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敏剛剛進入土肥原的司令部時,土肥原並不知道趙敏的身份,當他知道了趙敏的身份之後不覺有些後怕。孫殿英是個土匪頭子,生性暴躁,辦事魯莽,會不會出現什麼不測?他心裡這樣想,但趙敏伺候土肥原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弄得土肥原神魂顛倒,若是真的辭了趙敏這個秘書,恐怕土肥原會感到寂寞難耐。常言說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於是土肥原對孫殿英的一些過分之舉也聽之任之,不做過多的干涉。
原先在太行山中有一支騎兵部隊,即國民黨騎兵第十四旅張佔奎部,有一段時間曾歸屬國民黨第二十四集團軍,在太行山戰役中,這支騎兵曾被日本軍隊打散,跑到八路軍的防地。到1944年3月,他們又集中起來,時而出擊這個縣城,時而攻陷那個據點,大軍追剿,他們化整爲零,大軍過去,他們又集中進擊,搞得土肥原惶惶不安。
這一天,土肥原在日軍司令部召見孫殿英。孫殿英一踏進土肥原的辦公室就感到氣氛緊張。土肥原一手按着腰中的指揮刀,面對着牆壁叉腿而立。若是往日孫殿英一定會首先行個軍禮,然後說:“報告太君,孫殿英奉命來到,請訓示。”今天的孫殿英動了心思,他想我總不能對着日本人的屁股敬禮吧。因此只是說了那幾句話,並沒有敬禮。
土肥原轉過身子,滿臉的不高興,忿忿地說:“孫司令,聽說你把共產黨的張伯年放了,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是北方局的重要頭腦人物。”
孫殿英不緊不慢地說:“張伯年這個人以前我不認識,後來才知道他是俺媳婦張玉娟的堂哥。”
土肥原“砰”地拍響了桌子:“真是胡鬧,你怎麼把國民黨的陳仙洲、候於固也放啦?”
孫殿英仍然擺出一副不陽不陰的臉面說:“他們有的是我先前的同事,有的是故交,都是熟人,我能不看點面子!”
土肥原氣得臉色鐵青,急步走向孫殿英,他本想狠狠地抽孫殿英幾個耳光,又一想不妥,指着孫殿英的鼻子說:“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壞了!”
孫殿英眼睛瞪得血紅,雙手叉着腰吼着:“我良心壞不壞,只有天知道,我不能當了漢奸就給日本人叫祖宗,親戚朋友都不要啦!”
四姨太聽見吵聲,慌忙從內室走出來,拉他們坐下,周旋着說:“有話好商量,都是自家人,大吵大鬧不怕別人笑話!”
土肥原換上一副溫和的面孔,對孫殿英說:“孫司令,張佔奎的騎兵旅把豫北一帶鬧得烏煙瘴氣,你要想辦法剿滅他們!”
孫殿英也笑着說:“只要你給槍、給炮、給子彈,我馬上就出兵。”
“軍械武器大大的有,皇軍要的是勝仗。”
“三個月內打不敗張佔奎我給你當孫子!”
土肥原哈哈大笑,孫殿英也跟着笑起來。這時四姨太過來說:“時候不早啦,殿英吃了午飯再走。”孫殿英本來不想在這兒吃飯,轉念一想,不吃白不吃,吃他的小舅子!”這樣隨着趙敏進了土肥原的餐廳。
6月中旬,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每天下午4點鐘左右,又是一天中酷熱難耐的時候,公路上焦乾、滾燙,腳踏下去趟起一串串的白煙,空氣又熱又悶,像是可以點着似的。公路上行人稀少,路旁的樹木也都熱得垂下了頭。孫殿英坐在車上,喝得醉醺醺的樣子,拼命地催着司機:“快開、快開!”吉普車只有開快點兒纔有些涼風,稍慢點兒便有熱氣撲來。孫殿英枕着汽車的靠背像是說着醉話,罵罵咧咧地說:“這麼熱的天,土肥原小舅子讓老子去打仗,想哩怪美,老子非給他露一手看看不中哩!”
車到司令部,孫殿英踉踉蹌蹌向院裡走着。張副官怕他跌倒,慌忙過來攙扶,他推開張副官的手說:“玉中,我沒醉,沒事兒,還能走。”
孫殿英在自己的辦公室坐下,參謀長走過來說:“司令放了陳仙洲、候子固,委座甚是欣慰。”他揚了揚手裡的電報又說:“委座來電傳令嘉獎!”
孫殿英勉強笑笑:“蔣介石小舅子跟我來虛的,我不吃他這一壺,我要實的……”
看見孫殿英醉成那個樣子,趙子平不知他說的是正事,還是醉話,扭臉對張副官說:“總司令醉了,攙他回房休息!”
孫殿英嘿嘿一笑說:“子平呀,你真當我醉啦,我心裡清楚着哩。土肥原叫我出兵打仗,剿滅張佔奎,我也不是傻瓜蛋,不會去真打。到這個時候,誰還會真心跟着日本人。你給重慶蔣介石發報,就說日本人要消滅張佔奎,不如叫張佔奎跟我虛晃一槍去球,跟着我也能給黨國保存一點實力。”
趙子平心裡一想,孫殿英就是沒醉,他這一步棋不失爲三全其美,招安了張佔奎部日本人放心,豫北一帶不會再有人搗亂;其二孫殿英擴大了力量,增加了一個騎兵旅;其三蔣介石滿意,又爲黨國保存了實力。既然司令說的是正事,趙子平不敢怠慢,擬好電文匆匆向電報房走去。
一個小時過後,重慶方面便有回電。趙子平拿着電報走進孫殿英的辦公室,見總司令已經進入夢鄉,酣聲如雷,從嘴裡流出的粘液流得老長老長。趙子平晃了晃孫殿英,孫殿英只是哼了幾聲,仍未醒來的樣子。趙子平知道在軍情方面孫殿英是毫不含乎的,若是誤了軍機,是殺頭的罪,沒辦法只得大聲叫着:“總司令,重慶急電!”
孫殿英嚯地坐起來,用手揉着眼睛問:“委座怎麼說?”
趙子平念着電文:
孫軍長殿英臺鑒:
來電收悉,收撫張佔奎部可行,切不可讓日軍將其擊潰。吾已電告張部,具體事宜可派專人聯絡。
蔣中正
孫殿英聽了精神抖擻地擊了一掌,嘴裡念念有辭:“成了,我孫麻子又多了一個旅。子平,聯絡的事,我看還是你去最合適,明天就出發吧。”
趙子平點着頭說:“是,一定讓總司令放心。”
和張佔奎談判,自然是順理成章的,由蔣介石出面說合,已有八成的把握;加之他們雖然還能打仗,也面臨着許多困難,首先是軍餉無着,槍支彈藥無法補充;再者是內部思想比較混亂,有的想投靠日本人,有的傾向於八路軍,過不了多長時間這支隊伍便會四分五裂。張佔奎也看到了這一步,因此憂心重重,食不甘味。正在這時孫殿英的參謀長趙子平來到了張佔奎的司令部。
在太行山戰役之前,張佔奎的十四騎兵旅和孫殿英的新五軍同屬第二十四集團軍管轄,趙子平與張佔奎早已是故交,彼此見面顯得十分親熱。趙子平在旅部門前下馬,張佔奎迎上前去唰地敬個軍禮說:“報告參謀長,騎兵十四旅旅長張佔奎向你報到。”
趙子平哈哈一笑拍着張佔奎的肩膀說:“張老弟太客氣啦,自家兄弟何必來這一套呢!”兩個人說笑着在張佔奎的辦公室坐下。
張佔奎40多歲,身材魁偉,儀表堂堂,稍稍發紅的臉上有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從這雙眼睛可以看到他的機智和伶俐來。他的身體與其說是結實,倒不如說是粗壯,一舉一動都能顯示出他的力量來;憑心而論,抗日抗到這般時候讓他去投降日本人不是他的心願,但目前的困難使他難以克服,與其說讓部隊四分五裂,倒不如完完整整歸順到孫殿英的部下,到時候起碼自己還是個旅長,若按其他的路走下去,自己的地位就難說啦。接到蔣委員長的電報,他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想來想去還是感到走這一條路比較妥當。就當前的情況而言,張佔奎穩穩當當被委任個旅長已不成問題,在關鍵的時刻張佔奎還要搬搬價錢,擡擡身份,不然就覺得太虧了自己。
趙子平品着茶笑笑說:“張旅長想必已經接到委員長的電報,不知老弟作何打算?”
張佔奎一張嘴便表現出他的狡黠來,他把話說得滴水不漏:“參謀長,按理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委員長叫幹什麼,我就去幹什麼!可目前的形勢你也看到了,日本人已成了強弩之末,抗日力量發展壯大,節節勝利,全國的抗日戰爭可以說要不了多長時間就可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在這個時候再走這一步你感覺怎麼樣,到底值得不值得?”
趙子平也看出了張佔奎的心事,但他不開口,只是一直地點着頭聽着。
張佔奎又說:“趙參謀長是我的老上司,也可以說是老朋友,你今天來真叫佔奎做難啦,我若一口回絕,你在孫軍長面前如何交差,你說說往後的路我可該怎麼走?”
張佔奎說得越多,趙子平把他的心事摸得越透,只是不好言明,於是旁敲側擊地說:“老弟繼續說下去,比如說條件啦,地位、職務啦……”
張佔奎像是魔術師被看穿秘密那樣紅着臉說:“參謀長說這樣的話真叫我不好意思,張體安算什麼東西,我在西北軍當營長的時候,他纔是個排長,我在太行山是堂堂的國軍騎兵旅長,他才拉起來抗日遊擊隊,他們那些人能打仗嗎?都是些烏合之衆,現在他在孫軍長手下己任師長之職,讓我屈尊於張體安之下,老子不幹!”說着說着張佔奎競發起火來。
趙子平安慰着:“張旅長何必動怒,有話好說,你看這樣行不行?先把你的騎兵旅編成騎兵師,還是由你來任師長,以後再陸續補充人員怎麼樣?”
張佔奎站起來向趙子平行個軍禮,無不激動地說:“參謀長待我恩重如山,多謝你的栽培,請你到新鄉回覆孫軍長,我張佔奎願跟他一輩子,上刀山下火海若是眨上一眼,就是孬種!”
趙子平把張佔奎按在椅子上非常客氣地說:“張旅長言重啦,你我兄弟親如一家,相互關照理應如此,何必如此外道,我回去之後一定盡力促成此事,孫司令一向也是看重你的,請老弟儘管放心。”
趙子平把事情說得十分有把握,使張佔奎心裡歡喜異常,於是對趙子平說:“有什麼事情儘管交待,我聽參謀長的。”
趙子平在室內徘徊着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一次要假戲真演,讓土肥原看看這場戲,有日本人供給槍炮,咱們就把它放響點兒,熱鬧熱鬧。”他說着從提包裡取出一份作戰地圖,在上面指指劃劃地說着:“這兒,這兒,還有這兒,你看怎麼樣?”
張佔奎說:“請參謀長放心,我們一定配合好!”
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不約而同地說:“君子一言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