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來得比覓塵想象中更快,聽雲諾說下午時候他們在罹嶺山遇到的只是先鋒大軍,北紇人在大軍到來之前不會發起攻擊。歸海莫湛也預計敵軍到達城下稍加修整,明日早晨才能攻城。沒想到開剛黑大軍就壓到了城下,不經修整直接發起攻擊,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覓塵和雲諾從正坤宮出來,看向城樓,火光殺聲交織一片。她們也不敢再耽擱,直接向後宮奔去。覓塵將手中的聖旨握得緊緊的,似乎只要抓着它就有了力量,便能讓自己稍稍心安一點。心中想着海清帝還不算糊塗,她們剛把要調離宮女組織戰時醫療隊的想法說出來,他便同意了。這也說明現在城上確實不容樂觀。覓塵步履匆匆地直奔皇后的交音殿,再次緊了緊手中的聖旨,她一定要把醫療陰組建起來!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這時候如果整日閒着等待援軍,她定會瘋掉的。
而此時的城樓上已是火光沖天,人聲鼎沸。守城器械早已準備完整,戴郇翔站在高城上凝目遠望,但見城下火把蔓延天際,竟似無邊無際。看着周圍的士兵神情肅穆,看來都有點怕了。他深知此時將領的表現是整個軍隊的支柱,所以莫湛纔會不顧危險親臨第一線,低頭看向城下,正見歸海莫湛手持長劍震天大聲呼喊。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一時間城上城下呼聲震天,兵士們的眸光被火光映得炯炯,手中的兵器握得更緊,面色堅毅。而北紇軍此時分明也是士氣正盛,一聲大喝後前隊如潮般向壕溝處涌來。
戴郇翔眉頭緊鎖,眸光微閃:“準備!上弩車,投石車!弓箭手準備!刀斧手和長槍手後撤!”
聽到他的吼聲,城樓上的士兵動了起來,沒一會長槍手和刀斧手便將關口讓了出來由弓箭手補上。
而此時城下歸海莫湛和歸海莫嘯已經利用壕溝後第一道防禦線爭取將敵人儘可能地拖住,不讓其順利渡過壕溝,一道道木籬和夯土的敵牆後,海天士兵萬箭齊發直逼壕溝另一端不斷向河中投擲沙袋的北紇軍。他們個個神色激憤,根本就顧不上躲避從對面飛來的箭支,身旁不斷有人倒下,可這非但不能令他們怯縮反而更激勵了鬥志,手中的箭發的更猛更急了起來,對面敵軍慘叫連連。
北紇人架着成百的壕橋往河面上搭,由於咸陽的護城河修建的極爲寬廣,他們只能將兩個壕橋用轉軸連接起來組成摺疊式橋方能搭建到對岸,又面臨着對面海天士兵有箭雨襲擊就更是難上加難,一時間死傷慘重,儘管是黑夜依舊能清晰地看到壕溝河水早已是猩紅便染。
儘管如此,海天的奮勇反擊卻更加刺激了他們,頂着箭羽飛射不斷有壕橋在河上架了起來,沒一會已經有北紇軍過了護城河。
“殺!”歸海莫湛見此,劍光一閃便率先衝了上去,身後衆人也紛紛跟着嘶喊衝出了矮牆配合城上守軍,以武器將他們盡數殺傷。
此時城樓上的投石機也不斷地向北紇軍投去巨石,震動天地,有巨石扔進壕溝中血水四濺直澆向兩岸廝殺的兩軍,汗水和鮮血交織,瀰漫同嗜血的瘋狂。
此時的鄒苑曦也在城中四處奔走維持着城中的治安,安民告示當晚就張貼了出來,讓城內百姓多備糧草,不可慌張,海清帝誓與城共存亡,城內一進鬥志高昂,臨時搭建的酬兵報名處擁堵人沸。
宮中的從娘娘此時倒也識得大體,可能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危機,很是配合覓塵和雲諾。沒多久二人就組織起來了大量宮女,但顯然這些宮女並不願意響應她們的號召,只是苦於聖命難違。
覓塵見她們一個個垂着頭面色蒼白,三三五五地守在一起抱在一塊,仿似自己就是個惡魔要將她們帶向死亡一般。聽到覓塵讓大家都前往城樓去就近照顧傷員更是一個個嚇得渾身發抖,膽小點的已經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覓塵無奈地和雲諾交換了一個眼色,有些泄氣。看她們這樣子別說是照顧傷員了怕是剛看到血就會被嚇得昏過去。她是想組織一批醫療小隊,可不是讓她們去添亂的。
“塵兒啊,我看你還是算了吧。這些宮女其實和大家閨秀也差不到哪裡去,見了男人就臉紅。你讓她們去照顧那些傷殘免不了要有肢體接觸,她們……我看夠嗆。”雲諾搖頭道。、
覓塵只考慮到她們也許會暈血,倒是沒想到還有云諾說的這個緣由,不免眉頭蹙得更緊了。輕踱了兩步,眸光堅定地看向她們,不管怎麼樣她總是要試試,不試怎麼知道她們行不行。
“你們都聽好了!這不是我戴覓塵逼你們,而是眼下你們的責任!現下的情形想必不用我說你們也個個清楚。這城中有多少守軍,而城外又有多少北紇軍你們會不知道?我知道你們都在等援軍,皇上和娘娘們都在此處援軍一定會到。是啊,我也在等,可是如今這城中力量懸殊如此之大,你們就不怕援軍還沒有到城就破嗎?何況那北紇人豈會讓我們求救諜報順利送到雒陽?我敢肯定現在咸陽附近的大小路上早已被封鎖嚴密了。北紇人爲什麼這麼急着攻城?因爲他們也在搶時間,他們也知道一旦雒陽的援兵到達,他們再想攻入咸陽就不易了,他們這是要在援兵到達之前就破城!”
覓塵說到這裡又是一停,四周死寂一片,大家的面上更加惶恐已慘白一片。
這時候雲諾也上前一步:“城破了別說是你們,就是我們也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她的話剛落,已經有幾個嚇得哇哇哭了起來,嘴裡還喃喃道不想死不想死……
覓塵見她們這般更加添油加醋道:“哼,死?死是便宜了你們。北紇人向來殘暴,城破以後男人們也許會好一些也就是一死了之,可是我們女人卻不同,他們會拿你們取樂,取樂是什麼意思想來你們會比我清楚,到時候那就是生不如死了。”
“是啊,是啊。我在神女宮的時候可看到了,那些北紇軍把沒跑了的宮女都抓了起來,數十個圍住一個你一下我一下的逗弄。還把她們的衣服全扒了,一哄而上,嘖嘖……那些女子死的叫一個慘啊!她們有的想咬舌自殺,北紇軍就用刀將她們的舌頭唰的一下割下來,那……”
雲諾添油加醋地說着還不忘配合着動作,眉飛色舞的樣子,被覓塵一掃訕訕停了下來卻還不滿加道:“總之會很慘!”
“郡主說怎麼辦吧,我們不要死,不要被玷污……”
“我們聽郡主的,只要能守住城……”
一陣靜默已經有一些膽大點的宮女被嚇得不輕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紛紛說道。
覓塵見附和的人越來越多,這才輕輕一笑示意大家安靜。
“要想守住城我們就一定要萬衆一心。所以我們也應該出些力,大家跟我到城樓那邊去,我們照顧好傷員這樣才能減輕守城軍的壓力,保存力量。再說他們是我們的同胞,是我們的兄弟,也沒有什麼好避嫌的,照顧他們是理所應當,大家不必不好意思。等城守住了,我一定向萬歲請旨重賞大家。”
“好了,現在你們將隊伍站好,我先來分組。”
覓塵的話剛落,宮女們猶豫了一下就動作了起來不再抱在一起,站成了一排排。覓塵對雲諾交代了幾句,兩人便分開行動。將看上去特別害怕上不了檯面的宮女挑選了出來,覓塵打算讓她們負責守城軍的食物,送去火頭軍幫忙。
其它看上去面色還好的宮女便由她們帶着前往城樓,第一日覓塵沒有打算都她們醫護知識,只讓她們站在城樓處感受下戰爭的氣息,適應下血腥味,別到時候個個暈血就好。
衆人剛走幾步覓塵便聽到後面有人叫喊,回頭但見遠遠兩人小跑着沒一會便到了身前,正是鄒月葉和她的貼身侍女莞鄂。
但見鄒月葉穿着件深紫色的棉布長裙,打扮的極爲利索,面上雖是有些蒼白卻不見驚慌。見覓塵看過來輕輕一笑:“我能去嗎?”
覓塵微微挑眉,這次她們並沒有組織主子們前來,沒想到她竟能主動加入。覓塵看向她微微帶着忐忑和期待的眼眸和暖一笑,伸手便拉住了她的手:“歡迎加入,走吧。”
待到天色漸亮時北紇軍的第一輪攻城總算停了下來,在城下休整。這一晚海天軍在慕王和七皇子的帶領下奮勇抵抗竟硬是沒有讓敵軍衝過護城河。只是海天軍的傷亡也很是慘重,壕溝後的矮牆下死屍橫列,但比起對面北紇軍的死傷卻是大大得賺了。
覓塵她們這邊的救援小隊也有進展,在覓塵和雲諾的指揮發動下臨近城樓的地方被搭建起了不少帳篷,有些民居也改成了臨時的救護所。她和雲諾以及幾個特別大膽的宮女已經開始救治第一批傷患,只是大批的宮女卻仍是不敢靠近傷員,只能遠遠地看着。
雖然如此但也比昨夜的情況好了不知多少,昨夜剛將她們帶過來的時候驚叫連連,不時有人暈倒,有人嘔吐,還有的根本就不敢睜開眼睛。現在起碼大家都能安安靜靜地站在遠處看覓塵她們忙活了。覓塵倒也不急着催促她們加入,知道這事急不得,還是讓她們慢慢適應的好,不過不時會讓她們幫忙取個紗布啊,傷藥啊,打打下手。
看向不遠處的鄒月葉,覓塵眸中閃過激贊,昨日剛過來的時候她也吐了好幾次呢,現在竟能幫忙給輕傷者上藥包紮了,雖是動作不太嫺熟,不過她的努力卻令覓塵感動不已。看着她蒼白的面,微微起着汗水的額頭,覓塵輕嘆一口氣走了過去。
“怎麼樣?很累吧?”
鄒月葉有些茫然地擡頭見覓塵關心地看着自己輕輕一笑將手中的紗帶結好,直起了腰:“還好。我動作太慢了,半天才能包紮好一個,這裡還有這麼多的傷兵……”
“你已經很厲害了,慢慢來,你瞧你比那些站着的宮女不知強了多少呢。”覓塵湊近她小志安慰道。
“謝謝,可是跟你比起來我就差遠了,你的動作好快。一會兒就處理一堆的傷員還包紮的那麼好,以前就聽哥哥說你會醫術,真厲害!”
聽到覓塵的誇獎鄒月葉眸中帶過暖意,見她專門小聲說自己比那些宮女強,知道她是怕她們聽到打擊她們的自信,鄒月葉有些慨嘆地看向覓塵,這個女子難怪莫湛哥哥會喜歡,也難怪每次哥哥提到她總是眸中讚賞。
“哈哈,是吧?我也覺得自己蠻厲害的呢,尤其是這一個晚上卑鄙。”覓塵眨巴着眼睛大言不慚道。
鄒月葉沒想到覓塵會這般回答一愣之下也笑了起來,此時雲諾風風火火從外面跑了進來。
“塵兒,我回來了,全城的傷藥都集中在王大嬸家了,不過好像還是不夠。”
“能用多久用多久吧……瞧你,臉都成大花貓了。”覓塵說着便伸手撫向雲諾的臉,一擡手卻發現自己手上也不乾淨便又訕訕地放了下來,眉頭微蹙。
“嗨,大花貓就大花貓吧,反正你哥也不敢不要我!”雲諾倒是不介意,哈哈一笑。
她大膽的話倒是令鄒月葉一驚感嘆地看了過去,眸中閃過些複雜轉瞬即逝。
“外面這會安靜多了,北紇人停止攻城了?”
“恩,一夜了也該歇歇了,慕王爺他們正在商議今天守城的對策呢。”雲諾點頭道。
聽到停攻了,覓塵總算鬆了一口氣,向放着的藥箱走去:“走,我們看看他們去,怕是也受不少傷。”
覓塵和雲諾快步走向城樓下的議事房,門口的侍衛見了她們又注意到兩人手中拿的藥箱倒是也沒有阻攔,她們很順利地便進了屋。
屋中到都是些熟面孔,見她們進來都看了過來,一進靜寂。覓塵挑眉一笑:“你們議你們的,還怕我倆是奸細?”
“小姨母的火爆脾氣要是能當奸細豬都能上樹了。”歸海莫融嘻嘻一笑惹來雲諾面色大怒撲了上去。
歸海莫湛輕搖頭,緩緩一笑向覓塵點點頭便將目光又轉向鄒苑曦示意他繼續說。
“已經一夜了倘若消息已經傳了出去不可能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函谷關到這裡也就只有半日路,不應該沒有動靜。”
“苑曦說的沒錯,北紇軍如此急於攻城定也知道只能速攻,援軍一到他們毫無勝算。”戴郇翔附和道。
“當即最主要的是得把咸陽的情況早些送出去,諜報在城圍困前就送出去了爲什麼到現在函谷關都毫無動靜這不奇怪嗎?”
覓塵一面聽他們談論一面安靜的檢查着他們的身體,仔細給他們包紮處理傷口。昨夜歸海莫湛和歸海莫嘯由於隻身出城迎戰身上的傷最多,戴郇翔在城上督戰,竟也被流箭射中了肩頭,只用帶子胡亂纏繞了下。雲諾看見就趕忙上去細心地解着那布帶,眼中竟是心疼。
覓塵走向歸海莫湛見他鎧甲上滿是血色,微微蹙眉,蹲在了他的身前,剛要解他身上的鎧甲他微微閉着的眼眸卻一睜看了過來,輕輕搖了下頭。
“先去看看七弟吧,他傷的比較重。”輕聲說道,眼眸示意覓塵。
覓塵順着他的眸光看去,果然歸海莫嘯幾處甲衣已經有些破亂,脖頸間一道血痕尤其刺目。覓塵回頭又望了眼歸海莫湛見他眸光堅定,這才提起藥箱向歸海莫嘯走去。
歸海莫嘯也不推辭,只挑眉看向覓塵。將他的鎧甲除去挽起了他的衣袖,那手臂上幾處割傷極爲嚴重,覓塵不免蹙眉。拿起傷藥專注處理了起來,耳邊他們似乎在討論求救的事,想來和她想的一們,北紇軍阻斷了咸陽和各地的聯絡,雖說雒陽離咸陽不遠諜報竟是送不出去嗎。
突然感覺手下歸海莫嘯的手臂一縮,覓塵才發現自己聽的出神竟下手失了分寸,想來是弄疼他了。擡頭對歸海莫嘯抱歉一笑:“不好意思。”
歸海莫嘯薄脣輕勾彎腰湊近覓塵:“怎麼?不滿意先來照顧我?”
覓塵一愣,見他面上竟有些惱意詫異挑眉,想來他是怨惱自己剛剛先去檢查歸海莫湛卻沒有注意他?突然覺得這人小氣的可愛,覓塵輕輕的一笑,也不跟他計較,低了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有點疼,你忍着點。”
歸海莫嘯見她對自己笑倒是一愣,也不再多說任覓塵處理傷口,安靜的閉上了眼眸,竟似沒有加入討論的意思。
等到覓塵差不多處理好歸海莫嘯的傷時他們的討論也告一段落,決定派人出城突圍出去送信,只是這任務太過危險難度太大,成功的可能又小,一時不知誰能勝任。都看向了歸海莫湛等他決斷。
覓塵這裡是多懷念現代的電話啊,一通電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古代通訊也太不方便了,還這麼不實用,官道一被切斷消息竟傳不出去。
歸海莫湛一直靜靜聽着,手指輕釦桌案一言不發,一時間屋中靜寂。
“也許我能幫上忙。”
屋外響起一道帶着笑意的朗然聲音,隨着那聲音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慢步進了屋,覓塵望去不由微微睜大了眼睛。
蕭瀲晨?他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