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空青一聽，微微一愣，隨即用羽扇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額角，說道：“你還算聰明，問話真是會問到點子上。”
“那就請軍師作答吧。”我也皮了一下，朝他伸手比了一個‘請’。
“唉，你這小仙娥倘若願意，還是聽本軍師一勸，如今既是在繁天宮當差，又入了玄蔘大人手底下做事，就莫要再與大帝走太近了。”柳空青忽而嚴肅起來，那樣子我看一點都沒有在開玩笑。
“軍師這是何意？”我的笑意僵在嘴角，在我心裡，景易並不壞，他是個賞罰分明的大帝，於我而言，也是爲數不多的知己好友。
我自己也是十分喜歡那日在仙闕宮與他品茶對弈的。
但是玄蔘這邊卻屢屢告誡我，不要接近景易，現在就連柳空青也這樣勸告我，我是真的不明白，他們不是親兄弟嗎？
柳空青搖着手中羽扇，嘆息道：“小仙娥，玄蔘大人願意護着你，便說明你是自己人，那將一些秘事多說與你聽，倒也無妨，若能因此絕了你一些搖擺不定的心思，那也算是本軍師的一樁功德了。”
“軍師有話便快些直說吧，不要再磨磨唧唧了！”我實在心急如焚，太想知道其中緣由了。
柳空青慢悠悠地問我：“飄搖小仙既然是從人界來的，想必對人界的主子，也就是你們凡塵的皇帝，有所瞭解吧。”
我點了點頭，自然知曉一些。
天上有天上的主子，如今自然是大帝陛下景易，那麼地上自然也有，就是主宰地界百姓生死的無上君主，也就是俗稱的皇帝。
柳空青繼續說道：“那飄搖小仙可知，你們人間皇帝的後宮一向是紛爭不斷？”
我又點了點頭，這我也是知道的，那話本子裡都有說，茶樓裡的說書先生也似乎很喜歡揪着這些八卦之事不放。
於是，柳空青笑道：“既然准許凡間的皇帝有這樁煩惱，那自然也準得九重天上有同樣的煩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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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大驚，頓時用手捂住嘴巴，八卦之魂燃燃升起，驚呼道：“莫非，是大帝陛下……搶了玄蔘大人的心上人？！“
“哎喲，你這小仙娥說話真逗，這可哪跟哪啊，你還真是想象力豐富的很。”
柳空青幾乎笑出眼淚來，他好不容易停下笑意，這才繼續爲我解答道：“這說來，委實是上一輩的事情了。很久很久以前，上一任大帝還未歸於天地時，景易大帝與玄蔘大人還算得上是親如手足，但是他們各自的母親可就十分不對頭了。”
柳空青話至此處，我已心下有些瞭然，當下也忽然有些不想知道細節了，只想知道最後的結果。
我小心翼翼地問了句：“那最後，是誰勝誰負？”
“小仙娥說笑了，這還很難猜嗎，如今也不看看，誰是大帝了。”
柳空青的話讓我徹底明白了過來，看柳空青神秘兮兮的樣子，再看玄蔘對景易靠近我時三番四次動怒，想來，玄蔘的母親定是輸了，而且好像還輸得很徹底。
我忍不住多嘴，又問道：“可是，景易之所以能成爲大帝陛下，我聽身邊人說，不應當是朝華公主的生母出手幫了他不少嗎？”
“是啊。”柳空青說，“若非她的生母摻和一腳，玄蔘大人的母親可不會敗得那麼快，兩個厲害的女人聯手，你說呢？”
又來了，這廝又用他的狐狸眼笑眯眯看着我，看得我心裡直發毛，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兩處起的雞皮疙瘩。
“那既然如此，朝華公主怎麼還敢日日往玄蔘大人跟前湊啊？”我暗暗咋舌，感覺朝華公主好像有點……蠢笨了。
柳空青大笑道：“不然怎麼說她是個善妒又沒腦筋的婆娘呢，她一心傾慕玄蔘大人，她的生母也不願她知道太多腌臢事，這傢伙自然只顧着爲她好不容易得來的榮華富貴沾沾自喜，還成天穿得跟只花孔雀一樣跟在玄蔘大人身後。殊不知，她的所作所爲都是在挑戰玄蔘大人的耐心，可笑她什麼都不知道，還總是在玄蔘大人身上白費功夫，惹得玄蔘大人愈發討厭她了。所以說，她的福分，說到底都是託了那蠢笨的心思，景易一朝稱帝，她生母便享盡榮華，連帶着她也成了個厲害的公主了。”
“那……玄蔘大人的母親呢？”我很想知道答案，但此刻，又怕知道答案。
“女人堆裡鬥輸了的，自然沒有太好的下場。”
柳空青輕描淡寫地撂下這麼一句話，我卻頓時覺得背後冷汗連連，驚得我掏出帕子抹了一把冷汗。
柳空青倒是沒當一回事，好像自己說的話都是一些不相干的一般，“哎呀，小仙娥別怕，左右這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如今玄蔘大人自己爭氣，這九重天上哪還找得出誰敢瞧不起他的，除了大帝，誰見了他還不是得恭恭敬敬稱他一聲大人，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可是，大帝陛下他，很是溫柔呢……”我有些不甘心，突然想起那日，景易孤身一人坐在萬千桃樹下，眺望遠方的模樣是那般的孤獨和遙遠。
“可是？可是他性子再好，到底當了大帝呀。”柳空青嗤笑一聲，只覺得好似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良久，他才緩緩站了起來，笑眯眯地說道，“哎呀呀，我今日啊，說得夠多了，小仙娥好好思慮一番吧，此刻我若不快走，回頭玄蔘大人要是得知我今日胡言亂語，只怕是要罰我了，小仙娥多保重，以後可得警醒點，九重天不比人間，玄蔘大人不是回回都能保得住你的，還有哦，別再惹玄蔘大人不高興了。”
看着柳空青來去如風，我只覺得無助，又覺得有幾分害怕，看他從始至終一臉笑意，但我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覺得此人並非表面看上去如此的玩世不恭，不然玄蔘也不是傻子，怎會重用他，而且他每次看似都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卻總能在關鍵時刻做些事，要不然就是說些不經意的話，卻偏偏讓我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此人，不愧擔得起‘軍師’二字，不費吹灰之力便能達成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目的，實在叫我心中發毛，若他不是玄蔘這邊的人，我只怕不敢和這樣的人做朋友，定會對這廝多加防範的……
柳空青走後，我一個人發呆了很久。
既然我是玄蔘帶上來的，也是玄蔘至今一力照拂着的，柳空青的話，說了那麼多彎彎繞繞，其實說簡單點，不就是讓我不要管景易是好是壞，以後都要敬而遠之嘛。
那玄蔘自然不必說，他定然也是恨極了景易，不然纔不會近日對我諸多不快。
我甚至覺得，柳空青今日的到來，更不會是隻想爲我解解悶這麼簡單。
他們主僕二人，還真是同一個心思，都是如此的深不可測。
我不敢再往下深想了……
*
玄蔘直到半夜纔回來，我見他很是疲憊的樣子，今日又從柳空青那裡得知了他與景易之間的恩怨，一時間只覺得心中複雜，不敢輕易上前與他說話。
玄蔘見我拘束的樣子，蹙着眉問道：“飄搖，怎麼不說話？”
我低着頭，一臉乖順，其實，委實是我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玄蔘擡起雙眸，他一身玄色衣袍，隨意地撩開衣襬坐在案前，看了我良久，隨後朝我招了招手，“飄搖，你過來，我今日有些頭疼，你來替我按按。”
“大人自己會法術，又是厲害的神仙，變個法兒的功夫，哪會有病痛困擾於身？”我此刻還未想好如何面對玄蔘，似乎越瞭解他的一切，我便越有些害怕。
他明明總是擺着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卻又時常對我莫名其妙的溫柔，着實讓我捉摸不透。
玄蔘閉上眼睛，倚靠着椅背，“飄搖，你需知道，有些難受，發自內心，世上無法可治。”
“那飄搖的手指也應當起不得大作用……”我盯着他眼皮底下泛着淡淡的青色，猶豫着。
“飄搖。”
每當他這樣喊我姓名時，我總是渾身一抖，他睜開眼，冷厲若冰霜，“你今日究竟是怎麼了，我不是讓柳空青得空來陪你說說話嗎，怎麼，他說了什麼話，叫你竟變得如此反常？”
我一下子便想到柳空青對我最後說，若讓玄蔘知曉今日他的胡言亂語，便會罰他。
我慌忙跪下，對玄蔘說道：“軍師今日不過隨意陪我說笑，大人莫要多想。”
“你如今這慌張無措的樣子，卻叫我不要多想？看來，要深更半夜喊柳空青過來一趟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他到底對你說了什麼，能博得你一笑。”
玄蔘一雙丹鳳眼生得極好，狹長得恰到好處，突顯出他自帶的一身尊貴氣兒，當然，也能輕易勾勒出他眼中的不喜。
玄蔘生母的事，以玄蔘再三告誡我遠離景易的模樣，必是不可輕易在他跟前提起的隱晦，雖然柳空青平日裡沒個正經樣子，但我也不能太沒良心，平白無故出賣他。
我思來想去，權衡再三，唯有以柳空青一個小錯來頂替他的大錯，方能叫玄蔘放心。
“說！”玄蔘對我冷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