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進風波
1933年農曆10月初,孫殿英率部悍然西進,隊伍由大同乘火車,在包頭紮下老營,然後向寧夏進攻。進入寧夏天氣驟然變冷,風沙撲面,西風怒號,大風常常把整個帳蓬颳倒,凍得士兵啼飢號寒。孫殿英是窮苦出身,能吃苦,體貼士兵。沒有帳子的士兵被安排在自己的軍帳裡,其他軍官也照此辦理,一時使所部士氣大振,眼看帳蓬被颳走的越來越多,孫殿英也感覺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他腦子一轉,想出一個絕招:寧夏地曠人稀,三五十里見不到村莊,但荒草遍地,高出人頭。他命人在地下刨個方坑,把割下的荒草一捆一捆地橫置坑上,在草捆上封一層乾土,進去一試果然暖和如春。孫軍就是用這種辦法,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冬夜。
進入寧夏百餘里,仍不見馬軍動靜,擔任前敵總指揮的劉月亭代軍長對孫殿英說:“我部大軍所至,馬匪望而生畏,逃之夭夭,我軍可不戰而勝。”孫殿英想的卻不是這樣,馬鴻逵只有一萬多兵馬,不會遍地設防,重要城鎮纔是攻堅的地方。
在河柺子附近,先鋒旅旅長謝福田發現馬軍的前哨部隊,他命令加強營攻擊前進,戰鬥剛剛打響便草草收場了,因爲馬軍不戰而退,況且馬鴻逵的部隊以騎兵爲主,孫軍的步兵是趕不上的。大軍晝夜行進,一直追到石嘴山才發現馬軍的大隊人馬。劉月亭命令所部立即進入陣地,準備打一場惡仗,不料馬軍略加抵抗,小有接觸,又主動退出陣地。參謀長宋敬如對孫殿英說:“孫總司令威揚四海,馬匪軍不戰而逃,我們不出一個月必能戰領寧夏。”
孫殿英說:“馬鴻逵從小跟着他爹馬福祥行軍打仗,心眼多着哩,可不要中了他的計策。”宋敬如聽了,嘴上不便爭論,在心裡說,都說孫殿英打仗刁悍,誰知也是膽小如鼠之輩。
孫軍與馬軍真正的第一次交戰,是在黃渠橋,黃渠橋顧名思義是黃河大渠的一座橋,過了橋便是黃渠橋鎮。馬軍害怕孫軍來攻,早早便堵死了渠水的源頭,使黃河渠成爲一條幹渠,此渠三丈寬,一丈多深,成爲馬軍的一條天然屏障。馬軍在橋頭和南岸設防,真成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參謀長指揮謝福田的先鋒旅到達黃渠橋,當即將兩個團的力投入戰鬥。謝福田旅有一個迫擊炮排,進入陣地以後連連向馬軍發炮,誰料對岸卻有一個迫擊炮連對着孫軍的炮兵陣地一陣炮轟,彈雨自天而降,孫軍的迫擊炮來不及轉移陣地,多被對方的炮彈擊毀。先鋒旅的兩個團從上午9時戰到日落西山,竟未能向橋頭前進一步。入夜,北風呼嘯,飛沙走石,宋敬如調整部署,以一個團主攻橋頭,兩個團從側面向馬軍背後迂迥。橋頭主陣地的槍聲一弱,便被馬軍看出破綻,待側背兩團靠近,馬軍虛晃一槍悄悄撤出陣地,造成謝福田旅的三個團相互攻擊,徹夜鏖戰,一直打到天明,方知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打了起來,查點人數已死傷大半。宋敬如隱去真情向孫殿英發去一封假電報。
孫總司令:
黃渠橋一戰,擊潰馬匪軍一個加強團,已佔領黃渠橋鎮,我旅長謝福田指揮若定,調度有方,請司令酌情升賞……
電報讓旅長過目之後,謝福田心中的怒火消去一半,他是門牙掉進肚子裡,有苦難言。兵是孫殿英的兵,參謀長是孫殿英的參謀長,死就死吧,只要我能升官就行。
孫殿英揮軍南下,不日將抵達寧夏北部重鎮平羅。馬鴻逵在指揮部來回走着,看着失去的大片地盤,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抓起電話,要通了電報室:“喂,我是馬鴻逵,南京方面有沒有消息?”
電話裡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啊——是馬主席,南京方面沒有電報。”
“你記住,南京一有電報,立即送我,誤了軍機,決不寬容!另外按照上次報上的內容,再發一份。”
“是!”
南京蔣介石的寓所裡,這個總司令正在看書,一陣響亮的高跟鞋敲擊地面聲傳來,宋美齡春風得意地走進來。
“大令,這是我重陽節爲你作的一幅青松圖,請你雅正!”
蔣介石接過青松圖說:“這個……這個……夫人是大手筆,我這個門外漢能雅正什麼呢?”畫面上,大江奔流東去,江岸的山石上有一棵挺拔的青松,蒼勁向上,直刺雲天;山腳下開放着一蔟蔟野菊花,江水波濤洶涌,天上烏雲紛飛。憑心而論,這幅畫無論從意境、構圖都是一幅難得的佳作。蔣介石看着不住口地讚揚:“好的,好的。”
宋美齡嫣然一笑,笑得蔣介石心裡甜絲絲的:“大令,光說好的怎麼行呢?”她示意蔣介石題幾個字。
“你是說讓我題詩?”
“當然羅,詩情畫意,這纔是珠聯璧合嘛!”
蔣介石“唔,唔,這個……這個……”了一陣,突然說“有了”。只見他揮筆寫下:
風雨重陽日,
同舟共濟時。
青松開霽色,
龍馬縱雲旗。
蔣介石才思聰慧,宋美齡是瞭解的,但他的詩有這樣磅薄的氣勢,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宋美齡心情亢奮,拉住蔣介石深情地叫着大令,便擁入他的懷抱之中。
兩個人正在甜蜜的親吻中,突然門前人影一晃不見了。蔣介石小聲說:“有人!”宋美齡依依難捨地步入內室。蔣介石知道這個地方,刺客是進不來的,一定是手下人有什麼事情。他乾咳了幾聲,調節一下面部表情大聲說:“門外是誰呀,怎麼不進來?”
侍從副官紅着臉,雙手遞上電報:“總座,馬鴻逵來電。”
蔣介石冷着臉看也不看地說:“知道了,放下你可以下去了。”
馬鴻逵向南京求助的電報這是第四封,副官走後,蔣介石狠狠地罵着:“娘希匹,這些王八蛋,整天吃我的,喝我的,還到處說我的壞話,讓他們打好了,打死一個師我少發一個師的餉!”
馬鴻逵望眼欲穿,焦急地在指揮部又等了五天,眼看孫軍要接近平羅城了,泥牛入海南京仍無消息。這時他徹底失望了,大罵蔣光頭言而無信。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最後決定在平羅與孫軍打一場殊死的戰鬥。他把作戰地圖平鋪在桌上,看着地圖陷入沉思:敵我力量如此懸殊,憑在陣地上爭個你死我活絕對不行,只有固守待援。青海省主席馬步芳也是回族,儘管他和馬鴻逵在私交上有些矛盾,但對待漢民上他們是一致的。聽說孫殿英被委任爲青西屯墾督辦,他老大的不高興。曾在一次宴席上兩個馬主席訂下過君子協定:若是孫殿英進攻寧夏,馬步芳出兵支援;若是孫殿英在青西胡鬧,馬鴻逵協助鎮壓。這本是白紙黑字有案可稽的事,馬步芳怎麼會遲遲不到,袖手旁觀呢?想到此,他命令報務員再向青海發去求援的電報。如果馬步芳真的不來怎麼辦?孫殿英的十萬大軍一齊向省城壓來,寧夏城能守幾時?他沉思着,分析着,眼前一亮把目光向平羅投去。若能守住平羅,牽制敵軍一些兵力則寧夏城的壓力便減小了。待到馬步芳的援軍一到,便有勝利的希望,不然只有率部到北漠爲匪了。
馬鴻逵籌劃着,又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從外面進來一個人他也沒有發現。這人往沙發上一坐嘆聲道:“大哥,眼看孫殿英的土匪隊伍殺上門了,你一退再退是何道理?”
此人叫馬鴻宸,高條條的個子,機靈靈的大眼睛,顯得瀟灑豪放。他32歲,畢業於黃埔軍校第六期,排行老三,人稱三爺,是馬鴻逵的同胞弟弟。他工於心計,大膽心細,遇事果斷,處亂不驚,是個難得的將才,任馬鴻逵的作戰處處長。
馬鴻逵見三弟到來,喜不勝喜。他正思謀着誰去擔當平羅的重任,這不是最合適的人選嗎?馬鴻逵熟知兵法,選將不如激將,若能激他一激,平羅一仗定能打出一個局面來。他順着三弟的話說:“一退再退果然不是辦法,我準備在平羅給孫匪軍一個下馬威,誰去平羅?軍中將領我想過來數過去,只有三弟方能使我放心,不知你意下如何?”
馬鴻宸聽了,興奮不已:“大哥如此器重,小弟願當此任,若有失誤,甘當軍令。”
馬鴻逵暗自笑了,拉着弟弟的手和他談了自己的想法,二人談得很投機,一直談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