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深不復平日的溫文爾雅、淡然冷凌,反倒是邪魅得笑了起來,一下使得元治會意過來,不由暗稱季玉深簡直就是腹黑的主兒。
就這麼個認爲‘難登大雅之堂’的鄙夷之意,他們作爲滿腹詩書的文官還是說不出口的。那麼除了元治知道還有其他人知道嗎?要是真的活膩歪了把‘李韞同謀’的謠言傳出去他們還活不活了?
因此被那些個煩擾一次、被元治震懾一次,他們總不能真因爲看不慣準格爾,而背上自己性命當賭吧?之後自然是不敢再說什麼的了。
各位會意的明明白白。
元治很是興奮:“季先生請繼續!”
他依言道:“可是除了那些個,自然還有其他公正的朝臣要說服的。依蘇大人的法子將鄂麥的罪行用準格爾的名義承擔,各位只會覺得保烈肯承擔責任、皇上則是一個不放思慮甚廣,當然不會像前邊兒那些人一樣揪着不放。”
“到時候準格爾那由皇上親口安撫,一邊兒是恩典一邊兒是態度,朝臣不會有異議,保烈亦會心存感激,皆大歡喜。”
元治很是滿意的看着他,蘇志明與恭親王則是報以尊崇的目光。
果然是名不虛傳,季玉深當真是季玉深。
……
李府。
李韞卸下一身疲倦,一步一個腳印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府中。
李管家早就已經等在門前,見他回來連忙喊道:“老爺回來了!”隨後下了階梯給他攙扶住,這時才發現他的手心涼得緊,臉色也很不好看。
“老爺今日辛苦了,可有哪得不適?”他有些微擔心的問道。
只見李韞搖了搖頭,緩緩向上移動,下一秒卻聽骨頭“咯噔”一響,他整個人臉色都變得更加鐵青起來,連忙騰手去扶住了一把子老腰,走卻是走不動。
李管家瞧着也心疼:“老爺這是老 毛病犯了吧?近來常常復發。”
他在原地喘了一會兒,臉上便能看得出來疼痛分明。他吩咐李管家道:“去把毛毯拿出來給我。”
李管家點了點頭,讓旁的小廝攙扶着他,自己則快速跑回府中。
等小廝將李韞送至椅子上坐下來,他還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頭跟錯位了一般,僵硬非常,坐下來就不敢亂動。不過一會兒,李管家便拿着一條麋鹿毯子過來小心翼翼的裹在他的腰間。
他稍稍緩了口氣,合上眼假寐了一會兒,手中邊撫着腰間的毛毯,覺得觸感很是陌生。
於是乎他皺起眉頭漸漸睜開眼看向毛毯,這才注意到腰間的那一條毯子,一時間竟不由失了神,緩緩伸出手在上面撫摸了兩遍:“你怎麼……將這條拿來了。”
李管家本就是沒注意,只是着急順手便抓了一條來。此刻聽他一說,順着目光看下去,盯着那條毛毯不由疑惑,這沒什麼不妥之處啊?
可是又細看了一會兒,他才恍惚想了起來,立馬大驚失色給跪了下來:“小的該死、小的有罪!小的方纔着急些不曾注意看,無意勾起老爺的愁緒,不如現下拿進去換吧?”
李韞無聲的搖搖頭,一片抖着手拂過那條毛毯:“說什麼勾起?我的愁緒又何嘗少過。也是可笑,姐兒在的時候我總捨不得拿來用,如今她走了,卻只能睹物思人。”
是了,那是李嬪前年贈與他的生辰禮物。
從前他便有腰疼的毛病,特別是到了冬日這個時候更甚。以前總是李嬪爲他捶腰捏肩的,一路長大起來都是,手法是旁人比不了了,連李管家都沒她捏得好。
後來她被蘇幼儀看中,自知到了年紀便得進宮。而李韞膝下就她一個女兒,自此不會再有人陪在身旁,於是她便送了毛毯來。
說是到了冬日,那東西圍在腰上便能起到幫助,沒人給他紓解疼痛之時,毯子就可以稍稍幫着些。
他感動於女兒的孝心,又是想着她要進宮了有些傷感。
後來只因是她送的,實在是捨不得用,便全當收了起來壓在箱底。
但此後也沒再讓李嬪幫着捶腰,自己另外備了毯子還專門挑了跟這條的花色一樣的。隱約記得那時,她還嗔嗲的揶揄過。
回頭一想,年歲翻過一輪又一輪,距離她笑靨如花、存於閨閣之時的天真單純,已經過去了好些年。等到這條毯子已經真真切切用在身上的時候,送的人已經不在了。
自她逝世後,他還漸漸將這件東西遺忘了去,久久不曾想起過它,險些就是真不認得了。
他很是愧疚,真想老淚縱橫一把。可是除了剛知道李嬪死訊的那日,躲進房中大哭了一場以外,他好似流不出淚來了,又或許是覺得老淚已經不成大用反倒傷神。
倒不如像現在這般想想怎麼爲姐兒討回些公道纔是來得正經。
正思慮着,李管家也跟應景一般在旁頭應和道:“小姐是多少好的姑娘,皇上怎麼不知道珍惜呢……”
“無礙,快結束了。”李韞注視着毯子,眼中泛起不符溫文樣貌的陰晦。
李管家這時才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自上回您上書後,皇上那邊是什麼態度?”
聽到這他皺起了眉頭:“什麼也沒說沒問的,更沒什麼風聲,倒是每日板着張臉很不好看。不過後宮有傳出消息說皇上近來極少去敏嬪那裡,想來是起作用了,只是還在爲難之中。”
李管家明白得點了點頭又問:“那這般,太后那邊?”
說到這裡,李韞沉思了下來,緊皺眉頭好生想了一會兒問道:“太后那邊可有什麼風聲?要是還在御園裡頭,我們是找不到機會下手的。”
只見李管家笑了開:“今早得知的,好像御園外頭的侍衛親口說的,說是太后過兩日要前往城北那頭的山一趟,而且還是微服出訪的。”
“那便極好了。”李韞很是滿意的點點頭,“這事兒必須還要做,一會兒我便親筆寫下信封當送去給鄂麥。這件事能做就得做掉,看皇上猶豫不決的必須上去推他一把。”
避免元治那天心軟了,一切便是功虧一塊,指不定他還得回頭來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