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質問,但我還是很快辨別出這個女人聲音是誰。
是那個舒醫生,舒婉婉。
我握緊手機,快速走到走廊上,不知道舒婉婉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我,而且還通過客棧那邊找過來。
“舒醫生,找我有事?”我提着幾分警惕,問道。
手機聽筒裡傳來一聲細微的輕笑聲,舒婉婉語氣冷森的回答我,“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聽着這咄咄逼人的口氣,也歪了嘴角露出幾分譏誚的笑意,側頭瞧着窗外遙遙可見的雪山頂,默了幾秒後才說話,“是不是的,跟舒醫生有關係嗎?”
“……你到底對他做什麼了!”舒婉婉的聲音陡然提高,“他昨天被人捅了一刀,可是處理完傷口後就把自己關在家裡,不準任何人靠近,你知道嗎!你是怎麼做人家老婆的!”
我聽得一愣,眼前閃過井錚一直不算健康的臉色,不知道他怎麼又把自己弄傷了,又發生什麼了。
“你不在家安安分分的做妻子,到處跑什麼!連自己老公受傷了都不知道,你這不就是故意去害他的嘛!”舒婉婉繼續對我怒吼。
我抿着嘴脣,一時間說不出話。
舒婉婉也不管我,又對我吼着說,“潘茴,你到底是愛他還是恨他!你得到了又不珍惜,想怎樣!”
我聽着最後這句話,狠狠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我語氣淡淡地問舒婉婉,“他怎麼受傷的。”
大概沒料到我會有這種迴應,電話那頭的舒婉婉頓了一下,幾秒鐘後才說,井錚去酒吧喝酒,跟別人起了衝突,身邊沒帶人他自己也喝多了,就被捅了一刀。
我聽了吸吸氣,又問捅在什麼部位了。
“胳膊上。”
我心頭一鬆,還以爲傷到什麼重要部位了,是胳膊的話,問題應該不算太大吧。
“找我怎麼不直接打手機,你怎麼知道我在客棧這邊。”我又問舒婉婉,剛問完,眼角餘光就看到顧明輝從屋門口探頭出來,看着我。
聽筒裡傳出舒婉婉的回答,“因爲我就在姻緣山,你現在什麼位置,我要見你。”
我迎着顧明輝的注視,把聲音壓低一些,“我在醫院看人,你到底找我什麼事,想說就在電話裡講,我暫時回不去,也不想告訴你我在哪。”
回答的不那麼友善。
我以爲舒醫生聽了我這話會繼續咆哮,可是等了幾秒後,聽到的卻是挺平靜的回答。
“那我就在客棧等你。”
說完,舒婉婉不等我回答,直接掛了電話。
我看着朝我走過來的大顧,把手機放回大衣兜裡,也朝他走過去,先開口問他,潘薇一個人行嗎。
顧明輝臉色依舊臭臭的,聽了我的話停下腳步,小聲回答我,潘薇在吃東西。
我哦了一聲,加快腳步想想走回那個房間,顧明輝沉默的看着我,等我從他身邊走過去了,就緊跟上來。
我走進屋子,迎面就看到坐在桌前喝湯的潘薇,她好像吃的很專注,我走進來都沒看我,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食物上。
我看着潘薇,印象裡似乎沒見她對吃飯這事如此上心的樣子,挺陌生的感覺。
顧明輝走到我身邊,和我一起看着潘薇,他在我耳邊說,“來這裡之後,只要是吃東西,她就會這樣。你也坐吧,試試我的手藝……”
他說完就去給我盛湯。
我大大方方的坐下,坐在潘薇對面的位置。以前在潘家同桌吃飯時,我們姐妹也經常這麼對坐。
顧明輝把湯放在我面前,自己坐到潘薇身邊,人剛一坐穩,潘薇就把空碗推到他手邊,“再來一碗,這次比上回做的好吃。”
顧明輝原本癱着的臉孔,聽了潘薇這話後馬上變得和緩許多,他拿起潘薇的空碗,很快起身又去盛了一碗。
我盯着大顧看的心不在焉,心裡始終想着舒婉婉剛剛來的那通電話。
最近一次看見舒婉婉還是在嶽海,我以爲她還跟父親一起在那邊,沒想到她也回了姻緣山這邊,還因爲井錚受傷的事情找上門來質問我。
我嚥下嘴裡的南瓜奶油湯,勾起嘴角冷笑一下,笑完一擡眼就看到潘薇正看着我。
“潘茴,我媽上次住院那事,你是不是知道真相了。”潘薇突然問我。
我皺皺眉,想了一下才記起潘薇提起的那件事,那還是我剛從姻緣山剛回到懋江時的事。
潘薇怎麼會想到這個了。
“我是知道了,怎麼想起這事?”我回答潘薇時,瞥了眼一邊的顧明輝,發覺他正對着我微微搖頭。
似乎是讓我別說話的意思。
“我媽不是揹着爸爸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才搞成那樣,她是被人欺負了,我不想你誤會她。”潘薇忽然切換回了她過去的狀態,語氣沉靜的跟我解釋起邵桂芳的那件事。
我挺意外,沒料到自己來戒毒中心看她,會聊起這事。
潘薇說邵桂芳是被人欺負了,這個欺負是指的什麼,難道……我眯起眼睛,眼前又出現邵桂芳墜樓後倒在小區草坪上的那副樣子。
潘薇還不知道呢,不知道她現在也和我一樣,是個沒有媽媽的人。
我想到這些,下意識又去看看潘薇身邊的顧明輝,大顧也盯着我,見我看他,又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開始有些心煩,大顧既然不想我多話,那就趕緊想辦法讓潘薇別再往下問了啊,他光衝我搖頭,有什麼用。
這麼一想,我閉緊嘴巴決定暫時不再說話,等着看大顧到底有沒有什麼辦法。
那頭,潘薇和顧明輝也幾乎同時都沒了動靜,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氣氛漸漸變得有些怪異。
足足半分鐘後,大顧終於有了動作,我看着他把頭轉向潘薇張開嘴巴,正等着聽下文時,房間裡突然響起了手機來電的鈴聲,是英文歌曲。
顧明輝伸手從兜裡拿出手機,低頭看,是他的手機響。
這個插曲,倒是吸引了潘薇的注意力,我看着她全神貫注的盯着顧明輝,似乎暫時忘了等我的回答。
顧明輝這會兒也匆匆擡頭朝我瞄了眼,然後站起身接了手機,“是我,說吧。”
他說着,快步朝屋門口走去,看來這個電話是要揹着我和潘薇接聽。
我盯着大顧的背影,一個被我忽略掉的事情跳上心頭。我一直很好奇,潘薇是怎麼和這位業界大神認識的,又是怎麼……我一時間沒想到恰當的詞語,來描述大顧和潘薇之間的關係。
正晃神想着,已經走出門口的大顧,忽然提高音量說了一句,“怎麼這樣!少先生呢……好了,不用解釋了,我直接跟他講,掛了。”
說話聲戛然而止。
我瞪着門口,耳朵裡被大顧那句“少先生”塞得滿滿當當。
腦海裡鋪展開一幅畫面。
那是幾個月前的暴風驟雨裡,我被井錚從大水裡撈起來抱走的情景,那會他是消防員。
是我失而復得的愛人。
可現在,他是別人口中的少先生,是被重重迷霧包裹的看不透的男人。
他身上還多了一個新標籤,是我潘茴剛剛離婚的前夫。
門外走廊上,再次傳來顧明輝的講話聲,按他剛纔講的內容,這應該是打電話給井錚了。
我想着舒婉婉跟我說的現在誰也聯繫不上井錚,心裡竟然跟着緊張起來,豎起耳朵去聽大顧在講什麼。
“……少先生的手機怎麼關機了,還有什麼方式能聯繫上他,要馬上能找到那種。”
我聽着門外顧明輝的話,明白他是沒打通井錚的手機,又去找了其他人想辦法。
看來舒婉婉跟我說的是真的。
很快,再次聽到顧明輝的聲音,“他出什麼事了?”不知道他在問什麼人。
幾秒鐘後,顧明輝又說,“知道了。”
腳步聲響起,顧明輝很快走回房間裡,手上握着手機看向我,冷冷的跟我說,“你有什麼能馬上聯繫到井錚的辦法嗎,他手機打不通,也沒人能找到他。”
聽了他這話,潘薇慢慢轉頭也看着我,她有些蒼白的嘴脣往起一勾,對着我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顧不上去想潘薇幹嘛這麼對着我笑,腦子裡想的全是顧明輝剛剛問我的那句話。
我有什麼能聯繫上井錚的辦法嗎?我在心裡問自己,答案很快出來。
並沒有。
我衝着顧明輝搖頭,“沒有,我找他跟你們找他的方法一樣,沒什麼特殊的。”
顧明輝臉色不變,盯着我又看了一秒後,移開目光又去看潘薇,看了一秒後,我看到大顧的臉色,變了。
我下意識也跟着他的目光去看潘薇。
潘薇還在看着我笑。
莫名的,我心頭被這個笑容磕了一下,心口很快變得憋悶起來。
顧明輝已經走回到潘薇身邊,我看着他附身靠近潘薇,低聲問潘薇,“你答應我什麼都不做的,還是做了對嗎?”
我心跳猝然加快起來,抿脣看着潘薇,看着她漸漸斂起笑容,變回我熟悉的那個潘薇。
寒意從我腳底竄起來。
潘薇不再看我,擡眸瞧着她身邊的顧明輝,很嫵媚的擡起手,摸在了顧明輝的臉頰上。
我聽到潘薇對顧明輝說,“我是什麼都沒做啊,被你們關在這個鬼地方,我能做什麼?”
顧明輝呵的笑出一聲,什麼話都沒講,只是也擡手握住潘薇的纖細手腕,整個人保持一種看上去有些累的姿勢,不動了。
潘薇也不講話,配合着大顧的動作,也不動。
我看着他們兩個,自己的腦子飛快轉動,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