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浩經常跟在夏參軍身後,守衛自然認得,但他並沒見過夏悠揚的真面目,只覺得對面那個俊美的雌雄莫辨的人,哪裡有些許眼熟,這人一身青色衣衫,頭髮用白玉簪固定成一個髻子,雖是容貌軍無雙,但侍衛並沒看出什麼特別,然而這人騎着的那匹馬,卻赫然是參軍的白馬風雷,急忙攔住二人。
民浩掏出一個玉牌交給侍衛,侍衛仔細看過,將玉牌還給民浩,“民浩小哥,您可以進去了,但是這位...騎着參軍的風雷,可是,這...”
民浩知道夏悠揚着急,推開侍衛,直接讓她策馬而入,回頭嘟囔了一句,“風雷的脾氣大家都知道,從來不讓旁人近身的。”
侍衛當即明白過來,剛纔過去的那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夏參軍,原來夏參軍戴着面具,並不是因爲大家想象中的,容貌醜陋或者毀了容,而是因爲長得太美,腦海中漸漸將參軍與殿下合在一處,兩人竟然驚人的般配。
猛的搖搖頭,不對,不對,參軍是男的啊!與殿下二人,都是男人,怎麼能...
侍衛一邊守着門,一邊暗自惋惜,可惜了,可惜了,這樣兩個優秀的人,竟不能在一處,真是可惜。
夏悠揚一直策馬到了戎關的營帳前才停下,將證明身份的玉牌交給守門侍衛檢查,就聽到屋中傳來爭吵聲。
“殿下,您不能再上戰場了,求您了,要保重身體啊。”
戎關怒氣衝衝地說:“不要再說了,我自有分寸。”
然後就聽見衆人的驚呼,“殿下。”
又有人喊:“快去叫軍醫來。”
夏悠揚也不等侍衛通報,直接撩開簾子進了屋,跑到最裡面,扶住倒在地上的戎關。
戎關也沒看來人到底是誰,皺着眉頭,甩開手,自己扶着旁邊的書桌,慢慢站起身來,向門外踱去。
夏悠揚從背後一把抱住戎關,“我不許你去。”
這時大家才注意到,帳中不知何時進來了陌生人,正有人準備大喝着將她抓起來,戎關的舉動卻都讓他們閉了嘴。
戎關突然轉過身,狠狠的將夏悠揚摟入懷中,聲音顫抖着說:“悠悠,你真的醒了,我本想陪着你,可是我,我...”
夏悠揚搖搖頭,推開戎關,認真的說:“傻子,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與寂青覺打賭,賭你會不會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打賭?無家可歸?他把你趕...”戎關看着夏悠揚越來越紅的臉頰,突然反應過來,猛的將夏悠揚拉回懷裡,動情地說:“傻悠悠,你用一生做了賭注,我怎麼可能讓你輸。”
屋中不知是誰輕咳了一聲,戎關伸手拔下夏悠揚頭上的簪子,一頭長髮飄落而下,女兒態顯露無疑,兩人忘情的擁吻在一起。
片刻之後,夏悠揚不自然的整整頭髮,吩咐民浩去拿平日裡穿的輕甲,民浩利落的取出夏悠揚的輕甲和麪具,幫她穿戴好,在場的人全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剛纔還在殿下懷中柔情四溢的貌美女子,轉眼就成了威風凜凜的夏參軍。
夏悠揚在口中含了改變聲音的哨子,巡視一圈愣在一邊的衆人,嚴肅的說:“都站在這裡做什麼?殿下留在這裡養傷,你們幾個留下照顧殿下,民浩,你也在這裡看着,剩下的人隨我出去看看,另外,今日之事,不可說出去,聽明白了嗎?”
最後一句,“明白了嗎”,帶着無盡威嚴,讓大家齊齊打了個機靈,高聲說道:“明白了!”
夏悠揚又轉身對戎關說:“阿關,你在這裡好好休養,等我安排好了一切,我要你健健康康的出現在我面前,讓我嫁給你。”
然後帶着一衆人等魚貫而出,留下戎關睜大了眼
睛,和一屋子笑着的侍衛。
夏悠揚召集所有將領,瞭解了最近的戰況,雙方已經拖得太久,而且士兵都是自己國家的人,各司其主,不得已相互殘殺,到如今,都是身心疲憊。
夏悠揚坐在凳子上,無意識的用手指敲着桌面,半晌之後,便知道了到底要怎樣做。
“宋將軍,軍營之中糧食還有多少?”
“現在的存糧滿打滿算還能吃七天,運送糧草的部隊也已經在路上,明後天就會到達。”
“傳令下去,這四天讓士兵們都吃飽,運送糧草的部隊,也派人告訴他們原路返回,將糧食沿路分發給因爲戰爭受苦受難的羣衆。
還有,着軍醫去看望受傷的士兵,受傷嚴重的,便留在軍營,不要再上戰場。”
宋磊微微皺眉,抱拳一拱:“望參軍說明,屬下愚鈍。”
“四日之後,只有最後一戰了,一戰定勝負,勝利之後,我們就要戰後恢復,早一天開始,人民早一天安定,那些受傷的士兵,爲了保護自己的國家,流血.拼命,鞠躬盡瘁,我不想讓他們再喪了命。”
“最後一戰?參軍有多大的把握?”
夏悠揚站起身,負着手,看着窗外的天空,淡淡的說:“我們,必勝,你們只需像往常一樣,帶兵廝殺,告訴將士們,他們打的都是我們東庭的子民,但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全爲主。
至於凌肅昭原,我約他出來決一死戰,他傷了戎關,我便讓他一一償還回來。”
“是,屬下明白。”
“參軍”一向利索的宋磊突然猶豫起來參軍,“我還有一句話。”
夏悠揚轉過身,“什麼話?但說無妨。”
“殿下已經等了您太久,無論如何您都要保護好自己,莫要讓殿下擔心失望。”
夏悠揚一怔,宋磊是一個一絲不苟的人,無論說話還是辦事,從不會有任何多餘的事情,沒想到如此嚴肅的人,卻會對她說出這樣一句話。
她鄭重的點點頭,燦然笑了:“我定會安安全全的回來,我們好不容易纔走在了一起,還有很多幸福的日子等着我們去過。”
宋磊告辭而去,將夏悠揚說的事情都吩咐下去,然後讓士兵們好好吃飯睡覺,攢足精神。
晚上,夏悠揚坐在戎關的軍帳中,一手幫他揉着受傷的膝蓋,一手拿着一張名單。
“這上面的人,都是凌肅昭原的親信?”
“嗯,就算是暫時投降,以後,也會是個禍害。”
夏悠揚打了個響指,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出現,她將名單交予那人,看了一眼全黑的天色,說道:“按計劃行事。”
黑影深深鞠了一躬,轉眼間又消失不見。
戎關拉過夏悠揚問:“悠悠,你到底有什麼計劃?”
夏悠揚神秘的笑着,“我不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快點睡啦,我趕了一天的路,很累了。”說着就拉上被子,閉着眼轉過身去。
戎關環過她的腰,也挨着她睡下。
三日時間很快過去,第四日清晨,夏悠揚寅時就起來,戎關幫她穿戴好盔甲,在背後抱住她,蹭着她的勃頸,不捨的說:“悠悠,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在這等你。”
夏悠揚親親戎關才的臉頰,笑着說:“你放心吧,我可是武林第一風煞公子的徒弟。”
黎明來臨之前,是睡得最熟的時刻,誰也不知,凌肅昭原的軍營中,正有二十個迅速移動的身影,手中一把匕首,悄悄的收割着人命,被殺的人死相都是雙目圓睜,眼中充滿恐懼,頭顱都被掛在了營中顯眼的旗杆上。
夏悠揚靜靜的站在門口,看着空蕩蕩的原野,無一聲狼嚎,便知對方派的斥候,已經全部清理乾淨,片刻之後,二十道黑影迅速走到夏悠揚面前,恭敬的下跪,“主子,幸不辱命。”
“好,你們下去吧。”夏悠揚說着便跨
上戰馬,風雷一聲長嘶,夏悠揚身後的幾萬人馬,全都跟着風雷的腳步,向外奔騰而去。
凌肅昭原的人被外面嘈雜的聲音吵醒,聽到有人大聲喊着:“敵襲,敵襲!”
士兵們紛紛拿起武器衝出屋子,看到的卻是自己的隊長,營長,甚至軍官,全都被人殺了,頭顱掛在旗杆上,外凸的雙眼,甚是恐懼。
隨着凌肅昭原氣急敗壞的下令,士兵們都慌慌張張的跑出去迎敵,但是遇上的,是已經休養四天,精神飽滿的士兵,根本就打不過,但好在凌肅昭原這裡人數比夏悠揚帶的多,倒也沒有太過悲慘。
夏悠揚策馬立在陣頭,冷冷的看着凌肅昭原,大聲喝道:“凌肅昭原,可敢與我一戰?我們決一生死,無關其他。”
凌肅昭原冷笑,“我爲何要與你生死戰?”
“你傷了凌肅戎關,我今日要替他還回來,即使你混在軍隊中,我也會追着你不放,倒不如我們找一處清靜處,比試比試。”
凌肅昭原看着眼前一身銀愷的人,問道:“我的人,都是你殺的?”
“不是,但是殺他們的人,是我培養的。”
“呵,好殘忍。”
“殘忍?你折磨自己的同胞哥哥,關押自己的侄子侄女,對待至親尚且這樣,百姓更是過得苦不堪言,你不殘忍?”
“好一張尖牙利嘴,竟說到我的弱點,好,我便與你一戰,到時候,也別求我留你一命。”
長槍一劃,與夏悠揚策馬到旁邊的空地。
凌肅昭原的招式狠辣,內力更是綿長,夏悠揚與他打得甚是艱辛,凌肅昭原用長槍挑掉了夏悠揚的劍,騎馬近身而來,夏悠揚看準時機,猛的甩出藏在腰間的長鞭,打傷凌肅昭原握着長槍的手,然後反手又是一鞭子,捲起長槍拋飛出去。
凌肅昭原隨意接上被打脫臼了的手腕,一把將夏悠揚從馬上拽下,兩人在地上翻了幾滾,趁着夏悠揚被摔得七昏八素的時候,拳打腳踢就向她身上招呼過去。
夏悠揚身上穿着軟甲,抵擋住一部分,但凌肅昭原強大的力量,還是讓她受了傷。
夏悠揚躺在地上,只防守,不反攻,卻趁機觀察凌肅昭原的鎧甲,看準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精鋼匕首,劃過鎧甲的連接處,就讓凌肅昭原的胸甲片片分離。
凌肅昭原感受到危險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匕首深深沒入他左胸,心臟正中,絲毫不差。
夏悠揚召來崗哨上的士兵,那裡本是凌肅昭原的人,誰都不知道,早在幾個月之前,就被夏悠揚換上了自己人。
哨兵將凌肅昭原的屍體拖上哨樓,夏悠揚在一旁高喊:“凌肅昭原已經命喪於此,爾等速速放下武器,降者不殺。”
混戰的戰場瞬間安靜了片刻,有些人放下武器,跪在一旁,有些人卻仍舊在廝殺。
夏悠揚看着本應是朋友的人在相互殘殺,緩緩開口唱起: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爺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幹雲霄。
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
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
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杜甫的《兵車行》,夏悠揚用哀傷的聲音緩緩唱出,魅惑的聲音,直達人心底。
當她唱到最後兩句,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的時候,所有的士兵都放下武器,開始放聲大哭。
至此,凌肅昭原死了,所有的士兵全部投降,奪回王權的戰爭,到此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