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王喜膽大伶俐,事情交給她不會辦砸,但事涉天子性命,趙菲兒此時再不敢大意,親自守在殿門外,聽裡面隱約傳來劉晉昏亂的囈語,好似一直在找尋她,心裡未免忐忑不安。不多時秦德回來,趙菲兒不許他入內。
劉晉的囈語漸漸摻雜呻、吟,顯是意識昏亂痛楚難忍。秦德難以放心,好幾番欲推門而入,都被趙菲兒厲言喝止。兩個時辰過去,劉晉的、呻、吟漸消,驀然發出一聲大吼,旋即傳來王喜的驚呼:“陛下--”
秦德臉色鉅變,倏然一掌推開趙菲兒,奪門而入。
趙菲兒被秦德一掌推下玉階,狼狽滾倒在地,她連忙翻身而起,想去阻攔秦德,剛衝入殿內,秦德卻掩面快速奔出殿外。她又聽到王喜一聲難掩痛楚的哭叫,硬着頭皮從屏風後探頭一瞧牀榻情形,見王喜被劉晉壓在身下,身上衣衫皆被扯碎,兩人一派春光旖旎。
趙菲兒紅了臉,暗啐一口,雖此事在她意料之中,心裡依然極不是滋味,掩面退出殿外,依然掩好殿門,守在門外心裡發堵。凝煙卻適時走來,附耳對趙菲兒悄語:“小姐,外面趙校尉派人進來傳話,說是汝陽王帶着衆王公大臣,不知何故跪在崇福殿外。”
趙菲兒一怔,舉目四顧找尋秦德,卻不見他蹤影,遂命凝煙守在殿外,劉晉身邊的任何宮人都不得放入,自帶了申姤去尋趙二柱,問他外面出了什麼事。
趙二柱一直守着太子章,深恐他出什麼意外,亦鬧不明白外面究竟出了什麼事。趙菲兒尋思片刻,戴上帷帽帶着八名宮人自去前殿,見殿外昨夜遊湖賞月的諸臣皆在,汝陽王和蕭丞相跪在首位,其餘外戚王公們跪在後面。
蕭丞相一見到趙菲兒露面,面色更顯陰沉,但他素來城府極深,此時依然穩得住,反而是公孫敬跳起來,杵着柺杖篤篤朝趙菲兒蹣跚奔去,嘴裡大呼小叫:“美人禍水入宮來,惑心迷魂得眷愛。天子珠玉賞紅顏,卻將糟糠養賢才!妖女,你蠱惑君上,妖言魅主,令陛下受毒,性命垂危,還趁機賞賜羣臣毒酒,令大家神昏智迷,稀裡糊塗按下手印,各府上繳黃金千斤,供你揮霍享樂。你這個貪逸淫樂的惡毒女人,想讓我們這些清苦的大臣們全喝西北風去嗎?”
跟隨趙菲兒的宮人見勢不對,大家又不敢上前阻攔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史,一個個停下腳步,唯有申姤衝上前,她亦不敢推阻公孫敬,替趙菲兒硬受了兩柺杖,被公孫敬毫不客氣推到一邊。
趙菲兒昨夜暗施手腳,本就爲騙這幫腦滿腸肥的傢伙醉得人事不知之際按手印上繳黃金,以充國庫。當時卻沒料到劉晉會被人暗算,如今沒他鎮壓,消息又被別有居心的人散播出去,羣臣將窩囊氣肆無忌憚撒到她頭上,這一下捅翻了馬蜂窩,如何是個了?
她眼看公孫敬邊罵邊舉起柺杖衝向自己,暗想昨夜她和劉晉事情做得隱秘,其間許多環節由秦德一手經辦,料必爲他散播消息,心裡大恨。但此時顧不得找他算賬,如何圓轉過去平息衆怒方爲上策,遂止住腳步,抓住公孫敬朝她身上招呼來的柺杖,問道:“御史大夫深明法理,賞罰分明,執法嚴度,天下稱頌,萬民鹹服,卻當着陛下的王公寵臣們,如此大動干戈向小女子興師問罪,總得講個證據確鑿,言之有理吧!試問御史大夫從何得知昨夜陛下受毒,及小女子敬獻與陛下賞賜你們的美酒有毒呢?”她美眸一轉,笑意盈盈反問,“莫非御史大夫飲酒之前,沒讓宮人當衆試過有毒無毒?”
別說趙菲兒用的透骨麻醉散無法測出有毒,劉晉賞賜的美酒,誰敢去懷疑有毒?趙菲兒一句話,問得公孫敬一愣,氣勢軟了下去,但很快一員悍將衝進殿門,握着鉢頭般的雙拳威風凜凜大喝:“妖女休想逞口舌之能,推卸罪責。本候酒量過人,軍中號稱千杯不醉,連威遠公對此都甘拜下風,昨夜本候喝了你那酒,便醉得一塌糊塗人事不知,如何在獻金券上按的手印都不知,你沒在酒中動手腳纔怪。還有,”他一雙虎目怒瞪着趙菲兒,露出一副若欲將她撕扯成數瓣的駭人表情,“你竟敢唆使陛下羞辱本候幼妹,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
這員悍將一露面,宮人們更嚇得蹬蹬後退,只因他身高過人,聲如洪鐘,體格強壯,站在那裡巍然如山,煞威駭人,氣勢強大,說着話對趙菲兒一拳砸來。
申姤尖叫一聲:“不許傷了夫人!”從一旁衝過來,卻被這悍將飛起一腳,踢得倒飛而出,被後面宮人扶起,吐出一口血,人已受了內傷。
趙菲兒飄然後退躲開那鉢頭般的鐵拳,那悍將欺身而上,鉢頭巨拳依然籠罩趙菲兒頭頂。
趙菲兒對公孫敬尚存幾分尊重,不和他計較,深知對這樣的莽將,萬不可露怯,身形激退美眸凝寒,大袖一揮倏然嬌喝:“來人,將這個藐視陛下聖旨擅闖崇福殿衝撞太子殿下聖駕的莽貨拿下。”
趙菲兒話音一落,兩廂侍立的宮衛吶喊一聲立刻衝上,刀戟相交擺出陣型將此將圍困其中,但卻懾其威勢,不敢動手。
好在趙菲兒祭出太子章這張王牌,那悍將一愣,收起架勢,知道此番逞血氣之勇,衝入崇福殿落趙菲兒以口實,劉晉若知其事,他定會受罰,但他被圍在衆宮衛之中,絲毫不露怯,仰頭長笑數聲,竟對趙菲兒的膽識有幾分敬佩,須知他適才發怒的威勢,就連軍中將士都畏懼幾分,這煢煢弱女卻鎮定自若,一下抓住他的罪名扭轉局勢。
趙菲兒退立前殿高階之上,顧不得查看申姤傷勢,對這員捍將深爲忌憚,見他不再妄動,不欲再激怒他釀成惡變,施禮朗聲相問:“敢問此位候爺尊姓大名?”
“本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淮陰侯耿敬忠是也。”耿敬忠昂首自得地望着趙菲兒,悠然報上名號。
耿敬忠乃耿晏兒之長兄,出鎮涼州,代理邊軍,權威赫赫,名動四方,隨竇建安大軍凱旋迴朝得封淮陰侯,花開鼎盛,榮寵非常,正當志得意滿之時,如何會將趙菲兒放在眼底。
趙菲兒雖不知劉晉昨夜如何羞辱了耿晏兒,惹惱這位愛妹心切的虎將,但此時息事寧人爲上,遂避重就輕淡然相問:“敢問耿將軍,你既懷疑小女子在酒中下毒,使你昏迷,若欲真相大白,大可取來殘酒,讓人一試,便知其有毒無毒。”
趙菲兒涼悠悠說這話,心裡好笑不已,料必昨夜這麼一甕美酒,如何能得羣臣暢意?這般醉鬼弄不好連裡面泡的藥渣都吃得一乾二淨。果不出她所料,此話一出,耿敬忠臉上立刻浮起一片懊惱,抓耳撓腮地吭哧:“這,這酒渣都沒剩得有,上哪兒取殘酒一試?”
趙菲兒抿嘴一笑,不緊不慢地道:“既如此,這便是將軍莽撞了,說不得小女子只好讓宮衛們請耿大人到殿上喝會兒清茶,降降火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