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海莫燼和覓塵是在隔日清晨趕到玉嶺的。玉嶺以幽深秀麗、擅奇天下、峽神谷長、迂迴曲折而著稱。峽谷中雲雨之多、變化之頻、雲態之美、雨景之奇,令人歎爲觀止。也正是這樣靈透的山谷才能生殖出奇花異草,靈木神藥。
山野谷下纏繞着一條綿綿不絕的羊腸崎嶇小道,登山尋谷,一路歸海莫燼拉着覓塵繞着山道向上攀爬。路越來越窄,越來越難走。行到後來兩旁皆是滑坡,偏布荊棘。覓塵一度懷疑是他們找錯了路,然而山下卻是隻有那一條小道通達山間。
歸海莫燼倒是不急,悠哉悠哉地一路欣賞着風景,還戲言找錯路就當是遊玩。山路覓塵爬了一會便氣喘吁吁,被歸海莫燼負在背上。他的背寬厚而堅實,步履平穩而輕鬆,覓塵緊緊地抱着他,也不再擔心會認錯路,享受着這美好的一刻。
山中樹木茂密,雖是冬季但玉嶺卻已非常溫暖,徐徐地還有一些風,覓塵趴在歸海莫燼的背上扯東扯西,興致來時還唱一兩首山歌。只覺負着自己的男人如山一樣高大,回頭笑得比陽光還要耀眼。
午後兩人繞過一片濃密的叢林,眼前豁然開朗,似乎是到了峽谷入口。小溪蜿蜒,流水淙淙,覓塵只覺眼前之景,仿若夢中,散發着絕代名姝洗淨鉛華的風情,令人無法抵擋。
天,可以那麼藍,水,可以此般清,雲,可以如此低。長空舒雲,湖闊嵐空,彷彿世外桃源。
覓塵歡呼着讓歸海莫燼放下自己,牽着他的手奔進一幅美麗的畫幕,置身其中,仿似他們也成了畫中人,每一個微笑都會換一種風情。湖水映着兩個相擁的身姿,水面飄蕩着美麗妖嬈的麗影,空靈而悠遠的流水聲似乎也包含着割不斷的縷縷情思。
一池清湖沿着大道蜿蜒入谷,歸海莫燼和覓塵沿着湖岸慢慢向谷中走,湖水清澄,能輕易看到隨水波搖晃的倒影。行了有一盞茶的功夫,迎面出現一大片梅林,陣陣甘冽清香隨風撲來,粉白花瓣如舞者輕揚靈動般飄逸,陣起陣落,甚是美麗。
覓塵驚立不動,望着眼前之景,只覺呼吸都要停頓了。
花落無聲,旋個弧轉,緩緩低沉,撫地即融入層層落花之中,風起突卷,恰似自然。覓塵早就在醫書上讀過關於藥谷的記載,知道藥谷外有一大片四季開花的梅林。現在見地上落花如被,顯然不是短時間沉落而成。
歸海莫燼見她一臉欣喜,暗自搖了搖頭,眸中閃過些許寵溺。聽到他的輕笑,覓塵這纔回過神來,咯咯一笑拉着他坐在了道邊的大石頭上。
“等着吧,書上講這片梅林中有瘴氣,只有服過藥谷丹藥方能進入。我一早還以爲是騙人的,現在看這梅林的樣子倒似真的了。”
歸海莫燼見他不急,便也在一旁坐下,只覺心間靜謐,竟是說不出的暢然。心道。遠離朝堂,和心愛的女子攜手天涯倒也是一件人間幸事。望了眼面前紛紛落紅的梅林,閉目輕笑。
“有沒有瘴氣我不知道,這梅林中設了陣法卻是真的。”
覓塵一詫:“你懂陣法?”
“行軍打仗,總是要知道些的。怎麼了?”歸海莫燼也不擡眸,兀自枕着雙臂享受着暖陽融融。
覓塵也學他在大石上躺下,撇嘴道:“哎,你太好了,文武雙全,我都自卑了,怕守不住你呢。”
歸海莫燼聽她的話帶着幾分撒嬌,幾分幽怨,不免挑眉看向覓塵,迎上她一副哀怨的表情卻是一笑,正色道:“那還不把爺伺候舒坦了。”
覓塵一臉緊張,起身羞羞答答道:“是。”
說罷便撲上在歸海莫燼臉上重重咬了一口,被他惡狠狠壓在身下繞起癢癢來。
兩人一言一語笑鬧不停,臨到旁晚也沒等到半個人影,這才着急起來。
覓塵正戲言這日又要露宿荒野,卻是歸海莫燼起身在梅林前站定,大聲喝了起來。
“染舞樓陳燼前來拜會。”
他連着大喝了三聲,覓塵聽他自稱陳燼卻莞爾一笑,見他舉步回來,嘻嘻一笑叫了聲兄長。歸海莫燼瞪了她一眼,卻沒有多言。
“你這樣喊管用嗎?我看我們還是別白費力氣了,就在這裡呆上一晚也不錯,我好喜歡這裡。”見歸海莫燼不理他,覓塵跳下巨石笑着道。
就在這是,覓塵竟驚異地看到一黃裳女子從梅林現身而出,飄然而來,竟似憑空出現一般轉眼便到了二人面前。女子很是俏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咕嚕轉個不停,將兩人上下打量了遍蹙眉道。
“你們是染舞樓的?來這裡做什麼?”
見歸海莫燼沒有回答的意思,覓塵跨前一步行禮道:“在下與染舞樓百里曉舞是朋友,來此求藥,此物爲憑。”
說着便從懷中取出那個百里曉舞留給她的玉蝶託在了少女面前。
少女望了眼,面上閃過詫異,隨即態度倒是好了不少,輕輕俯身。
“既有着玉蝶兩位爲何不直接進谷卻等於此處?”
覓塵茫然地望着她,有些弄不明白怎麼回事。
“這林中不是有瘴氣嗎?”
“你既知這林中有瘴氣,舞小姐有把這玉蝶贈與你,怎會不知有玉蝶在瘴氣自解?”女子晶亮的眸中閃着幾分好笑。
覓塵一愣,哭笑不得地看向她遞過來的玉蝶,心道,原來這一下午白等了。
“多謝姑娘。”接過玉蝶覓塵苦笑道。
“叫我靈兒吧,兩位跟我走。老谷主奉旨到中明城去了,少谷主也不再。谷中多數人又都下山了,平時有人守在梅林,現在谷中人手不夠,你們要是不喊怕是明日也等不到人。”
靈兒轉身便步入梅林,覓塵趕忙拉上歸海莫燼緊跟而上。聽那靈兒話語輕快,極爲和善,覓塵不免心生喜歡,一路問東問西,沒一會便到了谷中。
藥谷之中卻是極大,儼然是一個小城鎮,一路往裡走,覓塵覺得這城和別處並無太大區別,只是每家每戶用欄杆圍起的院落中都種着藥材。許多皇宮中珍藏的藥草在這裡竟似裝飾花草般生長在普通家戶的屋檐下。
窄窄的街道青石鋪就,兩邊民宅還夾雜着一兩個商鋪,不過賣些尋常物事。整個村落果真見不到幾個人,顯得有些過於寧靜,清冷。只是谷中無處不飄蕩的各種草藥香味卻在清風靜謐愈發沁人心腑了。
靈兒帶着二人穿過了差不多半個鎮子,竟沒碰到一個人,只偶爾屋中透出幾分燈影,伴着幾句低語彌散在風中。三人步至一座較大的宅院前自行打開柵欄,領着他們進了院子。
說也奇怪,從外面看房子極爲破舊,就似普通的農家小屋,可跟着靈兒傳堂過院,卻又覺得出處精緻,靈兒將二人引到一個小花廳,屋中雕樑靜窗,軟簾輕煙,錦茵秀氈,竟是古樸中透着幾分富貴。
“二位隨意,我去請小小姐出來。”靈兒對覓塵含笑說着,轉身便出了房。
覓塵在屋中坐定,心道百里曉舞既是谷主的女兒,那這裡想來就是百花山莊了。心中一喜,四下打量了起來,目光落到藤木花雕架上的一盆火紅花栽怔怔出起神來。
歸海莫燼去臥室站在廳中負手看着東面牆上掛着一幅《玉嶺雲山圖》,輕輕挑眉讚道:“用筆蒼勁,厚重雄渾,自成一體。想不到在這裡能看到泰朝蒼松子的真跡。”
覓塵擡眼望了他一眼,撇向那幅畫,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究竟來。輕聲笑道:“蒼松子我是不認識,不過這盤花倒是好東西。”
見歸海莫燼望過來,她步至那盤火紅的盆栽前笑道:“這花叫彼岸花,一般是在秋分時節開,這藥谷果然神奇,花開都不遵循季節了呢。”
“彼岸花?這名字聽上去倒是有趣。”歸海莫燼不以爲意在梨木椅上坐定,只覺那花太過火紅,妖豔異常,讓人不太舒服。
“彼岸花,花開開彼岸,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有故事說,在黃泉路上大批大批的開着這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它妖嬈,美麗,熱情,絕望,悽慘,看過了無數的死亡,自己也經歷了無數的死亡。入藥有催吐、祛痰、消腫、止痛、解毒之效。但如誤食,可能會導致中毒,有生命危險。”覓塵娓娓說着,心中卻想回去的時候最好能帶些種子,海天使沒有彼岸花的,卻不知是屋中沒有傳入,還是隻這藥谷有此物。
半天不聽歸海莫燼說話,覓塵詫異回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屋前站了三人,覓塵一愣。
“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一聲驚呼傳來,可不就是那日覓塵二人在小山村碰到的那叫慍兒的小童。而他旁邊站着的正是那日的藍衫小姐,此刻她正盈盈望着覓塵。
覓塵想起歸海莫燼那天的話,說是這小姐望自己的眼神不對,這下還真發現了問題。如果覓塵沒有看錯的話,她的臉上分明帶着幾分嬌羞和驚喜。低頭望了望一身青白長袍,覓塵一陣愕然。
“慍兒,不得無禮。這兩位陳公子是小舞姨娘的朋友。靈兒,快,給兩位公子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