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牀洗漱完畢,至外廳,屋內早已擺放好了餐食。
一大盆很稠的米粥,裡面有着一些小塊紅薯,幾碟鹹菜,一盆白麪饅頭以及一小盤炸魚乾,休說是在這北宋年間,便是放在現代標準來看,也已算是不錯。
丫頭錦兒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從小就服侍林娘子,已跟了她十年左右了。
說起來,林娘子的年齡也並不大,剛好二十出頭,相比起林書航自身這感覺已經三十好幾的年紀,算得上是老夫少妻了。
此外,家裡還有一人,岳丈張國生,本身也是禁軍教頭之一,也曾是林沖的下屬,一身武藝不俗,只是年事已高,如今已是六十有二,以北宋的平均年齡來看,已稱得上是高壽了。
老丈人閒賦在家,起牀要遲一些,林書航在李娘子和錦兒的服侍下一邊用着早飯,一邊有意無意的套取一些信息。
當下的年號爲政和4年,也即公元1114年,自己已經三十五歲。
大年剛過不久,今天立春,正是二月初,天氣相當寒冷,即便家裡燒着炭爐,仍舊需要穿着厚秋衣。
林書航盤算了下時間,歷史上的林沖,正是政和四年11月上梁山的,而遭遇白虎堂之變則是在3、4月份左右。
自己來得倒正是時候,剛好趕在林沖出事之前,而在模擬器汲取靈元的十日期限結束之前,自己應當毫無危險可言。
別的都不算什麼,能輕鬆捱過這十天虛弱期,林書航感覺就已經很穩了。
不是說十倍難度嗎?就這?
林書航現在已經不太在乎改變歷史了,但也沒有非要刻意去改變的想法,通關思路主要還是得看模擬器給出的任務,不管是讓自己去梁山聚義,還是讓自己匡扶北宋朝廷,乃至阻止幾年後的靖康之難,林書航覺得都可以接受,一切以完成模擬器任務爲主。
只是不知這一次性通關任務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纔會出現。
眼下還處於虛弱期,先老老實實上着班,做好自己的北宋公務員,不要惹是生非就好。
說起來,以前常聽人說宋朝時公務員待遇相當不錯,看看林沖現在的生活,倒是感覺此言不虛了。
吃過早飯,取過披風裹了,出門‘上班’。
此時外面天色纔剛矇矇亮,約莫早上六點不到的樣子,可街上卻已經有了不少行色匆匆的人,多是挑夫、貨郎,又或是一些推着煎餅果子之類推車的早餐販子。
林書航只是剛穿越,對自己瞭解的還並不夠多,所幸適才用餐時已經套問出了自己現在上班的地方是在殿前司營舍,且北宋的開封,現存於世的地圖也仍舊還有很多。
都不用去百度查,林書航自己就曾看過好幾張北宋的汴京地圖,且還是存世的真跡。
若將開封府分爲東南西北四方的話,皇宮在開封府中央偏西北的地方,是爲整座汴京府的中心,而所謂殿前司營舍,則就在皇宮的西邊,靠近萬勝門,對門是太平興國寺。
而自己家的位置,則是在浚儀橋,臨近御街,靠近大相國寺,也是開封府的中心位置處,稍稍偏西一點,是如今整座開封府中最繁華熱鬧的地段……
雖是禁軍,但早操時間是至少早晨八點以後了,可仍舊還要起這麼早,只因從家裡趕去殿前司,實在是有點遙遠。
古代的城市與現代城市不同,人口數量雖然遠遠不如,但建築面積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畢竟這時代沒有高樓,人一多,建築面積只能無限的擴大,似林沖這等練武之人,走路算是走得快的,也要提前兩個小時從家裡出發,估計要想從這開封府的北門到南門對穿走一趟,少說也得好幾個小時才行。
林書航如今可是虛弱狀態,別說快步疾奔了,便是慢條斯理的走,多走上兩三里路也得喘氣歇歇。
好在自己也不怕遲到……所幸慢條斯理,一路走走看看的逛過去,累了就在路邊攤上隨意休息一下。
畢竟八十萬禁軍教頭,大小是個名人,那些攤販也好、平民也罷,亦或是開設鋪子的,似乎都認識林沖,見他要坐,都是樂呵呵的給他端來板凳,不忙的話還陪他聊上幾句。
舒適,清閒,這倒是林書航未曾想過的開局。
印象中,這份兒舒適也只有當初喀納斯土方部族裡的開局能與之相比了,但願這次不要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如此一路走走停停,這北宋民間的風光,在清晨的晨曦下倒是展現得淋漓盡致。
豆漿、油炸餅、米粥等等,各種早點應有盡有,天色纔剛發亮時就已經在街邊隨處可見了。
清晨的朝露清風,伴隨着這些飄散在空氣中的油炸、豆漿、米粥味兒,混合在一起,哪怕不吃,光嗅嗅氣味兒也讓人感覺神清氣爽。
平民重禮,隨處可見拱手作揖打着招呼的人,等走到萬勝門附近時,天色早已大亮,怕是快要到10點了,街上的人多得宛若鬧市,各種早餐攤點擠滿了街邊,前方不遠處便已是殿前司營舍,有許多當兵的禁軍早起後出來這裡用餐的。
“林教頭!林教頭!吃了沒?”
林書航遠遠便聽到有人招呼他,卻見是十幾個穿着禁軍內襯的年輕人,正在吃着油煎餅,看到林書航,衝他揮臂大聲高呼。
看來穿着服飾,只是一堆普通雜兵,只是……這生得也着實是文弱了些,乾瘦瘦的也就罷了,連臉上也是白白淨淨,顏值倒是夠,可惜毫無陽剛之氣。
這樣的,居然是當兵的?
林書航衝他們點了點頭,無意搭理,徑直朝前方殿前司大門走過去。
卻聽在那嘈雜的鬧市上,剛纔那幾個禁軍的嘀咕聲清晰傳來:“看這豹子頭一臉冷色的樣子,怕不是又憋了什麼大招?感覺今天又要操練了。”
“嘖,咱們殿前司是皇帝親衛禁軍,又不是侍衛馬軍司和侍衛步兵司那種上戰場的,練那麼勤幹嘛呢?都是混口飯吃,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以前王教頭在的時候多好啊,天熱不練、天冷不練,節氣不練、月末不練,咱殿前司不也照樣過了?哪像這林教頭,像是恨不得天天練,他自個兒喜歡練武自個兒練唄,又不是大家都喜歡,缺心眼兒吶……”
“嘿,你還真別說,今天好像是我頭一回看到林教頭遲到,這都已經到巳時了吧?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鐵豹子頭居然也有遲到的時候……”
身體雖在被吸靈的衰竭期,但畢竟耳聰目慧不是蓋的,那說話聲縱然夾雜在鬧雜的鬧市聲音中,林書航依舊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林書航暗暗好笑,這評論倒是挺符合林沖老實人的人設。
不過,這北宋的禁軍也是足夠拉胯,瞧瞧剛纔那幾個小年輕,都已經文弱成那樣了,還不想訓練呢。
北宋禁軍分爲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並稱爲所謂的三衙,殿前司統轄殿前諸班,而馬軍司和步軍司則是統轄全國禁軍,至於兵籍和發兵權,則是歸樞密院掌管。
平素裡,樞密院幾乎是不會過問殿前司內務的,倒不是權職問題,而是樞密院管事的那幾位實在是有點尸位素餐,除了每月發餉時忙前忙後格外賣力外,其他時間幾乎不會在殿前司出現,因此營舍內部的事務,幾乎都是讓殿前司自行處理。
而即便是在殿前司中,不管事的也是大把。
如今的殿前司節度使爲王效和,是御使中丞王黼的侄兒,常年住在金樑橋花街的窯子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怕是最多隻有五天會來營舍裡應付一下。
至於節度觀察留後、觀察使、防禦使等大小官職,則是各有負責的要務,平時也很少呆在營舍中……而除開這些人,林沖這團練使,便是此時殿前司的最高長官了。
林書航顯然沒有要操練禁軍的心思。
光看先前門口那幫人的德行,便已知這殿前司已經是爛到骨子裡去了,操練一幫廢物幹嘛呢?累人累己,得不到任何結果,反而憑白得罪人。
此時又正在身體、靈魂都雙重虛弱中,光是走過來上班都已經讓他夠累了,還練個屁。
也不去校場,索性去殿前司的團練殿坐了,這是一衆教頭的歇息處。
與人閒聊一陣,林書航也總算搞清楚了自身現在的官職。
當初看水滸傳時,林沖號稱八十萬禁軍教頭,卻在京城似乎並無什麼權勢,因此總有人解讀說林沖這所謂八十萬禁軍教頭的名號,純粹就是作者爲了誇他而捧上去的,可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殿前司最高長官爲殿前司節度使,正二品,往下則是從二品以及正三品的節度觀察留後、觀察使、防禦使這三位並列,算是副手。
而再往下,則是正四品的團練使,那什麼御前帶刀侍衛,武者的頂天榮耀,也就是正四品而已。
而林沖,非但是團練使,而且還是此時北宋唯一的從三品團練使,只因其並非單獨掌管殿前司的團練,而是直接負責三衙總制,包括殿前司、馬軍司、步軍司,三司團練使,因此纔敢號稱是八十萬禁軍教頭,也號稱是當世武藝第一,有着這衆多頭銜,纔是林沖後來即便上了梁山,也極受那些綠林好漢尊重的主要原因。
至於說林沖沒有權勢,那就更是扯淡了,即便在水滸傳中,高俅過生日,林沖送面因而結怨這一段,當時的高俅已是樞密院屬司,僅在童貫之下,朝堂上能排得進前十的高官,可林沖還能接到他生日宴會的私人邀請,能混進那個圈子裡,這能是一般的小官待遇?
甚至後來高衙內看上了林娘子,因此被林沖揍了之後,以高衙內當時在京城的勢力,身邊鷹犬雲集,巴結者衆多,居然都不敢動林沖,而是要回去哭着告訴他爹,由此也足可見林沖在開封府裡並非是什麼小角色,受到高俅制裁,那也只能說是敵人太過強大了……
看到林沖今日居然不要求團練,反而是坐在這裡陪大家聊天,一衆教頭也是頗有興致,而大家談論的話題,則是眼下最熱門話題的金遼之戰。
1114年是一個節點,女真部族的金太祖完顏旻,即完顏阿骨打建立了金國稱帝,並正式向遼國宣戰,這是林書航所熟悉的歷史。
可在此時此刻,從一衆同僚那裡聽來的卻又是另一個版本……
金國的建國提前了足足五年,1114年本該是完顏阿骨打剛剛向遼國宣戰纔對,可現在,遼國卻已經被完顏阿骨打攻下了大半山河了。
由於北宋這些年一直都活在遼國的陰影之下,且早在三年前金遼戰爭吃緊時選擇與金聯盟,如今太尉童貫所率大軍也已經與完顏阿骨打合兵,逼至中京附近。
在北宋看來,如今是形勢一片大好,遼國這隻曾經的洪水猛獸,如今已是日落西山,垂死而已,只需拿下中京,擒住天柞帝,便可一掃此前被遼國欺壓的鬱悶,收復燕雲十六州,是爲北宋的中興之兆。
衆人談及此處時,均是喜不自勝,一個個對未來充滿了期待與亢奮,卻未注意到旁邊的總團練使林沖眉頭緊鎖。
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複雜很多,年代提前了……非但如此,且金兵的實力,應該比歷史上的正常水準更強得多。
原本的金遼之戰,遼國雖是節節敗退,但好歹也支撐了足足十一年,從1114年到1125年止。
可現在聽這些教頭們說起,完顏阿骨打是1110年建國興兵的,到如今僅僅只用了四年時間,就已經將遼國逼到了懸崖邊上!
林書航是經歷過太多次古代戰爭的人,深知這個時代行軍不易,區區四年時間,大軍就算馬不停蹄的開拔,一處處城池的接收,要想收割完遼國如此龐大的土地,那恐怕也就只是剛剛夠時間而已。
而既然遼國的命運都已經如此,一旦遼亡,金兵撕毀聯盟合約,揮兵南下,導致的靖康之恥,恐怕也就只是在彈指之間了。
所謂困難級別的十倍難度,不會是應在金兵的身上吧?難道是要自己抗金?
林書航不禁一聲暗笑。
虧自己此前居然還在想着什麼高衙內、梁山之類的麻煩,可眼下國難恐怕都已將要臨頭。
……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且看它會如何變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