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舞陪着她來到相府前院正房,從後門繞過錦屏登堂,沿途一應閒雜下人都被屏退,堂上蕭丞相親自陪着一位面白無鬚,身體微胖,年齡約有五十出頭的宦官說話。兩人的臉色都很凝重,氣氛有些沉悶。
燕雪舞見公爹在外,不便露面,就在錦屏後與趙菲兒依依灑淚而別,目送她行出錦屏,朝蕭丞相和張公公行禮。
張公公問清趙菲兒的身份無誤,請她乘坐丞相府的馬車入宮。趙菲兒在蕭丞相的有意提點下,亦得知此位公公,即是黃門侍郎張悠。以後她在宮中,若想和外界互通消息,全仰仗他多加照拂了。
相府派出的馬車一共有兩輛,都取掉相府紋飾,遮得密不透風,一輛載着趙菲兒,另一輛載着張悠,一起行出丞相府,一路朝東而去。
趙菲兒坐於車中,心中忐忑,不知陛下爲何急着召見她,亦不知宮室所在方位,稀裡糊塗進了一處闕門,停下進行例行檢查。張悠出示宮牌,宣陛下口諭,宮衛見無異常,未加盤阻,即便放行。
相府的馬車再前行一段路,即被令停。有兩乘肩輿早候在此,擡肩輿的都是小內侍,張悠客氣地請趙菲兒進入肩輿,他亦乘另外一乘肩輿,領前而行。兩乘肩輿一路繞行偏僻之路,來到一處僻靜的樓閣前落輿。
閣樓中行出兩名中年美婦,皆穿青色宮中蠶服,顯然是有大有品階的宮中貴婦女官,前來打起簾子接引趙菲兒。趙菲兒將手遞給兩名美婦,行出肩輿,擡頭見閣樓匾額上大書“開襟閣”三字。
她來不及轉頭打量周圍環境,張悠過來,對她微笑道:“三小姐,咱家只送你到此,請你跟她們去吧!”
“多謝張公公!”趙菲兒連忙施禮道謝,旋即在兩名美婦引領下,步階入閣,來到一間小室。兩婦對她恭敬施禮,請她寬衣解帶。
趙菲兒明白,覲見皇帝之前,須得經過嚴格的全身大檢查,才能放行。但她一路行來,沒受到任何阻攔,原來真正的嚴格盤查就在這裡。雖她不願褪盡衣衫受人擺佈,卻不得不遵守規矩。好在她見機行事,從衣袖中掏出兩個荷包,將裡面
裝的小金錁分賞給兩名美婦。
有錢能使鬼推磨,趙菲兒並未褪盡衣衫,着了錦襠繡襦,兩婦隔着一層衣,在她身上仔細摸索搜查了一遍,發現她繡襦中暗藏了幾個小瓶,還有一張題詩錦帕,別無他物,她們問明瞭小瓶中裝的是治病良藥,也就替她穿回衣裙了。兩婦一頭替她着裝,一頭不無豔羨地盯着她的首飾和鐲子。趙菲兒見她們如此,索xing大方些,含笑褪下兩個碧玉鐲,遞給她們。“兩位姐姐辛苦了,請笑納。”
兩婦喜得眉歡眼笑,不做推辭,收下玉鐲。一名美婦笑道:“趙小姐,遵陛下口諭,一會兒咱們帶你從地道進入一處殿堂,去見一位貴人。你休要驚怕,只需跟咱們走就是。”
趙菲兒聞言,心裡犯起了嘀咕,難道她入宮是見不得人的事,先得走偏僻小道,恐被人遇到,現在還得從地道走。她雖疑惑,還是跟着她們出了小室,來到另一間房中,行到一張仕女圖前,打開機關,進入地道。
地道不僅光線微弱,且縱橫密佈,四通八達,初入者極易迷路,但在兩位美婦的扶持下,趙菲兒還是有驚無險地安全抵達一處宮殿。她踏出地道,已置身殿裡,雖沒看到此座宮殿的名稱,但見椒泥塗壁,錦繡飾堂,雲母屏橫,桂木飄香,鴻羽爲帳,厚毯鋪地,金猊煙嫋,珠玉生輝,處處透着皇家富貴豪奢,舒適典雅。
趙菲兒回過頭,兩名女官不知何時,已悄然退出此殿,就剩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裡,進退不是。她四顧無人,稍待片刻,鼓起勇氣低喊:“有人嗎?”
“進來!”雲母屏後傳來一個男子鼻音微濃的命令聲。
原來要見她的人在屏後,趙菲兒鬆了一口氣,挪動腳步,輕靈無聲地繞過錦屏,見低垂的簾幕後,一張寬大的暖榻上臥着一人,他身上蓋了好幾牀色彩絢麗的緞被。簾幕遮擋住男子的上半身,使得她看不清他的臉。她遲疑停下腳步,男子不耐煩地低哼:“趕緊過來!”
趙菲兒只好行入簾幕裡,看清牀上躺着那位有氣無力,面色青白的男子,正是昨日救她的中常侍大人。四目相接,男子上下打量她
幾眼,臉上一閃而逝一抹戲謔的笑意,旋即板起臉。他從沒見過任何一名女子戴了滿頭珠翠,穿上層層花裡胡哨的綾羅,打扮得如一隻花蝴蝶,尚掩飾不住她的清麗脫俗。
“大人,你生病了?”趙菲兒見是救命恩人,連忙行到榻前,關切地問。
“我昨日在樹林中找到你的婢女將她交給相府大少爺後,就感覺渾身惡寒,身子僵直四肢痙攣,難以說話,遂強撐着趕緊回到宮中,暗地裡找心腹太醫過來診治,說是誤中了毒,服了兩劑驅毒藥,雖症狀稍有減輕,但惡寒依然不退,且發起燒來,和你的侍婢症狀有幾分相仿,難道是你知我私訪相府,特意設局誘我尋你的婢女,令我中毒欲害我xing命?”說到後來,男子的聲音嚴厲起來,犀利的目光如劍般,直欲刺入趙菲兒內心。
“小女子怎敢?!”趙菲兒聞言,驚出一身冷汗,這投毒謀殺皇帝寵信的中常侍之罪,她如何承擔得起,惶恐跪下替自己辯白,“小女子的侍婢昏迷了一夜,高燒不退口不能言藥石無效。小女子心中焦急,特去林中查探,發現她的病症系由毒蟲射工暗傷,她亦是替我受害,豈是小女子故意設計陷害大人?”
“她替你受害,此話怎解?”男子眸中精光一閃,繼續bi問。
趙菲兒雖是第二次見到此人,但心中懷疑他就是那位銅麪人,今日見他中射工之毒後並無xing命之憂,想必他諳熟各類毒物,善於驅毒,更對自己的揣測深信不疑。且他昨日又救她一命,他在宮中,地位尊貴,寢居奢華,顯然深得帝寵。當世男風盛行,他這般出衆的樣貌和身手,再加上特殊的官職地位,以及燕雪胤昔日對他表現出來的深厚情意,他成爲皇帝倖臣恩寵有加,並不稀奇。又心想靜安郡主千方百計欲害她命,不如索xing將她昨日所爲合盤托出,一則洗刷己身之冤,再則他若知是靜安郡主所爲,亦會對她心生提防,尋機報復。她勢單力薄,在宮中孤掌難鳴,多一份助力也就在竇建安的迫害下多一分翻身反攻的勝算,何需此時步步爲營,處心積慮提防竇建安**?她拿定主意,遂將事情說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