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劉尚沒有了追究劉基的意思,他的心裡到底有些不安,習慣性的,劉基就向許邵求助,道:“既然如此,還請許公同我一起赴任!”
許邵笑了笑,拍了拍劉基的肩膀,嘆道:“敬輿,恐怕這次我是去不成了。劉尚能夠放過你,可以說已經是網開一面了,如果我再跟去,恐怕,你真的就死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劉基臉色一白,雙目也顯得有些黯淡,知道許邵是爲了他好,只是,他的心裡,許邵同他,乃是亦師亦父的關係,現在的豫章,他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真要是獨自一人前去上任,說不擔心那是假的,廬陵以南,可是一片不毛之地,也是殺人害命的好地方。
許邵看了眼依然有些惶惶的劉基,想起剛纔劉尚的表現,心中又是一嘆,沒想到傾注了自己一生心血的劉基,反而不如那個偶爾提點一番的劉尚,作爲人師,他怎能不傷心?不過,爲了劉基的安全,他不得不起身,暗暗的作出了一個決定。
劉尚處理完劉基的事情,心情果然輕鬆了不少,帶着劉七,在百餘名親衛的簇擁下,上馬回了太守府。
經歷這一次綁架,劉尚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無論如何,自己的身邊還是需要帶着一羣人的。所以,這一次回來之後,除了加強身邊的親兵,還有一支百餘人組成的騎兵,隨時跟在劉尚左右,驅趕攔路的百姓。雖然這樣子,可能對他以前親民的形象有些損失,不過,安全上,卻再也不須擔心。
咕嚕嚕的馬車回到了太守府中,任夔等人急忙迎了出來,分列在兩旁,恭敬的等候劉尚下車。這也是劉尚回來之後,文武官員的一個小小的變化。以前的劉尚,多少保留着一絲平等的意識,對於虛禮有些不太在意,同下屬見面,也顯得隨意。但是,這次回來之後,任夔。鄭渾。司馬芝等人聯名上書,敲定了劉尚作爲輔國將軍,應該具有的各種禮儀,並且,就在當天,以公文的形式轉發給各處的官長。
下了馬車,衆人見禮,任夔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豫章各處大小世家的家主已經等候在偏廳之中,主公可要召見。”
“都來齊了?”這速度,就是劉尚也是咂舌,這些人分散在各處,沒想到短短几天時間都趕來了,可見,活命的心有多大,這趕路的速度就有多快。
聽到劉尚發問,一邊的具體負責接待的小吏急忙出來,伏地奏道:“下官該死,還有三家家主藉故推脫,沒有前來。”
劉尚臉上冷笑,道:“起來吧,既然他們沒來,以後也不用來了。記錄下他們的名字,呈報上來。”
那小吏戰戰兢兢,劉尚說的平淡,在場的人誰聽不出個一二分,都是心頭髮寒,暗暗的爲那幾家傲慢的豪族捏汗。
偏廳之外,大大小小的豪族,足有百餘家,都是雄霸豫章一地,名望所在。他們子弟,或是爲官,庇佑一方,或是爲將,以爲外援,牢牢的保護着自己的家族能夠興旺發達。如果是在大漢其他的地方,他們就是無冕之王,聯合起來的力量,可以左右一地的局勢。但是豫章的情況,卻是有一些特殊,劉尚的財政,主要是靠商稅,劉尚的主力軍隊,不是山越人,就是各處的盜匪,或者降兵中的精銳,豪族出身的將領,不說沒有,所佔的比重,卻是極少。
窮文富武,雖然是顛撲不破的傳統,不過,一個人真的富貴了,貪圖享受,真正能夠連成一身高強武藝的人,能有多少。哪怕在興旺的家族,內中的俊彥也是少數,更何況豫章一地,真的能夠稱得上傳承久遠著名世家,還真是一個也無。只是因爲他們地處偏遠,才勉強保持了現在的地位,比起中原那種世家薈萃,英才輩出來,差了不是一點兩點。
既然沒有拿得出手的大才在劉尚手下做事,這一次,又是因爲他們之中的某些人反叛,差點害死了劉尚,這些肩負了興旺家族的家主們,如何不惴惴不安。尤其是那些在劉尚失蹤的時候活動頻繁的家主,更是面無血色,一張毛巾,不住的擦着額頭,就是沒有汗,也被硬生生的嚇出了一身冷汗。
幾家歡喜幾家愁,比起那些惶恐不安,等待宣判的家主們,也有少部分人,比如同喬玄親近的世家,比如有那遠見的世家,雖然,劉尚的墾荒,使得他們的利益受到了損失,他們也是不滿,但是,這些人也看出了墾荒之後巨大的好處,知道這是長遠的富貴,損失遲早會十倍,百倍的補償回來,所以,一直堅定的站在劉尚背後。即使在劉尚失蹤的那段日子,這些人也老老實實,並沒有參與其中,打定了靜觀其變的主意,事實證明,他們這種明智的,膽小怕事的舉動,卻是救了他們一命,謀得一場巨大的富貴。
當然,這只是後話,起碼現在站在劉尚面前的家主們,人人都有一種膽戰心驚的感覺。因爲,一疊厚厚的信件,就放在劉尚的桌子上,那些信件,都是從陳家等叛亂家族之中收繳出來的,不用說,裡面的東西,在場的很多人都是有份,他們怎麼不害怕,要是劉尚窮追到底,恐怕這裡的百餘人,能活着的不超過二十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劉尚並沒有打開那些信件,這些信件,也是今天早上,抄家的士兵,剛剛呈上來的。劉尚也沒有來得及看。也不打算看。
他只是饒有興趣的看着底下一個個坐立不安的豪族,突然扭頭問喬玄道:“依喬公之見,這些信件,我該如何處置?”
喬玄臉色尷尬,有些無奈的看了劉尚一眼。他知道,這是劉尚的報復呢,誰叫他在劉尚失蹤的時候,也是選擇了靜觀其變。老實說,那時候,他確實有些後悔把女兒嫁的太快了,以至於始終拿不定主意。直到最後的關頭,才挺身而出,無論怎麼說,自己這個岳父,做得都有些不夠仗義。不過,作爲喬家的家主,他的一切舉動,依然要想着保全自身,天知道,那會劉尚身死不知,他可是着實傷心了好一陣子。
可是劉尚不知道啊,所以,他也不介意在成親之前,給自己這個未來的岳父敲敲警鐘,讓他明白一個道理,上了這條船,就要做好同舟共濟的準備。
想了又想,喬玄看着那些信件,如避蛇蠍。這裡面,可是關乎着很多人生死的東西,無論他怎麼說,都是得罪人的,他老於世故,如何肯胡亂諫言,只是淡淡的道:“老朽不問政事,子任你看着辦吧?”
輕輕的,皮球又是踢了回來,而且理直氣壯,他喬玄是你的岳父不假,可是老人家不問政事好多年,你總不能勉強人家吧,人家是你的岳父,可不是你的下屬。
劉尚笑了笑,也不介意喬玄的狡猾,只是沉聲道:“取火盆來!”
門外的親兵大聲答應,不多時,一個燒着通紅的炭盆被擡了上來,那裡面劈里啪啦的黑炭燃燒的爆響,驚得那些心中有鬼的家主們瑟瑟發抖。當下,一個家主就雙膝一軟,想要跪下自首。
哪知道,劉尚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又令的他突然站直了身體。只見劉尚拿起那疊要命的信件,估摸了一下分量,然後,在衆多家主驚訝的,感激的,複雜的說不出來的目光注視下,把它們付之一炬。
“燒了?”不止各大家族,就是劉尚,腦子裡也是突然反問了一句,隨後,他又惡狠狠的罵了一句,暗道,曹孟德啊曹孟德,你這招收買人心老子可是依樣畫葫蘆了,要是適得其反,別怪我事後給你找個不痛快。
“好,好!燒得好!”底下的家主們,看到熊熊的烈火把一封封信件燒成飛灰,一個個恨不能拍手叫好,許多人都是鬆了一口氣,原本壓抑的心中,突然煥發了一絲生機。
燒完了信件,劉尚的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暗道真要我一個個的追查下去,恐怕剛剛穩定的豫章,又是一場大動亂。這可對他的統治不力。不過,劉尚雖然不想趕緊殺絕,卻並不意味着他會網開一面,一張薄薄的紙張,被他從袖子裡取了出來,隨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啪的一聲,聽得在場的家主也是心裡一抖。
隨後,一羣虎背熊腰的軍卒惡狠狠的衝了進來,劉七面無表情,掃了一眼桌子上的名單,殺氣騰騰,當場把從衆人中揪出了五人,也不容他們反抗,兩人一個,拖了就往外走。隨後,一聲聲慘叫響起,須臾之間,五個托盤,一起送了上來,裡面,五顆血淋淋的人頭,還保持着死前的驚恐。
許多人面如死灰,都是渾身僵硬的愣在原地,看着那些軍卒,情不自禁的產生了一絲恐懼,害怕自己就會是下一個人。反抗,那不過是笑話,早在一天前,江夏的定難軍一部,就已經屯駐在城外,湖口的牛四,也帶着一羣兇惡的山越人,駐紮在另一方。反抗不過是多一條亡魂。他們除了乞求劉尚憐憫,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誰叫他們鬼迷心竅,以爲劉尚比不上劉表呢?就是比不上,遠水也解不了近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