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和孫殿英乘坐的火車包廂抵達南京,在下關車站下車,早有軍統局的小車等候。二人乘坐一輛小車,直達總統府。
八月的南京依然驕陽似火,轎車內十分悶熱。戴局長命令司機把車窗搖下來,空氣雖然流通了,但孫殿英感到南京的風也是熱的。街上的高音喇叭裡不斷播敖着“郎呀妹呀,情呀愛呀”之類的流行歌曲,孫殿英聽着很不舒服,大聲罵着:“前方在打仗,在流血,後方在唱歌跳舞,不整治整治,日他娘中國非亡不可!”
轎車來到總統府,門前衛兵林立,十分森嚴,衛兵們見是軍統局的車子,也不加阻攔,車子一直開到蔣介石會客室門口才停下來。
這時候,孫殿英確實有點害怕,他小聲問戴笠:“委座不會槍斃我吧?”
戴笠笑着說:“大哥儘管放心,小弟保你平安無事。”
下車後,侍從副官主動迎上來,彬彬有禮地引導他們進入會客室,又退出去。孫殿英打量着這間寬敞明亮的房間,沙發、地毯一應俱全,天棚上的電風扇發出呼呼的聲響,這聲響使孫殿英聽了感到恐懼和不安。等了足足20分鐘還不見蔣介石出面,時間一長孫麻子更加害怕,怕得渾身發冷幾乎顫抖起來。
隨着響亮的皮鞋聲,蔣介石步入會客室。他一身戎裝,腰佩短劍,手戴白手套,使人感到威武嚴峻。戴笠見到蔣介石“啪”地一聲敬個軍禮說:“校長,學生戴笠回京覆命!”
孫殿英本來也想敬禮,站起以後雙腳打顫,趁勢跪在地上,一邊打着自己的臉,一邊說:“我該死,我不是人,委座槍斃我吧!”
蔣介石見狀,長長哼了一聲說:“魁元老弟,你我都是軍人,何必這樣呢?快起來吧!”
孫殿英站起來行個軍禮,又哆哆嗦嗦坐在沙發上。
蔣介石見他過於緊張,故意拉着閒話:“這個……這個……你的部隊現在在哪裡駐防?”
孫殿英答着:“在房山。”
“一共有多少人呀?”
“共有6000多人。”他把3000多說成6000多,雖然孫殿英心裡害怕,頭腦還是清醒的。
蔣介石見孫殿英的神情有所好轉,便轉入正題:“老弟呀,有人說我對你有成見。”他拿來一張報紙指着說:“《北方日報》上說你這次進京,我會殺害你……”
孫殿英打斷蔣介石的話說:“這些文人吃飽飯沒事幹盡說胡話,委座,我可不信這些狗屁文章……”
蔣介石接着說:“我是相信你的,你重義氣,講交情,就憑這一點我就要重用你。這次來就是要正式委任你爲冀察遊擊大隊司令,每月經費三萬元,再給三個縣的地盤,等隊伍有了發展再恢復你軍長的職務,這是你的委任狀。”
孫殿莢接過委任狀,心情十分激動,想說幾句感激的話,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心裡一急便語無論次地說:“委座,你就是親爹,下面軍長、師長就是親兒子,誰有錯誤該打就打幾下,該罵就罵一頓,哪有親爹不打罵孩子們哩。可話又說回來,該縈記他們還得縈記他們,誰家老子能不縈記兒子,你說是不是?”
聽了這話,蔣介石感到好笑,他僅比孫殿英大兩歲,孫殿英競說出如此話來。轉念一想他是粗人,說話自然粗俗。他走到門口說:“咱們見一次面也不容易,合個影怎麼樣?”
聽說合影,孫麻子求之不得,站起來扶着蔣介石說:“中,可是中,我扶你老人家出去。”
院中有個不大不小的淡水湖,湖邊幾棵柳樹枝葉繁茂,涼風習習,十分宜人。侍從副官搬來一把椅子,蔣介石坐着,孫殿英站着,由攝影師拍照。合完影蔣介石向戴笠交待說:“殿英很久不來南京,你陪着他玩幾天。另外照片多印幾張叫他帶着!”說完向室內走去。
孫殿英望着委座的背影,木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
孫殿英被安排在軍統局招待所住下,南京被稱爲三大火爐之一,已是八月下旬依然炎熱無比。好在房中安有電扇,踏進房門便涼快非常。他把門關好,躲在屋裡不想出去。突然他想起蔣介石上午提及《北方日報》上的文章,很想了解清楚。於是他讓勤務兵找來那張報紙,念給他聽。文章的標題是《孫殿英進京——自投羅網》,大意是蔣介石素來對孫殿英有成見,中原大戰時孫殿英部駐守亳州,蔣介石派革命元老張鈁前往勸降,他卻把張鈁當人質,向蔣要了10萬大洋才放張鈁回京;前時不尊軍令,又在寧夏作亂。這次他去南京無非自投羅網,下場有幾種:一是蔣介石新帳老帳一起算,將孫殿英處以極刑;二是目前全國人民抗日呼聲日高,孫殿英又是著名抗日將領,鑑於形勢蔣介石會將孫軟禁在京,不得回冀;三是蔣介石善於玩弄陰謀,也有可能製造車禍,使孫殿英死於非命。
孫殿英問勤務兵:“這篇文章是誰寫的?”
勤務兵說:“署名孫玉。”
孫殿英不敢明言,小聲罵着:“這個孫玉好大的膽子,竟敢說委員長的壞話。”但他心裡卻說,這個孫玉不就是我孫家那個張玉娟嗎!真是秀才一支筆,勝過百萬兵。我那三十六個部將都毫無辦法的事,卻讓她的一篇文章給解決了。想到此,孫殿英暗自說,相面先生說她是貴人,果然不假。今生今世,我一定好好待她。
第二天在戴笠的陪同下,孫殿英到軍政部辦理手續,晉見何應欽。何應欽字敬之,貴州人,與孫殿英年紀相仿,是日本士官學校的畢業生。他待人接物比較溫和,舉止文雅,在國民黨軍中素有“儒士之風”的稱譽。可這個儒將今日卻在孫殿英的身上發了火。
二人走進何部長的辦公室,何應欽正在辦公,行禮完畢何部長連連讓座。國民黨軍隊中有極嚴格的規定,長官不坐下,部下是不能入座的。坐有坐相,收腹挺胸,二目平視,五指併攏放在雙膝上。孫殿英是土匪出身,哪懂這些。沒等何應欽落座,孫殿英已經坐在沙發上,並翹着二郎腿在晃悠。何應欽一臉的不高興說聲:“沒規矩!”
戴笠站着,幾次向孫殿英使眼色,可惜孫殿英沒看見,也沒聽見何部長的話。
何應欽手拿一根教鞭,走近軍用地圖說:“孫司令,你的防地在這裡。”
孫殿英答着:“是。”
何應欽本想指給孫殿英看,見孫殿英坐着沒動,勃然大怒說:“站起來!”
孫殿英走近軍用地圖,何應欽用教鞭指着:“你的防地在太行山的涉縣、武安、林縣,一共三個縣,每月經費3萬元,子彈5萬發,這是公文你拿着,每月可向第一戰區司令長官部領取。”說完也沒有客套,大聲嚷着“送客!”
光有錢和子彈,沒有槍怎行?孫殿英本想和何應欽說說槍的事,見他那副面孔也不好開口了。
走出軍政部大門,孫殿英對戴笠說:“委座對我很熱情,這個人還有點架子!”
戴笠笑笑說:“首都不比外地,大哥應該注意禮節纔是,敬公的爲人還是不錯的。”
南京再好,孫殿英也住不慣,他有抽大煙的習慣,儘管戴笠也有這方面的安排,孫麻子總覺得這裡的大煙不夠味,不過癮。沒住上三四天就纏着戴笠要走。由於戴笠不能脫身陪同,又怕路上不安全,決定用自己的專機送孫殿英回保定。
天下着濛濛細雨,一輛轎車在路上穿行,車上的孫殿英有一種歸心似箭的感覺。他心裡在說,此地雖好,終屬是非之地,還是回到自己的部隊好。車到機場,小雨也停下來,天邊露出一線藍天。
孫殿英一上飛機,便催着機務人員起飛。軍統局送行的人說:“孫司令莫要着急,過一會戴局長還要親自來送行。”沒辦法孫殿英只好等啦。
半個小時以後,一輛轎車駛向機翼。從車上走下四個人,爲首的便是戴笠。幾個人登上飛機快步向孫殿英走來。一個青年軍官向老孫行個軍禮說:“職下嚴家浩向孫司令報到!”轉身向孫殿英介紹身後的兩位女兵:“這是我的報務員小張,小李。”
孫殿英正感到莫名其妙,戴笠走過來說:“這是委座給你派來的政治處長,幫助你工作的。”
老孫看到這些人,想到舊軍隊中的監軍,心裡老大不高興,看來老蔣對我還是不放心,派人來監視我,還帶着電臺!轉念又一想吃人家的飯,受人家管嘛!於是他強做笑臉說:“歡迎,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