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冊封大典,有什麼要緊的?”
蘇幼儀揉了揉鼻子,“眼下最要緊的是皇上要趕快養好身子,從來沒見皇上生過病,乍一這樣起來,我心慌得厲害。”
她明明很擔心,皇上聽了這話卻很受用,精神也好了許多。
“朕知道,此番也不知是怎麼了,忽然就染了風寒。不要緊,李閣老告老還鄉之事正在關鍵關頭,朕不會在這個時候有閃失的。”
辦李閣老是皇上多年夙願,如今終於要達成了,皇上自然不肯錯過。
蘇幼儀點點頭,“是啊,朝中一切還不能離了皇上。聽大總管說,皇上每日還要批閱兩個時辰的奏摺,精神哪裡熬得住呢?”
說罷朝另一頭的書案看去,同皇上道:“皇上若是信得過臣妾,臣妾讀給皇上聽。皇上說如何批閱臣妾幫皇上寫,如何?”
蘇幼儀時常出入乾清宮,皇上有時去永壽宮還會命人把奏摺帶上,蘇幼儀看奏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故而大膽提出這樣的要求。
皇上點點頭,笑道:“有勞你了。”
……
皇上病了之後罷朝兩日,朝中議論紛紛。
李閣老發愁皇上病了,只怕連奏摺都看不過來,該如何勸說他讓季玉深繼任首輔好呢?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季玉深主動道:“岳父,皇上病了,這個時候最不想看到的應該就是奏摺了。不如我去看望皇上,再稍加暗示此事。皇上對我一向器重,或許能透些口風。”
李閣老連連稱是,“說得對,就是這樣,皇上一向器重你,說不定這件事由你自己去說,比老夫設法讓人上書更加有用!”
季玉深微微頷首,面帶笑意。
李閣老忽然想起中秋宮宴那夜之後,李梓月把他們在乾清宮時的事情說了一遍,皇上那兩句意有所指的話,李閣老至今耿耿於懷。
他看了季玉深一眼,試探道:“玉深啊,皇上如此信任你,老夫十分歡喜。只是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老夫更指望着你接替首輔之位,有些事情……或許該變一變了。之前你曾說過要搬到皇上賞賜你的宅子去,老夫不該阻攔的。你若喜歡,這兩日老夫便命他們裝飾起來,不出一個月就可以入住了。”
季玉深擡起頭來,眼中似有詫異之色,“岳父誤會了,先前我想將那處府邸修飾,不過是覺得那邊城南靠山臨水,地段不錯。若裝飾好後偶爾可以去那邊小住,空氣清新景色怡人,對岳父的身體有好處,梓月和越兒也一定喜歡玩耍。相比之下,咱們府裡雖然靠近皇城是最高貴的位置,可惜少了些山清水秀的景色。”
原來是這樣。
李閣老放心了許多,想了想,仍然道:“皇上賜給你單獨的府邸也是應該的,不僅是府邸,老夫想着越兒的姓氏或許也該改一改。”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着季玉深的眼色,可季玉深什麼反應都沒有,叫他一時捉摸不透。
他繼續道:“老夫實在太喜歡越兒了,他是老夫的第一個外孫,也是唯一一個孫輩。老夫年事已高糊塗了,竟然自私地讓他繼承李家的姓氏,這實在對你太不公平了……”
“岳父何出此言?”
出乎他意料的是,季玉深笑道:“越兒跟隨李家姓氏是理所應當的,若沒有岳父,也沒有我的今天。這件事我是心甘情願的,想來岳父一定是聽說皇上的話,所以纔會說這些吧?”
季玉深越發寬慰他道:“岳父不必擔心,越兒一日姓李,這輩子都姓李。將來岳父百年之後,越兒也會繼承李家宗祠,爲岳父和李家先祖敬守孝道。梓月大約還說了納妾之事吧?那不過是皇上一時戲言,我不是好女色之人,岳父應該也知道,我並沒有納妾之意。”
季玉深一口氣,將困擾李閣老的事情全都解答清楚了,李閣老頓時大喜過望。
他知道季玉深爲人本分,一向對他對李家沒有反叛之意,只是今日聽見他這些承諾,還是免不了歡喜。
他忙道:“只是……只是這樣,豈不太委屈了你?”
“我不覺得委屈。”
季玉深笑着,發自內心,“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岳父不必再提這些事了。”
李閣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道:“也好,也好。既然你有此心,那將來梓月再誕育孩兒,便跟着你姓季,你覺得好不好?”
季玉深竟搖了搖頭。
“我和梓月的孩子,都會姓李。”
李閣老大爲震驚,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目光看向季玉深,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季玉深待李家是如此忠心。
他不禁爲自己從前對季玉深的猜疑而後悔。
季玉深嘴角微翹,心中默默補了一句——
我和李梓月,只會有這一個孩子。
“臣季玉深,請皇上聖安。”
乾清宮,寢殿中,隔着一道屏風,季玉深在外頭拱手請安。
屏風裡頭一陣輕微的響動,接着,兩個小太監上前把屏風架子撤了下去,一雙柔柔的眼睛,便從屏風後頭的昏暗中投來。
蘇幼儀衣着簡素,坐在龍榻邊上,手邊的矮几還放着幾本奏摺。
季玉深從中看出了些什麼,別過眼,低下頭。
皇上從牀上坐起,看起來面色略顯疲倦。
“臣見皇上罷朝了幾日,聽聞臥病不起,特意來看望皇上。見皇上身子尚佳,臣便放心了。”
皇上道:“太醫囑咐不可見風,皇貴妃每日耳提面命,朕索性罷朝在宮中休養。”
季玉深點點頭,笑道:“有皇貴妃如此悉心照拂,皇上的病症一定很快便能痊癒。”
蘇幼儀看向季玉深,那雙深邃得叫人猜不出心思的眼睛,讓蘇幼儀蹙起眉頭來。
“季大人可曾聽聞,如今京城中時疫爆發,許多百姓都染上了風寒?”
“時疫?娘娘言重了。”
季玉深笑道:“每逢春秋之季,氣溫驟變,年老體弱的或是婦女兒童,感染風寒乃是常事。娘娘是嶺南生人,一年四季溫暖如春,自然不能體會京城百姓這秋風乍起時的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