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時，是在玄蔘的繁天宮裡。
玄蔘正坐在案前批閱章文，見我睜開雙眼，他微微側臉，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醒了？”他又轉回去繼續看章文，“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
他明明是在說關心我的話，但手裡的事兒卻還捨不得放下。
我搖了搖頭，慢騰騰地挪起身來，一邊抓着被子一邊倚靠着一個軟枕，鼻息間滿是玄蔘的淡香。
玄蔘慣用一種竹葉的香，香味不濃郁，恰到好處，讓我很是放鬆。
他的牀軟得很，躺上去十分舒服，我用被子將自己忍不住揚起的笑意遮得嚴嚴實實的。
玄蔘明明是在看章文，卻仍能知曉我這邊的動靜。
他目不轉睛，卻對我說：“醒了便過來，拿被子捂住口鼻作甚，等會悶壞了，麻煩的是誰？”
“大人怎不將我送回去睡？”我小心翼翼看着他，斟酌問道。
玄蔘挑眉，側眼望去，一雙丹鳳眼好看極了。
“你是我的仙娥，我想你睡在哪裡，便在哪裡，還不過來？”他說罷，這次朝我的方向伸出手來。
我看着他伸直的手，手掌較我的還要大一圈，我忽然想起在人間時，他好幾次牽着我的手走。
一瞬間便回憶起他手掌心的溫度，我抖了抖嘴脣，像被蠱惑了一般，望着他批閱章文時認真的側顏，下了牀慢慢朝他走去。
“大人……”我將手放在他手中，他一瞬間緊緊握住。
到此，他才把另一隻手中拿着的章文放下，轉過臉來看着我。
“怎麼手這麼涼？”他摩挲着我的手背，問道，“下來也忘了穿鞋，頭髮也是散着的……飄搖，你真的睡醒了？”
我被他盯着看，只覺得臉上發燙。
我竟因盯着他的臉入了神，連鞋子也忘記穿便朝他走過來了。
好丟人……
我抿緊脣瓣，兩隻腳在地上蹭來蹭去，此刻我的慌亂無措，只有我自己知道。
只聽他微微嘆息一聲，我還來不及反應，他便拉我入懷中。
我忍不住驚呼一聲，嚇得緊緊抱住他的脖頸，將腦袋埋在他懷裡，入耳處是他有力的心跳聲。
“是我不對，我立刻去穿鞋。”
我稍稍反應過來，才驚覺我的狼狽，便急忙掙扎着要從他身上下去。
他卻是打定了主意，抱了我似乎便不打算放開我了。
只見他將我圈在懷中，笑了笑：“你要逃到哪裡去？”
“我沒有……”我的臉愈發滾燙起來，根本不敢去看他。
“做事如此迷糊，再讓你去一次，只怕這鞋也是穿不好的。”他說着，一把抱着我站了起來，“還是我幫你吧。”
不容我拒絕的餘地，他抱着我走向牀榻，牀榻下是我擺放整齊的一對鞋子。
“大人，還是我自己來吧。”我有些不好意思。
當我看着他握住我的腳踝時，只覺得腳踝處劃過一絲電流，使我全身酥酥麻麻的。
他沒有回我，嘴邊笑意卻一直在，“飄搖的腳生得好看，白嫩如玉。”
他這算是誇讚我嗎？
我忽然想起人間有句話，竟沒過腦子，盯着他便直溜溜說出口。
“常聽說，女子的腳，非丈夫不得窺視。”我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看着他。
他聽到我說這話，錯愕片刻，握住我的腳踝竟沒了往下的動作。
我以爲是惹了他生氣，想想也是，他如此高貴，而我只是個仙娥，我好端端的說什麼渾話？
當我剛想說些賠罪的話時，卻聽他輕笑一聲。
他繼續幫我穿鞋，握住我的腳輕輕地將鞋子套了上去。
“大人笑什麼？”見他不說話，我忍不住詢問。
卻聽他說道：“原來飄搖竟存這種心思，是想嫁我才說這話的嗎？”
我聽到他不可思議的回答，一瞬間心跳加速，只覺得耳邊全沒了動靜，一直在重複他說的這句話。
輕飄飄的，像一根羽毛，卻撓得我心裡癢癢。
我支支吾吾半天，竟想不出合理的話來回他。
他，想我嫁給他嗎？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捨棄以往高高在上的模樣，此刻只是捧着我的腳，慢慢替我穿鞋。
他一邊如此輕柔地待我，一邊揚起嘴角對我說些嫁不嫁的話。
我不知道世上有哪個女子會不心動？
我只是覺得這一刻，很幸福……
他見我沒有回他，也不強求什麼，他替我穿好鞋，便又要過來抱我。
我被他這些動作弄得迷迷糊糊的，只覺得口乾舌燥，連忙朝他擺了擺手。
“不要了大人，我自己走吧。”
他又笑我了。
“好吧，飄搖說要自己來，便自己來吧，反正等會要帶你去面見大帝，還是你自己走比較妥當。”
我見他沒有勉強我，稍稍鬆了口氣，後又察覺他後半句話在說什麼，立刻‘啊’了一聲。
“大人爲何要帶我去面見大帝？”他不是與景易一向不對頭嗎？
玄蔘拉我起身，說道：“昨夜柳空青已經將雨神帶上了九重天，今日便要公開在九重天上處罰她了，如此，此事纔算是有了個徹底的了結。你既然是隨着我去辦此事的，那此番你跟着我去，也是理所當然的。”
“好。”我微微應了他一聲，卻對他話語中懲罰雨神一事有些矛盾。
腦海中閃過那夜，在雨神廟裡，雨神將我困在結界中時，對我述說她與褚胤的愛情，她眼中的迷戀與溫柔讓我永生難忘。
我咬了咬脣，心中有些難受。
雨神……會被罰多重呢？
可惜這句話我不敢向眼前這個男人問出口。
不過玄蔘好像是會讀心術一般，他看了我一眼，便說：“飄搖要知道，有些事，不論因果，自己做了，便要有能承受的能力，雨神在手持雨靈珠跳下九重天的那一刻，便該料到會有今天的，這是她自己的選擇，飄搖不必爲她難過。”
“我不知道，這件事摻雜了太多大是大非，她爲了褚胤一意孤行，卻也確實是害了許多生命，事到如今，我不清楚到底誰對誰錯，錯誤又是從哪裡開始……”我低下頭去，不敢看玄蔘的神色，深怕他因我的話而動怒。
“飄搖。”他喚我的名字，“罷了……”
他好像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後到底是沒動怒，只是眼中又是那落寞的情緒。
這看得我只覺得揪心，玄蔘好像總是有很多心事的樣子。
他將我從牀榻上牽起來之後，看着我散落的長髮，說：“我爲飄搖綁發？”
“這怎麼可以，我只是大人的仙娥……”我不知道玄蔘怎麼對我越來越好了，我只是對他的態度有些惶恐不安。
“旁的仙娥不可隨意踏入我的繁天宮，你的小安也不例外，所以這裡只有我，飄搖難道還想誰經手你的頭髮？”他說到此處，眼中閃過危險的光芒，使我忍不住抖了抖身子，“還是飄搖想就這樣散着頭髮去面見大帝和諸位神仙？”
我知道，我總是說不過他的，無論哪一種，我都不能選，前者可能丟命，後者可能丟臉。
“那就多謝大人替我打理了。”我最終還是乖乖妥協了，卻見玄蔘一副‘你早這樣不就好了’的表情，我氣鼓鼓地坐下，卻也緊張不已。
等會就算他扯疼了我，我想我也不會怪他的。
不，我也不敢怪他……
我心中忐忑不安，閉上眼睛微微顫抖。
“抖什麼，信不過我？”他說着，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撫弄着我的長髮，竟真是很舒服的，也沒有我想象中的笨手笨腳。
我坐在銅鏡前，除了看到我自己一張通紅的臉外，也只能看到他時不時擺弄我頭髮的手，卻看不到他此刻是何神色。
他的手在我的頭髮裡來回撩撥，竟使我忍不住產生了幾絲困頓的倦意。
我忍不住閉上眼睛，真的去信任他。
在我快要睡着時，我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大人待我真好，也不知從前，旁的仙娥有沒有我這樣好的待遇。“
“……那飄搖該學會知恩圖報。”玄蔘低低地笑了一聲，”小安是個安分的仙娥，這也是我能留她至今的原因，而現在我這裡，加上你，也就兩個仙娥，所以，你覺得這對你來說是個好的回答嗎？“
他幾句話，便將我驚醒。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答案。“我連忙睜開雙眸，“大人要什麼報答？”
我竟真就開始細細盤算起來，我能有什麼呢？我一身份低微，二身無分文……
完了，我並沒有什麼可以回報玄蔘的。
我突然頹廢起來，默默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很失敗，忽而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悶悶的笑，我稍稍擡頭，瞥見玄蔘的嘴角有止不住的笑意。
我又被耍了……
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
正當我想發泄自己的不滿時，他卻說：“飄搖以後莫要自己出去，不然被誰騙走了，那實在是得不償失。”
而後，他喚我去看鏡子，我本來還想反駁他幾句，卻一瞬間反而忘了。
我見在他的擺弄下，頭髮確實被綁得很好，高興的同時又在詫異，他竟真的會擺弄這些。
我一邊摸了摸頭髮一邊驚訝地問道：“大人好像很熟練的樣子？”
“是嗎？”他輕描淡寫地說，“從前學得一些。”
“大人是在哪裡學的？”我又問。
他朝我挑眉，拉了我就走，“你問題可真多，走吧，該去大帝那裡了。”
“哦，好。”他不正面回答我，我也不好再多問什麼，我只是他的一個仙娥，他從前如何，又哪能是我管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