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溫婉垂眸昏昏欲睡地倚靠在邊上,等到馬車出發了已有大半日,便睜開了眼眸,起身撩開馬車上的簾子,對着駕駛馬車的車伕吩咐道:“去不遠處客棧停下吧。”
車伕應了一聲,遵從着自家主子的命令,在不遠處路邊的客棧旁邊,小心地將馬車停了下來。
紅袖好奇自家小姐是想要幹什麼,不由悄悄地貼近雲溫婉的耳邊,輕道:“小姐,你這是要幹什麼呀。”
雲溫婉並未回答紅袖的問題,只是撩起簾子,平穩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然後示意紅袖將包袱帶上,便率先鑽進了客棧之中。
當兩人再度出來的時候便是一位俊俏的公子和一個面容清秀的小斯了。
“小姐…”由紅袖扮成的小斯面露幾分不適,輕輕地在後頭叫喚了一聲。但是話還未說完,便被跟前的那位公子輕敲了腦門。
“別忘了,現在開始,叫我公子。”
“哎,是!小…公子!”
化爲男兒身的雲溫婉滿意頷首,然後四處張望了一下,找到了那個老實地站在外邊牽着三匹駿馬的車伕,隨即加快了步子走向那個人。
“那麼,我們出發吧。”雲溫婉牽着繮繩,輕聲道。
昏沉的天空被暈染上渾濁,只透露了一點點的光芒,讓人感覺到分外的壓抑。
三匹駿馬並行,爲首的男子一身白色,身體微微前傾,墨發高束,隨風亂舞,遮住了他大半的容顏。
是了,這人便是女扮男裝的雲溫婉。
皇城離南宮子墨所在的軍營着實遠了些,雲溫婉幾人徹夜不眠地馭馬趕了三天的路,終於是到達了那兒。
雲溫婉面色蒼白地從馬背上落了下來,迎面撲鼻而來的是刺鼻的鐵鏽味,以及混雜着屍體腐爛的腐臭味。
這…就是戰場的殘忍。
她牽着已經累得大喘着氣的馬,恍惚地望着城牆。
這座城池因爲兩國交戰而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大部分的百姓寧可是卷着行李離開也不願意待在這裡,深怕是一不小心,這城池大開,便丟了性命。
城牆之外,那被遮掩下來看不到的景象,一定是殘肢斷骸遍佈,血流成河的模樣吧。
回憶起前世爲南宮翎以女子身份奔赴戰場,爲他出謀劃策,爲他懂得陰謀詭計,想來是更加血腥了些。
忘不掉,放不下,像是魔障一般,成了心底的一個執念。
雲溫婉的雙眸染上了幾分紅色,那埋藏在深處的痛楚,像是無法泯滅的傷口一直都留在她的心底。
許是因爲她之後大半輩子是在烽火之中過的,如今又到了這接近戰場的地方,竟勾起了她腦海中的回憶。
“公子…”
紅袖見着雲溫婉面上流露的是令她忍不住顫抖的清冷神色,不由出聲叫着雲溫婉。
熟悉的聲音將思緒陷入昔日血腥的雲溫婉拉回了現實,她垂下了眼眸,收斂了面上着實嚇人的淡漠神色,稍微喘息了一下。
等到平復,她側首對着面露擔憂的紅袖搖了搖腦袋,眼
中染上平日裡慣有的溫和,示意她無需擔心,便甩了甩長袖,帶着身後兩人大步向着兵將最爲密集的府邸。
城池已空,只要稍微留意些,便能夠輕易地找到她想要找的地方。只見那府邸門口重兵圍繞,想要如此莽撞地進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公子,我們該怎麼進去見王爺啊。”
紅袖見這般情況,不禁蹙眉,小臉一皺,小聲地問着雲溫婉。
雲溫婉聞言,將視線望着那兒,面上帶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隨後突然神秘地勾脣輕笑道:“走。”
也不給心裡發顫的紅袖一個回答,她就大大咧咧地帶着兩人走到了門口。
果不其然。
這不,重兵一見着這三個如今還會在這裡徘徊的可疑人,便立馬攔了下來,並且帶着警惕地目光望着雲溫婉三人。
“你們是什麼人!”
一襲白衣男裝,風度翩翩的雲溫婉揚脣輕笑着抱拳一禮,平緩道:“本公子乃慕容文皖,是這祝將軍的熟人,不才半通醫術,今兒是從祝將軍那兒聽聞了王爺重傷,便即刻趕了過來。你且去問問祝將軍。就說是慕容文皖求見,便知本公子是否是說謊了。”
將雲溫婉攔在攔在外邊的幾人面面相覷,眼中帶着遲疑,但怕萬一是真的,將這人攔在外面便是他們的不是了。
幾人對視之後,一人推門而入,步履匆匆,像是去裡頭彙報了。
站在外邊靜靜地等待着的雲溫婉笑得風輕雲淡,並未將這事兒放在心裡。
只有那被隱藏在長袖之下緊握的拳頭,才能夠知道雲溫婉心中究竟是有多急切了。
“報——”
一個急促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驚擾了陷入沉思的祝凜生。
南宮子墨已經昏迷了數日,持續高燒也不見得退下去。隨行而來的大夫再加上之後的御醫也只能配點平常的退燒藥,卻不見有什麼氣色,讓他着實懸着這顆心。
祝凜生蹙緊了眉,道了一聲進來。
身着盔甲的兵將接到了命令便趕緊進來,跪在祝凜生的面前恭敬道:“門外有人求見。說是您的熟人。”
是誰?
聽聞底下兵將的報告,祝凜生疑惑地想着自己會有哪個熟人會在此刻來這裡求見他。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隨後沉聲道:“來人是何身份。”
“說是慕容家公子慕容文皖,會些醫術,是來救治王爺的。”
原本還在思考着來人是誰的祝凜生一聽是慕容文皖,猛然驚起,瞠目怒道:“簡直胡鬧!”說罷,也不管還跪在地上的下屬,直接卷着風便往外面走。
大門被打開,盔甲因對方的走動過於急切而獵獵作響。
“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還未瞅見人,這氣急敗壞的聲音便從裡頭傳了出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只見面露怒氣的祝凜生出現在雲溫婉的面前,雙拳握緊,大喘着氣。
“祝將軍。請消氣。”雲溫婉美眸含笑,即便是男裝時候,那刻意被帶上了幾分男兒俊俏的臉,倘若
是眉眼暈開了笑意,就是一副別樣的風景了。
雖然對雲溫婉突然來此感到怒意,但祝凜生真是看到了這副與記憶中心愛女子分外相似的容顏,便不由得從心裡軟了下來。
他擡手,手掌輕揉着雲溫婉的腦袋,本是被怒意填充的星目含着幾分柔和。“行了,既然是已經來了,就先隨我進去吧。你們且好好守着。”最後一句話是對着外邊守門的兵將說的,然後祝凜生便拉着雲溫婉的手,進了府邸。
“你這膽子,我想是就連你的母親也比不上。就帶了兩人,便敢如此闖入戰場邊緣,若是你出了些什麼事兒,你讓我如何向你母親交代呀。”進了裡屋以後,祝凜生便將周圍的人都遣了去,只留下雲溫婉一人,目光柔和地嘆道。
“義父不必擔心,溫婉有自保的能力。”雲溫婉見只有他們二人,放鬆了下來,親切地叫喚着,“而且義父也不要看輕了溫婉身邊的人,既然溫婉敢如此過來,必然是做好了準備的。”
祝凜生側眸,眼中帶着幾分詫異,卻見雲溫婉一臉的淡然,不由穩下了心,想來,他是多慮了。“溫婉可是爲了王爺而來?”
突然提及這件事兒,雲溫婉目光閃爍,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帶你去見他。”他沉默地望了雲溫婉許久,張了張嘴對着她嘆息道。“他的狀況並不是很好,我想你也需要做個準備。”
雲溫婉聞言,艱難地點了點頭,也便安靜了下去。
祝凜生也不再多說些什麼,推開門將雲溫婉領着去了南宮子墨的房裡。
守在門外的紅袖一瞅自家小姐出了來,趕緊機靈地跟在後頭,至於是那個馬伕,牽着那三匹累得脫力的馬兒進了馬廄。
南宮子墨的房門是半開着的,稍稍湊近了些便能夠清晰地聞到裡頭濃重的藥味。雲溫婉跟着祝凜生走了進去,瞅見的便是面上堆滿了焦慮,上了些年紀的人坐在南宮子墨的身側替他小心地把脈。
稍微再湊近些,雲溫婉將那張讓她擔憂了數日的俊美容顏看得分明。多日來的昏迷讓這個被稱爲戰神王爺的男人看起來顯得格外脆弱,此刻就彷彿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能奪取他的性命。
南宮…子墨…
她的舌尖繾綣着那人的名字,心中鈍痛了一下,然後踱着步子走到南宮子墨的身側,對着那個老大夫平穩地說道。“我…來吧。”
祝凜生心知此刻不該出聲,便悄然地遣去了那個詫異地看着雲溫婉的老大夫和守在雲溫婉身後的紅袖,然後爲她關上了門,只留下雲溫婉一個人安靜地站在南宮子墨的牀邊。
雲溫婉像是忽略了周圍的一切,眼裡只剩下了那個彷彿感受不到任何一點氣息的南宮子墨。
總是見慣了他帶着冷峻的氣息接近她,然後留給她特有的溫柔的雲溫婉,一時間竟無法徹底的接受那個人現在就如此躺在她的面前。
她垂眸,指尖小心地觸摸着那人冰涼的臉頰,聲音沙啞而又堅定:“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也不許給我死,聽到沒有,南宮子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