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教士李永賢參加完千年慶典,攜衆返回崇聖大教區,江玉琴帶着瑪辛加的密令,也跟在返程隊伍裡。這隊人離京時間比旋風他們晚上兩個月,途徑終南大教區時,江玉琴把稽察總監的密令交給當地稽察隊長阿拜爾,讓他立刻審查剛上任的軍馬總管旋風。
各地稽察隊只對上級負責,全球稽察隊只向總監負責,而稽察總監只對教主負責。所以,地方上的稽察隊有權力調查本地任何官員,即使軍隊大門也得隨時敞開。旋風初來乍到,僅靠岳父往日的人情,在當地沒有過硬的關係。軍隊裡的人見是稽察隊辦案,都怕惹禍上身,所以誰也沒替他說話。
因爲這個嫌疑人官至總兵,這樣的軍銜整個大教區也只有幾位。所以,稽察隊長阿拜爾親自審問。“逮捕奧德里奇,從兄弟羣島押解到蓋婭城,是你一路主持吧?”
“正是在下。”旋風從稽察隊出來不久,對它的審問程序還很熟悉。他觀察着阿拜爾的表情,揣摸着自己到底犯了什麼事。
“快低頭!亂看什麼?小心捅瞎你的狗眼!”
旁邊,一名粗壯的稽察隊員怒吼起來。這是要剎剎受審人員的威風,讓他們在氣勢上低一頭。旋風心知肚明,爲了不吃眼前虧,只好低下頭去。
“你是否向他詢問過科學魔鬼的細節?”阿拜爾繼續問道。
旋風冒出冷汗,還好,臉上的表情仍然能控制得住。“我……問過。”
“你難道不知道,特級通輯犯的案情你沒資格獲知?”
“卑職知道,所以,我問的那些細節都與案情無關。”
“既然與案情無關?那你爲什麼要問?難道是好奇心魔大盛所致?”
不好!旋風立刻意識到,對方繞了個大彎子,真正想讓他承認的是這條。不幸的是,自己已經中了審訊圈套。這是誰捅出去的?當時旋風並不在意,一路上週圍不是他的部下,就是他的情人。現在,那些部下里只有江布爾還活着,他已經返回老家,那個老實人平時也不會多嘴多舌。
那麼,只有可能是她了!
一定是她,想報復自己,這是最好的方法。
旋風現在已經不是稽察隊員,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想當年在兄弟羣島,他也有權力踢開任何一個官員家的門。不過老師安薩里提醒過他,悖教之罪常被用於互相傾軋,希望兩名弟子不要參與這種事,更不要主動這麼做。再加上全寧梓把兄弟羣島的官場調理得很好,大小官員都不用這條罪名私下給誰捅刀子。沒想到旋風第一次經歷這種事,自己就是被害者。
啪!阿拜爾一拍桌子。“你怎麼不回答?在想狡辯之詞嗎?”
江玉琴在背後精心策劃,自己則毫無準備,根本不知道對方的目標有多大。是讓他撤職查辦,還是下監入獄?辯解不當,反而會給自己召來更大禍患。兩條罪名旋風必須認一條。想來想去,還是好奇心魔萌生這條比較輕。
眼看着丈夫被稽察隊帶走,杜亞美全無見識,嚇得幾乎站不起來。蘇吉拉納知道兄弟出了事,也很着急。不過他也幹過稽察隊,知道旋風一定是被關在稽察隊專屬秘密監獄。想到這裡,他連忙安慰杜亞美,讓喜蓮照顧好主母,不要讓她急出病來。然後他就找旋風剛認識的幾個同事,從自己的腰包裡拿出錢,請他們幫忙上下打點,打聽旋風關在哪裡,犯了什麼事。
接下來,蘇吉拉納又去找總督法裡德。門衛告訴他,總督大人事務繁忙,蘇吉拉納只好又掏了小錢,才見到法裡德。聽說老朋友的女婿出了事,法裡德也很着急。即使本地稽察隊辦案,也都不知會當地行政主官。
“他還年輕,是不是說了什麼過頭的話?”法裡德嘆道。
蘇吉拉納知道,自己這個兄弟確實愛胡說。在兄弟羣島還沒什麼。進了蓋婭城,旋風不過是顆芝麻大的官,仍然管不住嘴,很可能栽在這個事情上。“如果是言語之失,他能判什麼罪?”蘇吉拉納焦急地問。
“這個嘛,你幹過稽察隊,應該比我更清楚啊。”法裡德不冷不熱地說道。
蘇吉拉納看得出來,法裡德和達迪耶的交情也就僅止於此。小忙可以幫,大事不願承擔風險。事情一發生,杜亞美就寫信向父親求援,即使快馬驛道,信件往來也要幾個月。再加上達迪耶在蓋婭城周旋也要時間,根本緩不濟急。
沒辦法,蘇吉拉納還得自己去找關係。掏了不知多少錢,蘇吉拉納終於得到一個探監機會。他本想帶着杜亞美去,後來一想,不知道案子到底有多大,別嚇着她,還是自己單獨去爲好。於是,蘇吉拉納憑藉前稽察隊長的身份進了秘密監獄,在稽察隊員的監視下會見旋風。
見到兄長,旋風忍了多日的淚水終於流下來。呆在空無一人的牢房裡,什麼功名利祿都不再重要,親人才是第一位的。旋風先問了杜亞美母子的情況,知道沒有問題,就把自己的麻煩說了一遍。他這個案子並不涉及機密,旁邊的稽察隊員也沒阻止。
“大哥,現在最重要的是杜亞美,不能讓她急出病來。”
旋風說的時候,故意在妻子名字上咬了重音,蘇吉拉納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再見到杜亞美,蘇吉拉納便告訴她,因爲當初旋風主動請辭,要轉任軍隊,壞了稽察隊的規矩,瑪辛加想修理他,所以藉故發難。旋風要遭些小罪,但不會有大礙。至於江玉琴,那是他們兄弟之間的秘密,杜亞美到現在都不知道世上有這個人存在。
果然,阿拜爾的審訊報告剛遞上去,蓋婭城的處理決定也已經下達到尋隱城。看那封口火漆上的時間,不管審訊出什麼結果,處理決定早就做好。經稽察隊與護教軍會商,旋風功過相抵,免除罪責。但爲其修身精進考慮,解除當地軍隊職務,調任極北大教區擔任護教陸軍副總帶領。
單從級別上看,旋風並未降職,甚至升了半格。然而他要去的極北大教區,以古代西伯利亞爲主,外加古代蒙古國大部分地區,屬於極北苦寒之地。這個大教區管轄一千多萬平方公里,面積全球最大,人口卻只有一百萬出頭。其中有幾十萬都是全球押送去的苦役犯。這些人即使越獄,十天半月也會凍死在荒原裡。本地良民總共也只有幾十萬,其中還有兩萬名護教軍和治安軍混編的隊伍,其職能近似獄卒。
由於自然條件惡劣,沒人願意去任職。當地軍政官員都是在原職上出了事,變相發配到那裡。很多人終生都無法回原籍。所以,派到此處任職,就是真理教變相懲治官員的一種作法。
出獄時,旋風先去見蘇吉拉納,向他千恩萬謝。“都是江玉琴搞得鬼,就算我還她一次情債吧。希望以後她別再恨我。另外也愧對達迪耶將軍,他對我寄於厚望……”
“兄弟,我得提醒你。現在你最對不起的是你老婆!”
“唔……”
雖然兩人形同兄弟,蘇吉拉納也不會什麼都向着旋風。在感情問題上,這位小弟爲了前程,突然拋棄江玉琴,蘇吉拉納就很不以爲然。“杜亞美對你一心一意,還給你生了孩子。現在卻要跟着你流放,你對她好比什麼都重要。”
旋風諾諾連聲,跟着蘇吉拉納走出稽察隊監獄。等在外面的杜亞美死死抱住他,生怕他再被人搶走。杜亞美比旋風還要高一點,現在把頭紮在旋風的懷裡,姿勢頗爲彆扭。但是夫妻大難之後,也顧不上禮節,當着稽察隊員的面抱頭痛哭。
農業社會的道德,核心就是個“忠”字。旋風這麼一落難,更顯出“忠”的價值。阿萊塔納二話不說,就幫着主人收拾行裝,準備北上。百夫長阿里夫的父親就是達迪耶的部將,聽到如此發落,也跟隨旋風北上,完成老將軍要他扶佐上門女婿的命令。
出乎意外的是養馬專家王志衝,一聽旋風要北上,馬上申請同行。王志衝告訴旋風,世上良馬最多的地方就是極北大教區。他無妻無兒,沒有牽掛。希望能跟着旋風北上,謀個調教駿馬的機會。
當然,最讓旋風感動的還是妻子。重逢之後,杜亞美表示她知道丈夫遭人陷害。作爲妻子,理當陪他到天涯海角,分擔痛苦。
蘇吉拉納並非旋風的門人家將,兄弟倆又是同輩,志向也不同。蘇吉拉納這段時間經常去楊石穿那裡,已經對這個人的精神修練法入了迷。旋風也不便邀請老友陪着自己去那種苦地方。
於是,兩兄弟就此分手。這時,真理教的第一千個年頭已經到了它的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