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汗連連,片刻後纔開口說道:“其實早前那憂夢草,是軍師給我的,也是軍師教我遞茶水給朝華公主,今日種種,包括禁足一事,皆因憂夢草而起,飄搖卻未說出軍師半分錯處,軍師今日來時,便順道與飄搖賠罪,飄搖方纔神情恍惚,皆因是否要告知大人事情真相。”
說罷,我立刻伏低身子,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既然憂夢草一事已過,但求大人不要再追究軍師的錯處了。”
“既是如此,那剛纔叫你過來伺候,你爲何屢屢不肯?”玄蔘緊接着又逼問道。
我嘴巴拐了個彎,這纔算圓滿了這個謊言,“飄搖是怕一旦走近,便會忍不住對大人和盤托出。”
玄蔘沉默許久,這才又喚我過去,這次,我再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連忙起身整理了衣裳,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的身邊。
我纔剛走近,他便很自然地牽住我的手,我嚇得想要縮回去,但在看到他擡眼盯着我後,卻又還是沒有這麼做,只是站在他的身邊,也看着他。
不知道他是否有意識到,此刻我們是如此親密又自然,就像相處已久的……夫妻?
此念一出,我立刻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驚了一跳,連忙揮去心中所想,只能僵着身子站在原地,聽他對我說話,再不敢有何舉動。
只見玄蔘用大拇指慢騰騰觸了觸我手背上的肌膚。
“飄搖,你能對我說出真話,我很高興,畢竟你要知道,我不是很喜歡你在我面前虛假作態,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和旁人也無兩樣了。”
我心下一抖,玄蔘說這話,卻不知,我剛剛纔對他說了謊言。
雖然是個善意的謊言,卻也到底不會得他心意。
我咬了咬脣,爲了遮掩,只好抽回手,轉而去替他按摩,好緩解他的疲憊。
但我心裡也在思慮他剛纔對我說的話,按他的意思,在他心裡,原來我也算是特別的嗎?
原來他竟認爲,我和旁的人是不一樣的?
還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來,玄蔘閉着眼睛,又說道:“你不必擔憂,柳空青是我手底下的人,他多年爲我做事,忠心可鑑,憂夢草一事,我自有定奪。”
“如此,是飄搖多慮了。”我轉移了話題,“大人今日半夜而歸,又十分疲倦,是有何事發生嗎?”
玄蔘似乎是挺享用我的乖巧,可能也是這按摩起了一些作用,他悶哼了一聲,才說道:“你不提起,我差點忘了,飄搖,這兩日在我繁天宮呆夠了,你先收拾東西回去吧。”
“大人的意思是說,我的禁足令可以解了嗎?”我心中一喜,手下不自覺用力幾分。
玄蔘吃疼一聲,低沉問道:“飄搖,我讓你給我按摩,你做什麼使勁?”
“對不住,大人。”我連忙收斂心緒,放鬆了力道。
“罷了。”玄蔘重新閉上雙眸,似乎不把我剛纔的激動放在眼裡,“今日外頭髮生了一些事,你別以爲是我饒了你,本來還想再關你幾日的,但眼下事發突然,也只得先把其他旁的事放一放了。”
我一邊爲他按摩,一邊靜靜聽他說話,卻忍不住偷偷在他身後翻了個白眼。
小樣,居然還想多關我幾日?!
玄蔘沒有看到我的小動作,只是自顧自地說道:“今日大帝震怒,只因如今人間突發大旱,導致生靈塗炭,那人間的皇帝已祭祀求雨了許多次,卻仍是止不住生命的流逝。”
他話至此處,我忍不住插話問道:“人間大旱,合該由布雨的神仙去管這事,大帝何至於發怒,大人又何至於煩憂?”
“飄搖,你好好想想,若是那布雨的神仙還在,大帝何必發怒,我又何必發愁?”
我想想也是,須知帝王之怒,伏屍千里,更何況是九重天上的大帝,景易那樣一個翩翩君子,能惹得他發怒,想必如今的人間光景定然好不到哪裡去。
玄蔘即使位高權重,但說起來到底是作爲臣下,自然也承受了不少壓力吧。
想到這裡,我替他按摩的力道愈發輕柔起來。
玄蔘娓娓道來其中因由,“雨神不知因何事,竟敢不請命便私自下凡,扔下布雨一事不管不顧,若不是人間大旱,只怕九重天上還不知道要到何時才知曉此事,可想而知,雨神此番瞞天過海是下了多大的功夫。”
我早前便聽小安說,九重天上有幾位神仙須得敬重,其中便有風雨雷電四位神仙,雨神如今私自下凡,其法力又不容小覷,布雨一職自然不言而喻,是多麼的重要。
原來如此,也難怪景易要生氣了,不過,玄蔘又爲何要惆悵,畢竟私自下凡的是雨神,又不是他。
玄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對着我搖了搖頭,說道:“我既然手握重權,九重天出了如此大事,又怎能不管不顧,權力和責任從來都是對等的,總之,今日我已請命下凡去捉拿雨神歸天,大帝也對此恩准了,你去收拾說是,不日便和柳空青一起隨我下凡吧。”
雨神法力無邊,下凡如此大事都能瞞住九重天上下許久,玄蔘要捉拿的話,那也定然不是一件易事,但正如玄蔘所言,他有多大權力,就有多大的責任,即使雨神此事十分棘手,他卻也不得不攔下這不好辦的差事。
故此,他的憂愁自然也有道理。
不過此刻我的關注點並不在這裡,當聽到玄蔘的話時,我驚訝道:“大人要帶我去凡間嗎?”
他見我高興,微微一笑:“你很想去嗎?”
“大人總說,帶我上九重天,是因爲當日我在人間過得很苦,自己求着來的,可惜,我卻對此半分印象都沒有,如今有機會,我自然想去看看人間光景到底是苦是樂,值不值得我撇棄這一切,隨大人歸去。”
玄蔘一聽我的話,那嘴角的笑不知怎麼的就不見了,他握住我的手腕,迫使我停掉了對他的按摩,只見他低下頭去,沉默許久,這才自言自語地說道:“如今大旱,只怕不是什麼好光景……”
“無礙,我只是想去看看而已。”對上他沉默不語的臉,我對着他會心一笑。
*
解了禁足令後,我果然如玄蔘所言,得以與他和柳空青一道下凡去。
對玄蔘而言,此番下凡是去捉拿雨神,但對我來說,卻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稀罕事。
我雖也曾是凡人,卻對人間的一切印象寥寥無幾,早已好奇極了。
柳空青與我一道跟在玄蔘的身後騰雲駕霧,見玄蔘在前面認真地使喚着法術,他趁機溜到我身旁,小聲說道:“小仙娥,你到底還是說了我在憂夢草一事中的分量。”
我斜眼瞪他,見他一貫羽扇在手,頗有幾分臭屁和輕浮,也學着他小聲說道:“小錯堵大錯,難道真要我說出軍師那日來繁天宮的胡言亂語?我好似記得軍師說過,若讓大人得知你說了什麼,只怕是要禍從口出。”
“好個小仙娥,伶牙俐齒的,如此說來,我倒是要多謝你了?”柳空青玩笑道。
我微微揚起下巴,笑道:“軍師不必多謝,飄搖從來都是心善之人,絕不會眼看軍師受罰。”
柳空青用羽扇遮擋臉部,憋笑道:“天下竟有人自誇心善……”
“你!”
我頓覺不爽,這個柳空青,真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
誰知我鬧出的聲響有些大,驚擾了前邊的玄蔘。
他回過頭來,蹙眉對我倆問道:“你們在吵鬧些什麼?”
我剛要想個法子辯解,卻忘了有柳空青在,他的一張嘴巴足足頂得上我十張嘴了。
只聽他搖晃身子便到了玄蔘跟前,笑嘻嘻地說:“我方纔在和這小仙娥商討,等會下凡後,該選個什麼身份掩人耳目纔好。”
“那你可有什麼想法?”玄蔘似乎也來了興趣,轉頭等着柳空青的回答。
我看到柳空青對我擠眉弄眼,竟未能阻止他的胡言亂語,事後想來,實在有幾分後悔……
“我嘛,一身文人書生氣息,當個文弱的活潑秀才,倒是不錯。”柳空青又開始搖着他的那把羽扇,一臉騷包樣了。
玄蔘一聽,挑了挑眉,“又文弱又活潑的秀才?你倒是敢說。”
“嘿嘿,大人說笑了。”
我聽到這,頓時忍俊不禁,看着柳空青只顧着傻笑,不敢駁了玄蔘的話,忍不住看着他搖了搖頭。
柳空青毫不在意玄蔘的諷刺,頓了頓,這才繼續說:“至於大人和小仙娥嘛,若不想引人注意,依我看,下去後扮一對新婚燕爾的尋常夫妻,倒是再好不過了,我正好做大人詩書文墨間的好友,此番不過是來遊歷四方的。”
我一聽柳空青的話,急忙道:“不可以!”
“看來小仙娥另有高見?怎麼,小仙娥竟如此不願意與玄蔘大人做戲一二。”柳空青笑得像只狐狸,言語間字字見血,我頓時感受到玄蔘冷厲的目光朝我投來。
我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辯解了,萬一辯解錯了,豈非這嫌棄玄蔘的罪名平白無故就要落在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