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蔘看着我，冷聲開口，問道：“飄搖，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嗎？”
“我……”
我支支吾吾着，不敢輕易回他的話，正思索着要不要先爲自己辯解幾句，反正這左右不過是個不大不小的惡作劇。
而且這事又是柳空青幫着我的，既拿捏着分寸，那朝華也根本傷不到哪裡去，應當不值得玄蔘如此大動干戈纔是。
然而玄蔘似乎鐵了心，“飄搖，上次你和景易見面誤了時辰，那時候你便騙了我一次，還記得我當時對你說的話嗎，你知道的，我可不喜歡你對我撒謊的樣子。”
他此話一出，我便知曉不能再瞞着了，只好老實交代一切。
玄蔘聽罷後，沉默許久，久到我額角的冷汗都滴落在冰冷的青石磚上，他這才又開口對我說道：“飄搖，那你可知罪？”
我這會子倒是不知道如何說了，知罪倒是知罪，只是，這也算個罪狀嗎？
“知罪……”我低低應了句，卻又有幾分不甘心，“但那只是憂夢草罷了……”
“只是？罷了？”
玄蔘冷笑一聲，我稍稍擡頭便能見到他那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正盯住我不放，“飄搖，你既然敢這麼說，便是根本不知罪了。”
我聞言不禁顫抖着，身軀微微伏地，卻嘴上仍是倔強，“左右……不過是幾個噩夢……”
柳空青已向我保證，那憂夢草根本不傷及性命，而且，我只是玩鬧而已，誰叫那朝華對我屢屢斥責。
我是玄蔘的仙娥，但是朝華對我無理取鬧時，倒不見他幫我說些話，但我這次出手還了那婆娘一次，他竟要罰我嗎？！
玄蔘見狀，冷哼一聲，忽而拿着一碗茶水遞到我面前，他修長的指骨挑起我的下巴，我被迫凝望着他深邃的眼眸。
只聽他說：“飄搖，既然你覺得此事無礙，那不如你自己來試試滋味，若你飲了它後，還覺得無所謂，我倒是能對你有幾分佩服。”
我見他說得認真，絲毫沒有作假的樣子，我便心下一冷，覺得難受極了。
原來，在他心中，竟是如此袒護朝華嗎？
那爲什麼昨日又任由朝華飲下去，還是說，他根本只是看不慣我，想趁機罰我罷了。
想到這裡，我只覺得心中苦澀，於是毫不猶豫伸手奪過他手中的碗，將那帶了憂夢草的茶水一飲而盡。
昏睡前，我心想，以後怕是不能再起了什麼害人心思了，不然遲早報應在自己身上……
※
我再睜眼時，發現自己腳底下竟立着一片廣袤的土地，而中心處赫然有一座高聳的宮殿，此刻，我正浮在正對着那宮殿的半空中。
我恍惚一陣，想起了玄蔘叫我飲下憂夢草茶水一事，便知曉此刻應當我是身在自己的夢境中了。
只不過，柳空青說，憂夢草會觸發本體的噩夢，我根本沒有什麼害怕的事情，又哪來什麼噩夢呢？
想到這裡，我不禁也對自己的夢境有了幾分好奇。
我發現此刻的自己不過是一個遊魂的狀態，又是在夢裡，倒也不覺得害怕，只是使喚輕飄飄的身軀往下飛了一些，想要再靠近一些。
不多時，我便停在半空中，只見入眼處，那座宮殿下竟然圍滿了烏泱泱的千軍萬馬！
我有些驚愕，瞬間被這一景象吸引住了目光。
只見那萬千兵馬包圍住了那城池，竟顯得那座宮殿是如此的孤立無援。
兵馬中有個爲首的，好像是個男人，身披盔甲，周身寒氣繞身，可惜我卻看不清他的模樣。
他臉上彷彿是圍繞着一團迷霧，叫我如何也識不破真容。
我只好轉移了視線，朝別處望去，卻見那宮殿的高牆上竟站着一位身穿紅豔嫁衣的女子，她站得高，手裡還緊握着一把利劍，身軀顯得瘦小而孤獨，好似一陣風便能吹倒她。
她此刻一身火紅，似那話本上描繪的曼珠沙華般，叫人移不開目光，當然，她的面容也同那男子般，我如何也看不清楚。
見她如此，我的心中竟不由得泛起一陣傷感，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似乎在對話……
但明明是在我的夢境裡，我努力去聽他們彼此間在說什麼，卻根本什麼都聽不到。
我只能靜靜地看着，其他的什麼也做不了，好一陣子了，只有我自己在一旁乾着急。
忽然，不知是男子哪句話惹急了那穿嫁衣的女子，只見她一言不合竟是握着手中利劍劈向自己脆弱的脖頸，隨後便沒了力氣，整個人直接掉下高牆。
我嚇得不知所措，有些想要去救她，然而動彈片刻，卻發現自己像是被綁住了一般。
我就這樣立在半空中，只能眼見悲劇發生。
入眼處，我只瞧得見那鮮血淋漓與火紅的嫁衣合二爲一。
遍地都是如煉獄般的紅，讓我覺得觸目驚心，我的頭瞬間又痛了起來。
我的眼角頃刻間落下淚水，朝着那女子的方向大吼道：“不！！！”
伴隨着我的怒吼，眼前的畫面竟很快扭曲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我感覺到我能動了，便立馬抱住自己縮成一團，嗚咽哭泣起來。
這便是我的噩夢嗎，實在太可怕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哭了多久，只覺得傷心欲絕，我又再度陷入了沉睡。
在恍惚間，我似乎聽到兩個男人在對話。
“看來你的顧慮是對的，她果真還彌留着一些念想。”
“她鬱鬱寡歡良久，上次在我面前又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昏睡前說的話讓我覺得很不對勁，便只好拉着你設了此事。”
“我弄出來的東西自然厲害，不過也幸好是朝華喝了，不然你哪裡能尋得理由讓她也喝下？”
“朝華不喝，我也自有別的理由，反正那女人是生是死與我何干，我左右不過在乎她而已。”
“是啊，你可不是一直放不下嘛，不過，這次倒還真是讓你試出來了。”
“不錯，我既然察覺到了，便會死死掐斷任何一絲可能，我現在便加固她的封印，叫她糊塗些才更好。“
對話結束，聲音也消失了，迷迷糊糊間，我只覺得眉心處涼涼的，十分舒服。
我忍不住呢喃出聲，緊接着，便感覺到有一雙手在我臉頰處摸索。
那動作好輕好溫柔，我不由得貪戀幾分，竟忍不住蹭了蹭，此後便再度昏睡了過去……
待我徹底醒來，入眼處是小安焦急的神色。
我只覺得頭疼欲裂，心急如焚，下意識便捂住心口處微微喘息着。
小安見我難受，立刻來扶我，我順勢靠在她懷裡，虛弱地問道：“小安，我這是怎麼了？”
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裡是什麼場景，此刻我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飄搖，你以後可不要再惹玄蔘大人不高興了，你昏睡了許久，還一直做着噩夢，夢裡說了好多胡話，幸好玄蔘大人這次肯放過你，施法讓你醒來，不然你可不知道要同那朝華公主一般，被噩夢嚇成什麼樣的。”
小安一番話說完，我也恢復了記憶，不禁感嘆，柳空青的憂夢草果然不是說笑的，我也更感嘆，玄蔘平日待我看似不錯，原來他真正在乎的人竟是朝華。
我也實在不敢再說自己對朝華的所作所爲只不過是個惡作劇了，看我如今虛弱至此，雖然我想不起來我做了什麼噩夢，但只怕是個十分厲害的噩夢。
這次還是玄蔘大發慈悲放過了我，但那朝華卻是直到噩夢做罷才能醒來，只怕比我更加難受。
我終於知道玄蔘對我發怒的原因了，一是朝華是他心尖上的人，二是這憂夢草，着實不能小瞧。
想到他三番兩次親吻我，卻原來根本不把我當回事。
我不禁苦笑一聲，果然是被耍流氓了啊。
小安見我狀態不對，便端了一碗水要給我喝，我順勢一飲而盡，卻仍是覺得心中堵得慌。
小安看我愁眉苦臉的，便想轉移我的注意力，她盯着我的眉心看，而後笑了笑，拿來鏡子給我照着，一邊說道：“飄搖你瞧，你這一覺起來啊，倒是那眉心的硃砂痣愈發明豔了，襯得你真是好看！”
我順着她的話，果然見我眉心那一抹硃砂痣紅豔豔的，很是動人。
但又忽而想起，這硃砂痣是玄蔘賜我的，這下子我更加難受了。
玄蔘此番罰我，這事左右在我心裡是過不去的。
我心中不是滋味，爲此忍不住嘆息一聲，自己掙扎着下牀，撇下一臉無措的小安獨自離去。
只聽小安在我身後大喊道：“飄搖，你身子纔好，這又是要上哪兒去啊？”
我搖了搖頭，卻沒回她的話，只覺得心中苦澀，在這偌大的九重天上，哪裡才能是我的依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