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安見狀,亦惻然動容,走過來拉住趙景洪的手,勸道:“趙醫官息怒,事情不出也出了,打死你女兒也於事無補。”
李氏提起趙菲兒的娘,觸動趙景洪心底隱痛,再加上竇建安的勸說,他熱淚盈眶反攥住他的手,哽咽道:“留侯大人,小女已嫁爲你婦三載,生是竇府人,死爲竇府鬼,求你看在她已故的娘份兒上,將她帶回候府,爲奴爲婢,是生是死,悉聽發落,老夫絕無怨尤。”
竇建安臉色一變,將趙景洪的手甩開,怒道:“昔ri你就不該趨炎附勢,利慾薰心,拿出血玉鳳鐲,擡出故太后的遺旨將女兒強嫁與本候。這樁荒唐的婚姻早該結束,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本候好意爲你女兒留條活路,你還不死心,難道還想讓本候將你女兒與那個狗膽包天的奴才一起浸豬籠,死於非命你纔會善罷甘休?”
趙景洪聞言,臉色紫漲指着竇建安的鼻子怒問:“你說什麼?老夫半輩子潔身自愛,與世無爭雲淡風輕,照着先父與亡妻臨終囑託,一心撫養小女成人,好能匹配上你,與你百年好合相伴終老,你竟敢污衊老夫此舉爲趨炎附勢,利慾薰心?”
“難道不是麼?”竇建安冷哼,昂然拂袖舉步行出趙家大門。
“你給老夫停步。”趙景洪怒喝一聲,追出大門。
趙菲兒推開李氏,強行支撐起身,腳步蹌踉去追趙景洪,哭喚道:“爹爹,他不是人,是惡魔是壞蛋,你別求他,也別和他理論。你不是教導過女兒嗎?我們沒錢沒勢,但不能沒有骨氣。爹爹……”
趙菲兒驀然止住腳步,進退不得。外面不知何時,已圍攏一堆看熱鬧的街坊四鄰。他們有的提着燈籠,亦有人舉着火把,她難堪地看到父親當着衆人面,強拉住竇建安的衣袖不放,怒罵他“忘恩負義”並揮手摑了他一掌。
竇建安面色陰沉,掄起手臂,一鞭子抽向趙景洪的面門,復將他一掌推倒在地,然後施施然上車,打馬趕車揚長離去。
“爹--”趙菲兒顧不得拋頭露面,衝過去扶趙景洪。
“老爺!”李氏和她兒子亦跑過來,幫助趙菲兒扶
人。
圍觀的人聚攏過來,燈火映照下,趙景洪臉色發紫,從額頭到下顎,橫亙一道長長鞭痕,皮開肉綻鮮血流淌,看起來很是可怖。他雙目呆滯盯着前方,嘴裡反覆叨唸:“含香,對不起。”
含香是趙菲兒母親的小名,她聞聲悲從中來,哭泣道:“爹,你別難過,請你相信女兒。女兒真的是無辜的。竇建安欺我辱我,謗我毀我,總有一天,女兒會將這筆賬連本帶利,討要回來。爹,爹……”
趙景洪口眼歪斜,渾身抽搐,口吐白沫,雙眼朝上反cha,身子朝後便倒,幸好趙菲兒主僕三人扶住他,纔沒摔倒在地。
“老爺,你醒醒啊!”李氏不避嫌地抱住趙景洪身子搖晃,嚎啕大哭。
趙菲兒見街坊四鄰對他們父女主僕指指點點,沒一個上前幫忙,暗歎世態炎涼。她抹去淚水,努力讓自己冷靜鎮定。雖趙景洪因她是個女兒,又自幼訂婚侯門,不教她學醫,她畢竟見識過不少父親救死扶傷的場面,閒來無事偷看過不少醫書,哄着奶孃替她看脈推敲。有時父親不在家,有女患者慕名上門求診,她亦大膽爲之診治,開出藥方來尚能濟病救人。她父親聞之,索xing教她學些婦科之類的醫術,以求她出嫁後自求多福,爲夫家開枝散葉,子孫旺盛。她嫁入候府受到夫君冷落後,三年來刻苦鑽研父親陪嫁給她的一大箱婦科秘笈。如此一來,她竟學有所成,儼然有醫家氣象。此時冷靜下來,替父親掐住人中,吩咐李氏休慌張,趕緊莫搖晃她父親,又命那小廝速去取酒和銀針來。
李氏聞言,回過神止住大哭。小廝取來酒和銀針,趙菲兒命李氏繼續掐住父親人中,照着父親以前在同樣情形下治病救人的法子,將銀針用酒抹擦後,逮住他手指尖逐一用力紮下,替他放血。
不一會兒,趙景宏停止抽搐,臉色由紫轉紅,但雙目緊閉,口眼依舊歪斜。
“小姐,老爺這樣子拖下去,恐會死去。”李氏看着斑斑血跡,驚慌道,“還是趕緊請大夫爲是。”
趙菲兒苦澀一笑,輕聲道:“此地除了跟爹爹一樣的軍醫,還能請誰?他們誰敢
忤逆留候和李衛尉,替爹爹看診?爲今之計,求人不如求己。這位小哥,請你再去下塊門板過來。”
“二柱,還不趕緊照着小姐吩咐辦。”李氏扶住趙景洪,讓二柱騰手抽身又去取門板。
趙菲兒將父親身子從李氏懷中小心承接過來,讓他頭靠在她肩頭,捉住他手腕脈搏細細查探,對李氏道:“奶孃,以我查之,父親乃素日憂思過甚,肝腎陰虧,肝陽偏亢,一時外感惱怒,肝陽暴張氣血逆亂清竅閉阻之症,須得鎮肝潛陽,清熱開竅,家中可備有鎮肝熄風散或紫雪丹之類?”
“前些日子老爺制了些紫雪丹。”李氏趕緊起身,小跑回房中取藥。很快,李氏取回丹藥瓶,二柱也將門板卸下,放到他們身邊。趙菲兒讓二柱撬開趙景洪的口齒,讓李氏喂紫雪丹入他口中。又命二柱取來紙筆,她就地斟酌,書寫藥方。藥材家裡平素備得齊整,遂將藥方拿給二柱照方抓藥熬煎,給她爹爹服用。
這些事忙畢,她見父親服丹藥後稍微安穩,才與奴僕協力,小心將之移上門板。這時候,亦有好心鄰居出手相助,幫着她將父親送入裡院臥室,移送上牀。
趙菲兒謝過好心鄰居,讓二柱將門板放歸原位。這纔開匣取出父親平素積攢的銀錢,命二柱火速騎家中老驢趕往離此地最近的大邑始平去請名醫前來爲她父親診病。
趙菲兒守在父親牀頭,愁腸百結。父親的病情很嚴重,急需治療,她適才開匣取錢,發現積蓄的銀兩不多,若如此上始平城求名醫診治,要不了多久,就會將積蓄耗盡。
“小姐,藥已煎好。”李氏端來藥碗遞給趙菲兒。趙菲兒嘗過藥液溫度剛好,又遞迴給她,小心扶起父親,看着李氏一勺一勺喂藥,問道:“我離家之時,父親身子尚好,爲何如今竟是外強中乾,有如風中殘燭?”
李氏嘆氣道:“自你嫁入候府後,老爺就對你日夜牽掛思念,無以爲解,時常以酒消愁,喝得大醉,故而……即是今日,老爺發怒打你,亦因飲酒過甚,神智昏聵,你莫記恨他。”
趙菲兒紅了眼眶,自責不已:“都是我害了父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