身下馬,剛一落地,只覺得腿部一陣劇痛,覓塵一個站立不穩就要癱倒在地。
歸海莫燼自下午就發現覓塵情緒有些低落,神態疲倦,卻一直剋制着並沒有說出來。他們雖然一路上行程並不快,可第一次騎馬能如她這般堅持在馬上顛簸了一天,卻也不易,歸海莫燼心裡是爲這個倔強的女子讚歎的。此時見她下馬一直用餘光關注着,眼見她似要跌倒,身形一動,用手托住了覓塵的胳膊。
“怎麼了?”
覓塵只覺得臂膀間一股大力傳來,托起了自己不穩的身子,溫熱的觸感,隔着衣料覓塵似乎能感覺到那厚大的手掌在自己臂上印下的紋路。擡頭迎向歸海莫燼黑沉的眼眸,只覺那眸中帶着令人沉墜的幽深,似乎還有一種清冷的安定,莫名地讓人覺得心安。他清淡的言語聽不出什麼關切,波瀾不驚的語調卻莫名地讓她感到了一絲暖意劃過心間。
“沒事,腿好像磨破了。”
歸海莫燼聽罷,微微蹙眉。
“四哥,只有一間房了,怎麼辦?咦,怎麼了?”歸海莫凌說着從屋裡出來,見歸海莫燼扶着覓塵略感意外,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隨即關切地看向覓塵。
“沒事,沒房了嗎?”覓塵不好意思的笑笑,想要掙脫歸海莫燼的摻扶,腿剛一動又是一陣的疼,索性就任由他扶着了。
“恩,就四間客房,三間都住了進京的學子。我再去找找看還有沒有別的旅舍。”歸海莫凌說着就要去抓雲峨的繮繩。
“八弟,不必去找了,此處只此一家旅舍。”歸海莫燼喚住他,眉心幾不可聞地皺起。
“四哥怎麼知道?”歸海莫凌停住腳步,略有詫異地看向四皇子。
“出京前跟慕掅通過書信。”歸海莫燼解釋着,扭頭看看了小鎮。
“找找看有沒有民宅能借宿一晚,還能走嗎?”歸海莫燼低頭看向覓塵,語氣平淡,暮色漸染下的面龐宛若刀削,看不出什麼情緒。
“不用麻煩了吧,出門在外,和兩位海天朝鼎鼎大名的王爺共處一室,本少爺榮幸之至呢。我真不介意的,除非兩位會霸佔了牀鋪讓我睡地下,兩位王爺該不會這麼做吧?”覓塵見他們爲難,知道都是因爲自己,這大晚上的如此小鎮也確實不好找住處,便笑着道。
歸海莫凌眼中閃過詫異:“你這丫頭倒底是不是靖恪姑姑的女兒,山野瘋丫頭一般。”
歸海莫燼研判的目光也看向覓塵,略一沉思,四下打量了下小鎮,見多數已是門房緊閉,寥落的街道,屋舍多數破敗,怕是找到借宿之處也是難。
“只能這樣了,進去吧,就住這裡。”
覓塵邁步正要往裡走,剛一擡腿,大腿內側又是一陣鑽心的疼,不免輕呼,腿竟有些剋制不住的打起顫來。心裡暗罵自己沒用,真成了閨閣嬌弱的小姐了,感覺胳臂間的手劃到了腰際,擡頭正撞上歸海莫燼深沉的眼波流轉,星眸清光瀲灩仿似能把一切都吐沒其中。
覓塵竟突然有些不敢直視那眼眸,覺得腰際的手似乎異常溫熱,仿要灼燒了自己的肌膚一般,那強烈的存在感讓她莫名一陣羞赧,臉上已是一陣發熱。覓塵心下一驚,生怕被看到,忙低了頭。
歸海莫凌看過來,見如此,嘴角一勾,嬉笑:“我去把馬安置了啊。”
說着就牽了馬往後面大步而去,那聲音還透着顯而易見的戲謔,聽得覓塵只覺臉上更熱了。
想要掙脫歸海莫燼的扶持,耳際卻傳來似有若無的一聲輕嘆,身子一輕竟是被他打橫抱了起來,耳邊傳來低沉的話語“逞強。”
覓塵只覺那聲音極盡,隱隱似能感覺他說話間胸膛的起伏,低低的話語在這靜匿的一方天地間似乎帶着些無奈,又似嘆息,在她心底引起了一陣輕顫。覓塵動也不敢動地任由歸海莫燼抱着,心裡暗罵自己還是二十一世紀的新新女性呢,這樣都抵擋不了,真是可以找塊豆腐撞死了。
歸海莫燼從來不知道女子竟是如此的輕盈柔軟,低頭去看,但見覓塵低着頭,只露出一片光潔紅潤的脖頸來,小巧的耳朵緋紅一片。嘴角輕勾,心裡奇異的浮上一絲柔軟,大步邁進了那小店。
店家見他們進來,臉上驚異昭然,心裡暗歎這年頭兩個大男人也抱着出門,嘴上卻什麼也沒說,把歸海莫燼帶到了那唯一一間客房。
歸海莫燼把覓塵放在了牀上,四下打量了一下小屋,房間極小,只有一間。一張桌子,四個小板凳,倒還清潔。
取了火石把桌上的小燈點上,在凳子上坐了,擡眼看向覓塵。但見她自行脫了鞋子,正用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垂着雙腿,神色有些懊惱。幾縷頭髮從髮帶間滑落柔順地垂下,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着,平添了嬌弱。
覓塵埋着頭,感覺一道若有似無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竟沒有勇氣擡頭,只覺地屋內靜地讓人不安,心怦怦地跳着,睫毛輕顫。
“四哥,你那馳焰真夠兇的,店家剛想靠近差點沒被踢着,還好我反應快。”歸海莫凌從門外跨步進來,手裡還拎着個茶壺。
“我吩咐過了,晚上看來我們又要吃麪了,這裡只有面。丫頭好些了嗎?”歸海莫凌把茶壺放在桌上,見覓塵兀自坐着,倒了一杯水遞了過來。
“恩,好多了,謝謝。”覓塵接過茶杯,衝歸海莫凌感激一笑。
“第一次騎馬都這樣,你撐過這幾天就好了。”說着,便毫不避諱地一屁股坐在了牀邊兒。
“沒事,我心裡高興,長這麼大還沒出過京呢。”覓塵喝了一口水,仰仰身子看向歸海莫凌。
“其實只要你再等上一段時間就能出趟遠門了,要兩、三個月回不了京呢。”歸海莫凌神秘地眨眨眼睛。
“什麼意思?”覓塵一聽有這等好事,眉眼飛揚直起身子,抓着歸海莫凌的胳膊急急問着。
“呵呵,保密,不告訴你。四哥,看來今晚我們哥倆要吃苦了,唯一的一張牀被這丫頭佔了。”歸海莫凌嘻嘻一笑,站了起來,邁腳在小桌旁坐了下來。
覓塵看歸海莫凌轉移話題分明就是掉自己胃口,氣得直想撲上去咬他一口。狠狠地瞪他一眼,轉眸看向歸海莫燼,一臉期待,那裡知道歸海莫燼眼光掃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調轉了開來,伸手倒了兩杯水,自顧地端起一杯悠哉悠哉地喝了起來。
“喂,你們怎能如此欺負本公子,有失男兒風範。”
“哎呀,四哥你看這是哪家的公子,個兒都沒長全,倒來爺面前大談男兒風範了。”歸海莫凌撇了一眼咬牙切齒的覓塵也拿起了水杯有模有樣地品着那白開水。
“不說就不說,本少爺還不稀罕聽了。”覓塵見歸海莫凌這般,心下氣惱,轉念又想,自己越是表現的焦急這人豈不是越發的開心,越是不告訴自己。壓下心裡的焦急,覓塵得意地衝歸海莫凌仰仰頭,舒坦地往牀上一躺,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這下倒是歸海莫凌傻眼了,自己擺好了陣式別人不進陣,氣惱地抓抓頭皮,心道這丫頭還不是一般的機靈。
歸海莫燼閒適地坐着,安靜的注視着覓塵和八弟笑鬧,一言未發。歸海莫凌擡頭看向自己的四哥,不知是否因爲燭光暖光格外柔和,他棱角銳冷的面容之上分明帶着淡淡笑意,清朗而柔和。
歸海莫凌心下一觸,暗道,如果四哥的臉上常常出現這樣的笑容,那麼數九寒冬亦會化作春日,那麼就是自己再氣惱也是值當的。又覺得自己這次出門把這塵丫頭帶出來真是明智之舉,看來這兩人還真是......有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