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軟墊上的王氏身穿氣色錦緞,戴着明珠面扇,聽見這話也只繼續哚着茶水。
打臉的聲音清脆又響亮,紅玉哭得委屈。
等雲溫婉跪了許久,王氏才放下茶盞,眼睛都不擡地揮揮手,行掌嘴禮的丫鬟翠兒方纔停手。
雲溫婉瞥了眼紅玉的臉上殷紅的那一片,面上看來已經有些潰爛,骨子裡卻是完好無損,打得極爲有技巧。
不像是罰紅玉,反倒是想借機打雲溫婉的臉,再讓她更深信這個丫頭,一箭雙鵰。
可惜曾經的自己頭髮生蝨,腿腳殘廢,在冷宮的日子一晃就是數十年,又有什麼玩意兒沒見過?
低頭隱去嘴角的自嘲,雲溫婉輕輕說:“母親何必和一個下人置氣,平白失了身份。若是紅玉惹您不快,直接叫人發賣出去或者打死算了,最多給她備個棺材。”
王氏臉色一僵,下一瞬已經含笑擡頭,叫雲溫婉起身奉茶,問道:“你這病一拖就是三天三夜,可叫錦繡擔心得整日整夜不安,連給老夫人壽宴那天準備的刺繡都沒心思做。”
她手中佛珠被撥得“噼裡啪啦”亂響,臉色越發沉重。
雲溫婉瞧着那串紅色的佛珠,只是淺笑:“三妹總是這樣和順,那刺繡倒是不要緊,我熬幾夜就能做出來,總能在老夫人壽宴前趕出來。”就像上輩子一樣,她纔剛醒,她們就想壓榨她的那麼點價值。
快到正午,雲溫婉服侍王氏用膳過後才空着肚子回去,紅玉被人遣送回去跪着,紅袖跟在雲溫婉身後小心翼翼地伺候。
金玉院裡,王氏並未立即睡下,而是問劉媽媽:“你當真瞧見紅袖那丫頭將藥湯倒在了後院的溝裡?”
劉媽媽點頭,肥胖的臉上十分不滿:“是啊,二小姐大病初癒倒像是把腦子給病聰慧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發現大小姐的心思狠毒。”
她不相信常年躲在深閨的丫頭會有這樣的心思。今日之事,不過是誤打誤撞,劉媽媽想着,便笑道:“夫人您先歇着,這事我看不要緊,那頭有紅玉盯着,一時也不會出錯。”
王氏略一點頭,劉媽媽立即躬身退下,恭敬地退到門口才轉過身關門出去。
相府裡另外一頭的碧玉院裡,紅袖將所有人都叫進了客廳,側坐在軟塌上的雲溫婉正在一針一線地繡顏色豔麗的牡丹,神情專注,像是沒看見院子裡所有人都已經進了屋。
繡了許久,外面的風嗚嗚地吹,天空突然傳來驚雷爆響,不一會兒天就黑了。
時辰還早不到晚膳時間,紅袖擡眼看了看天空,只見厚重的烏雲遮住斜陽,在院子裡投下灰色的暗影,不一會兒雨點飄進了屋。
將窗戶關上一半,紅袖進屋取了件貂裘大衣伺候雲溫婉穿上,看了眼比真花還美的刺繡,卻皺眉勸道:“這會兒天黑,小姐不要燈下趕工,仔細傷眼。”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突然刺破烏雲,分裂成無數金色枝丫劈在了窗外,陰冷的風颳骨得冷,紅袖心頭一緊,三步並兩步地關緊窗戶。這好好地天說變就變,要是冬天真冷下來,小姐這屋裡又沒有銀炭,這日子可怎麼過?
“紅玉今日犯了什麼事才被帶去金玉院?”雲溫婉放下女工,燭光下的面孔白如瓷器,還未長開的眉眼一凜,那臉蛋嬌俏臉色惶恐的紅玉被人一把推出,眼裡卻沒有一絲慌亂。
她甚至都不跪地走上前給雲溫婉倒上一杯茶,輕輕笑道:“小姐不必爲我費神,奴婢做錯了事自然是要大夫人懲罰的。”
還是這樣狂傲,雲溫婉心頭冷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那你可說說,你究竟犯了什麼錯,好讓咱們院子裡的人都知道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萬萬做不得。”
“這……”紅玉眼珠子轉了轉,才捏了個理由:“是我不小心打翻了您的一套玉器,被夫人知道了……”
紅玉猛地不敢說了——瞧小姐揮起的手,她還以爲自己要被打。
雲溫婉卻是在紅玉的髮髻上別上玉簪,簪子剛從她自己的發間拿下來,還溫熱着,她的眸色越發得深。
“這哪裡使得!”紅玉驚慌道,眼中卻是遮不住的得意。果然小姐就是個不中用的,還不是萬事都要聽從大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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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怎麼對她如此客氣。
瞧紅玉面上的得色,雲溫婉笑意融融,道:“起身吧,地上涼。”
“今天將你們叫來,也不爲旁的,只看你們該補上空缺的就補上。我這屋裡只有紅玉這一等丫鬟也不好看,總得再提點一個上來,兩人共同主持府外府內的事務。”
下人們依舊閒散地站着,還有幾人小聲說着話,外面的風雨聲都被打鬧聲遮蓋,雲溫婉看着,笑容更深。
沒有人關注,更好。
“紅袖升一等,竹桃升二等,日後要與同爲二等的錦瑟、華年好生伺候,剩下的皆爲三等。至於婆子,就如以往一樣,暫且不做變動。”雲溫婉說完,揮揮手,下人就慢吞吞出了門。
紅玉烹茶要奉上,雲溫婉心下發冷,面色帶笑:“你今日被嚇得夠嗆,就暫且回去歇下,這三日就叫錦瑟伺候你。”
錦瑟身材窈窕,面容嬌俏,卻是個心地純良的主。前世陪她走到最後,卻死在紅玉手中。
雲溫婉諷刺地勾脣,若非她餓得快沒氣,錦瑟也不會冒險求紅玉。可紅玉除了叫人玩死錦瑟,還叫人將活老鼠塞進她的肚子裡,就是經常叫人折磨她。
她記得那個夏天夜涼如水,她餓暈在冷宮的石階上,紅玉就帶着人,居高臨下地嘲笑她:“喲,曾經的皇后,還不如乞丐。真是又臭又硬,還惡人死得慢,叫人噁心。”
一直到那時候,雲溫婉才知道每日給她灌紅花湯水的就是紅玉,助紂爲虐,害得她幾年不孕被稱作不祥的妖女。
雲妲己,雲妲己,三年不孕,妖婆該死。
長安城裡的孩子都會唱這首童謠,刻毒的話從無知孩童的嘴巴里唱出來,卻是冰冷、殘酷的。
瞧得錦瑟扶紅玉出門,雲溫婉換了個坐姿,才覺得壓在胸口的那口氣終於順了下去,昏沉的腦袋也清明瞭些許。
門已經被關上,紅袖正在換新茶來沏,華年又被遣去門口守着,肚子面對如今沉默的小姐,竹桃有些畏縮。
“你可只自己何錯之有?”雲溫婉突然放下杯盞,冷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