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炮灰營中,一簇簇的篝火已經熊熊燃燒起來。若在往常,此時此刻其中的大多數人早該回到營帳中安然入寢了。但是今日不同,早先的訓練比試丁組大勝而歸,按照許諾,武將軍親自下令給衆人佈置了一桌豐盛的酒菜。這可是一年難得一次的好事,這些人自是不會錯過,如此敞開口腹,大塊朵頤,竟是自下午一口氣吃到了晚上。
對於這樣的結果,作爲供給者的疾風軍並不十分心疼,反而還有些樂於提供。因爲他們知道,炮灰營中的這羣人十有八九會死在這場迫在眉睫的大戰中。與他們即將付出的生命相比,區區一桌酒菜又算得了什麼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丁小鶴醉朦朦的靠在李苦兒身上,滿臉笑容的同席中其餘人等聊天打屁。
他愜意的舉起手中的酒杯,搖搖晃晃的遞到嘴邊,咗了一口。辛辣的味道瞬間侵入他的口腔,早已丟了多半神志的他一不留神,被嗆得連打噴嚏,手中的酒也隨之灑了出來,濺了身後的李苦兒一身。
李苦兒見狀也不着惱,隨手用袖子在打溼了的衣服上蹭了幾下,接着又輕推身前的少年,想要讓他清醒一下。
丁小鶴被推得有些不耐煩,轉身一把揪住自己的兄弟,帶着三分癲意的叫道:“他媽的臭小子,什麼時候學會的這麼高強的武功,也不早些告訴我,存心害我丟醜是不?”
李苦兒聳聳肩,無奈的苦笑。
丁小鶴一見他的樣子極度不爽,張嘴就想罵上幾句,誰知他實在喝得多了,這一提氣不要緊,一股酒水猛地衝上喉嚨,就要噴薄而出。他怕吐到對方身上,急忙用手捂住嘴,竭力吞嚥下去,好不容易纔緩過來,暢快之下,盡情的呼出一口酒氣。
“不過話說回來,你小子越是厲害對咱越是有好處,今後兄弟的性命就由你保護了。”
李苦兒雙眼閃着燦爛的光芒,用力的點點頭。
“靠,咱也就是說說,瞧你那副德行,把兄弟我當做草包是不是?”丁小鶴鼓着嘴,不時打個酒嗝,“告訴你個秘密,咱其實可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弱,我好歹也是雲鼎宗的弟子,若不是師門有命,怎麼會如此伶弱不堪。”
李苦兒不解,面露疑問。
丁小鶴嘿嘿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與你說,我們雲鼎宗入派的弟子都要經歷一次試煉,只有按照規矩完成任務的才能進入內宗成爲核心弟子。而我所接到的任務就是以凡人之軀在這軍營中呆上三年,現如今還差一個月就功德圓滿了,等到時候叫你見識見識做兄弟的真實本事!”
李苦兒點點頭又搖搖頭,眉頭緊皺在一起。
丁小鶴看得着急,索性換了個話題:“不說這個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話說回來,兄弟你這功夫是從哪學的?確實不賴!”
李苦兒神色一黯,半晌無語。忽然抄起面前的酒罈大大的灌了一口,然後朝丁小鶴面前遞過去。
丁小鶴遲疑片刻,靜靜的盯着他,毫無醉意,忽又哈哈大笑,連說三句“好!好!好!”接過酒罈仰頭飲下!
兄弟兩人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知己當如此!
……
調皮的月亮終於把它的臉從黑幕中露了出來,在空中高高的懸掛着,看着下面寂靜一片的軍營,時間已經過更了。
簾籠輕挑,李苦兒的身軀悄悄地從裡面鑽了出來。轉身看了眼熟睡正酣的丁小鶴,他的臉上泛起了久違的笑容。
輕輕嘆口氣,放下簾子,他仰頭凝視夜空,眼角蕩着一縷漣漪。
思念的力量無比強大,即便堅毅如他,也不能擺脫其中的牽引,仍被死死的糾纏住。
他遙遙望着白天所在的那處高坡,突然提氣縱身,施展陸地飛騰術,箭一般向哪裡奔去。
這是一片竹海,生長在高坡的東側,李苦兒緩步行在林間,感受着夜間的涼意,絲絲輕柔的微風。不知什麼時候,前面出現了一塊空地,藉着月光,一座不大的清潭正反射着粼粼水色。
少年癡癡的望着它,心中不由想起當年拾柴經過的那眼泉,那處譚,也不知道龍王爺還住不住在哪裡。他悽慘的笑着,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
同樣是林海中的空地,同樣是有着悠悠詩意。多麼的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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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記憶緩緩地打開,哀傷的情緒無邊涌來,充斥在整個身軀之中,乾澀的嗓子吟唱出絕望的哭泣。
從那裡,未明處,一陣空靈的琴音闖入了憔悴的心靈,漸漸撫平他的傷痛,使他再次找到活着的勇氣。少年擡起頭,靜靜的聆聽,細細的品味着音樂中的世界,是高山,是流水,是春色盎然的綠色,是清晨拂曉的第一縷陽光,是淡然廣雅的撩人明月。
他享受着,閉上眼睛,任由自己的心去尋覓,探求着美妙的根源。
可惜,原本完美的世界,在少年進入的同時,也便不再完美了。他想融於其中,化身爲美麗,然而無盡的憂傷卻註定與之無緣。
彈琴者心意亂,琴絃自斷,琴音戛然而止。
少年睜開眼,目視前方。
雪衣長髮,純潔無暇的眸子點綴在秀美的嬌顏之上,眉宇間英氣環繞,使得和諧的整體更顯魅力十足。
少年呆了。
美麗的姑娘無悲無喜,淡淡的看着貿然闖入的少年,不知怎麼,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柳眉輕蹙,多看了他一眼,便雙腿微曲,身影一閃,隱入竹林深處。
少年想追,可又無話可說,他愣愣的立在當場,看着少女消失不見。
清風拂面,李苦兒彎腰抱起斷了弦的古琴,感受着殘留的氣息,恍惚間,一個身影在他的腦海中浮現,那個笑容,那句帶着些歉意的話。
“是她麼?”他喃喃自語。
……
丁小鶴站在高坡頂端,看着腳下的竹海,臉上神態莫名,說不出是好是壞。
“要過去麼?”他問自己。
自己的這個兄弟也太不省心了,大半夜的一個人跑出來亂逛,要是被人瞧見,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他此時尚有任務在身,不可能全沒顧忌。
他有些擔心,正打算進去找尋之際,一道白影飄飄然從中掠出。
丁小鶴不由一怔,驚道:“怎麼是她?那兄弟可不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