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如果我真的說出來,可能現在真的就沒必要如此堅持了。冉冉,我們都在這人世中倉皇迷茫,我也一度以爲如果真的不再遇見你,不再刻意想起你,或許我的生活就真的遂了父母的願望。
第一眼,可能就已經註定一萬年。這半年來,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爲什麼在空閒下來的時候,你就像被黑幕遮住的陽光,就算是布料再厚再緊閉,也讓我無所遁形。”
桑冉陷入沉默,這活了快二十四年,她虧欠了別人太多太多。
對於律言來說,他只是以着他自己的辦法讓他的生命無憾,而她一再要求他放棄纔是他最大的苦澀。因爲愛,卻不能愛,因爲愛,卻無法得到該有的迴應。
這種愛,就如同她和奉天行,如同律言和她。
如果要問什麼是愛,其實桑冉也不明白,她忽然有種嘲笑自己的念頭。人其實真的是自找罪受,明明有着比你愛他更深愛你的人出現,可是卻無法找到真正的幸福。所以,也就促成了如今現實人的將就。
可桑冉不願將就,得不到就放,忘不掉就憶。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可又有人能真正做到?
至少,她無法完全做到,律言也是,安辰更是。
“是啊,如果真的能說出愛的本質,那就不是愛了。”桑冉點頭同意,假裝沒看到律言眼裡閃着的苦澀。她只是有感而發,想起了她和奉天行兩人彼此的掙扎,一個掙扎着往岸上爬,一個卻想讓兩個人一起沉淪。
甩了甩頭,桑冉調皮地扭頭看向尼克,問道:“你聽得懂我們說的話嗎?”應該是聽懂的吧,看他那一臉的認同。
尼克有些慌急,他沒想到那兩個人明明就是在討論他們之間的事,竟然能這麼快跳轉思路轉到他的身上。一時之間嘴快,尼克忙擺着手用本語回答:“不,我不懂你們所說的意思,愛是什麼我也不懂!”
他一心想撇清,卻是越解釋越成爲掩飾。桑冉大笑,笑他的不打自招,整個人就差一點笑岔了氣。
律言也是哂笑,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尼克漸漸反應了過來,他尷尬地拿起杯子想要借住喝水之說掩飾自己的難堪。隨後的五分鐘,尼克一直將雙眼的注意力集中在杯底的某一點,可耳邊的笑聲依舊猖獗。
“夠了沒?”這次轉變爲了純正的普通話。
桑冉擺着手示意還沒夠,然後繼續捧腹大笑,其實這件本來不是什麼特別好笑的事,可是從尼克嘴裡說出來就是一個超級大笑話了。
因爲一個老外竟然聽得懂中國話,可是又極力否認的樣子讓人覺得十分暢快。
等桑冉終於笑夠了,她雙手合十對着尼克做抱歉的手勢,道:“對不起啊!”然後彎脣一笑,又繼續道:“可是實在太好笑了,你從哪兒來的啊?”
尼克愕然,他們在希臘見面的時候不是已經自我介紹過了麼?就算是他搭訕的,可是這麼大一個帥哥竟然入不了她的眼?
律言將尼克的表情盡收眼底,開口解釋道:“她對不感興趣的人從來
就不在意。”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事,律言扭頭,從抖動的雙肩能看出他正在極力掩蓋笑意。
桑冉沒好氣道:“想笑就轉過來給我大笑,至於這麼辛苦嗎?”她當然知道律言想的事情了,那是三年前一個連續給她寫了一年半情書的同班同學,可桑冉的性子一向迷糊。
對班上的人能認出五個就算是好的了,所以自然沒注意到那個天天把信遞給她就跑的男生。
事情就發生在回家的一條路上,那個男生把桑冉攔在路上,捧着一大捧火紅的玫瑰花單膝跪地。
桑冉起初還以爲是認錯人了,給他讓了道就往旁邊走去,可是還沒走兩步,那個男生又追上來再一次單膝跪地。
來往幾次,桑冉也就不耐煩了,她問道:“請問你有什麼事嗎?”那會兒她心裡還想着這人是不是有病,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攔着她。
“我、我,桑冉……請你嫁給我吧!”男生突然從褲袋中摸出戒指,然後一手捧着玫瑰一手小心翼翼地託着戒指。
一時之間人羣就多了起來,桑冉有些尷尬,又不想讓那個男生被人嘲笑。就小聲地詢問:“你確定你叫的是我?”
男生似乎是看到了希望,他立刻堅定地說:“是你!”
“桑樹的桑,冉冉升起的冉?”桑冉再一次詢問,她的姓本來就少,竟然還能有一模一樣的名字,如果真的是不如拜個姐妹噹噹。
“是桑樹的桑,冉冉升起的冉,就是你桑冉!”男生以爲桑冉是太過激動,以至於腦子裡的思維跟不上他的驚喜。
可是桑冉接下來的一番話就像是給了男生一棍悶棍,堵在心裡頭的那層愛火就像是已經燒着了的煙卡在胸腔裡,出不來下不去。
“你竟然有癖好更第一次見面的人求婚?你們這是在惡搞吧,攝影機在哪裡,我先知道準確的位置才能跟你配合啊!”
周圍傳來了唏噓聲,有的說原來是節目啊,有的說根本就是男生自作多情嘛,有的則是開口詢問是不是認錯人了!
桑冉看向男孩,撿起掉在地上的玫瑰放進他的懷裡,再把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在其中的一朵玫瑰花瓣裡。
笑道:“瞧,這樣多好,你心儀的那個女孩子一定會嫁給你的,拜拜!”
還沒走出兩步,桑冉就被男生拉住,他呆呆地看了眼玫瑰裡的戒指,擡起頭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瞪着桑冉:
“第……第一次見、面?”
她疑惑地回頭,輕輕掙脫了他的牽扯,從頭到腳看了一番男生,然後問道:“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她怎麼看,都覺得男生很眼生啊!
“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見面?”男生突然把玫瑰丟棄在地,飛快地掙脫開人羣往對面的街道跑遠。
桑冉還留在原地看着已經有些殘敗的玫瑰花,心裡想着難道不是第一次見面?
看不懂兩人臉上似笑非笑的高深莫測,尼克要求道:“你們怎麼了?”他非常想知道這兩人現在在想的事情,因爲一向溫和的律言竟然有這種忍笑不禁的表情,可想
知這件事一定非常讓人開心。
律言瞄了眼桑冉,只見她象徵性的揮了揮拳頭,便閉口不言,任由尼克跺着腳要跟他拆夥。
最後還是桑冉看不下去,就把事情重述了一遍,自己一邊說還一邊加了自己當初的心裡疑惑。尼克聽得雙眼大睜,時不時用看怪物的目光斜視桑冉,彷彿是在嗤笑她竟然這樣傷害一個長情的男生。
說完後,尼克非常確定桑冉對待自己的方法還算是禮貌了,至少她只見過一次就能想起他是誰,當然,除了他的自我介紹這些。
桑冉斜睨着尼克取笑道:“別以爲你那張臉很帥,我記得你是因爲你太厚臉皮!”她確實沒有遇到過外國友人搭訕的這一事,所以對尼克也算是有所記得。
這也是桑冉爲什麼這麼多年來,生活圈子依舊那麼小的原因。並非是她不願和人交談,而是腦子裡的自動過濾系統,多年養成的習慣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更改。
“那我還是真感激你,至少還有記得我!”
沒有把尼克的花言巧語放在心上,桑冉指着對面的一棵不知名的樹木,淺淺道:“我還記得千琅市的那顆小樹,不知道我不在了,有沒有茁壯。”那棵樹是桑冉和莫韻還有律言在新一一週歲的時候種下的。
可現如今人已經不在,應該是物是人非了吧。
律言順着桑冉的目光看過去,笑道:“來這之前我已經讓小區管理員幫忙澆水了,就算是你十年後回去也一定能見到那一道道划着桑冉每年身高的痕跡。”
桑冉感激地看向律言,對於千琅市,只有律言和莫韻知道她到底有多捨不得,也只有他們知道那裡曾一度被她認爲是家的地方。
而律言不懂的是,桑冉認爲的家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而是比一家三口更甚的親情、友情。
如同她和莫韻、律言,以及還有一個緊緊聯繫着他們的人--新一。
只是這一切,都在新一離開千琅市的那一天開始變了質。或許這真的就是冥冥之中命運安排好的,奉天行的出現打破了桑冉曾想一個人靜靜過完下半生的夢想。
她開始變得貪心,想要得到那個人的愛,想要在兩人之間再有一個緊密的聯繫。只是似乎,命運已經不再眷顧她。
和她開了一個玩笑,讓這些奢望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夢境,每當一夢進去就不想再醒過來。醒來了,只是徒增悲哀的現實生活。
“他,對你好嗎?”
桑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低頭考慮了一下,認真地開口回道:“律言,我很好,可是有一點我很不好。”
沒等律言回答,桑冉開口打斷。
“你不快樂,我怎麼快樂得起來,曾經我就告訴過你,我和你就是一體的,對於你的不幸福,我就無法真正放開身心去享受生活。”
因爲傷害,所以內疚,以爲心疼,所以打從心底無法真正被得到幸福。
律言苦笑道:“你還真是伶牙俐齒,好吧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唐突了,只是這次就讓我最後任性一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