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旬,村裡已經有了點年味,去外打工的人也都陸陸續續趕回來,很多人家張羅着殺年豬。
年豬都要提前宰殺,過了小年可沒功夫殺它。一家殺豬,親戚朋友都要幫忙,院子裡熱熱鬧鬧,大夥吃頓熱乎的殺豬菜還能分一些豬肉,剩下的放在乾淨的缸裡凍上,剩的多的還能賣給村裡人。
二國家裡今兒也準備殺豬,把胡強請去掌刀,耗子和山子也跟去幫忙。殺豬放血、燒水褪毛,一頭豬被四個小子殺得利利索索,有山子和胡強在,大人們不需要伸手只負責灌血腸,把摘下來的冒熱氣的腸子翻洗乾淨,紮緊口接着把用水攪合好的豬血灌進去,下鍋先煮一遍即算完成。
胡強這邊再把豬半子分好,卸蹄子、下肘子、剔排骨,然後再換上二國來掌刀,一塊塊的豬肉割下來,二國提起一條好肉加一個豬心首先遞給胡強,這是村裡的規矩,對好屠子表示一點心意。接着他又割下一大條肉再次送給胡強,這是作爲朋友來幫忙的謝禮,兩樣都不能拒絕。胡強拎着兩塊肉一掂量,足有二十來斤,家裡過年都不用買肉了。
山子也分得了一條,耗子那份沒要,他家不開伙可以不要,一會在酒桌上多吃些就成。
二國家的大黑豬也夠肥,親戚朋友都送完,還有半扇豬肉在那沒動。這時候大夥該聚一堆吃殺豬菜,酸菜擱鍋裡燉着,最後把血腸和煮好的五花肉涮在鍋裡,噴香的‘酸菜血腸川白肉’正式出鍋!
豬下水再炒兩個菜,南北炕上兩桌人吃得滿頭大汗、熱鬧歡騰。
席間,胡強放下酒杯向二國問道:“二國哥,來年有沒有興趣跟兄弟幹?”
“跟你幹?”二國遲疑道:“我看你們人手不少,還需要我湊熱鬧麼?”
“咱那幾個都是愛玩的,喜歡在山裡採參,都不願在家裡守店。所以……”胡強小聲接着說道:“俺想讓你做個經理,明年幫俺操持莊稼院,兄弟不會虧待你。”
“俺能行麼?”二國還有點不自信。
“說你行就行,就當做是開飯店,想着法的招攬客人還不會麼?”耗子接過話茬,笑道:“不懂的去城裡飯莊學學,你要是捨不得農機廠,俺們也不勉強你。”
“這話咋說的?那農機廠我早幹夠夠的了。”二國思索片刻把心一橫,咬牙道:“我幹了!衝着強子,俺也得幹好!”
耗子調侃道:“瞅你那樣,讓你去當官,整的像逼你去上吊似的!”
見二國答應,胡強心情大好,張羅大傢伙舉杯慶祝。二國這人會辦事、會說話,心靈手巧學啥是啥,即使不懂的也會轉着法琢磨明白。雖然有個爛賭的缺點,但只要收斂一點,完全合乎胡強的要求,他心裡總算落實了一個人選。
……
從打二國家出來已經是晚上時候,胡強和山子都喝不少酒,耗子酒量小乾脆就沒喝。
三人走到路口剛要分開,迎面走來兩個人,近了一看,正是剛回沒兩天的孫大聖和終於找到組織的‘褲兜子’馮寶庫。
耗子見是這倆人,立時笑道:“哎呦,真是巧啊!大侄子和大外甥都來了,快給叔舅見禮。”
“少他嗎扯這套,耗子,你最招人煩知道不?”孫大聖罵罵咧咧又看向胡強,“聽說你們仨抖起來了,這他嗎什麼世道,小比崽子都能發家!”
耗子毫不動氣,不溫不火地說道:“你煩不煩我也是你舅舅,俺發財,你這些小輩該高興纔對,眼紅什麼?”
“我眼紅?”孫大聖覺得好笑,
“你們啊!別以爲賺點小錢兒就可以橫得瑟,到底是沒見過世面。你也別跟我勝臉,別把俺對你們的容忍當做你們放肆的資本。”
他又把對周勝利的話用了出來,他覺着這話到哪都適用,顯得有水平還很牛比,準備以此作爲口頭禪。
“呲!”胡強本不打算理他,此時禁不住冷笑道:“孫大聖,要裝比給我滾遠點,別他嗎不知道死活!”
“唉呀媽呀,嚇死我了!”孫大聖佯裝怕怕的樣子,接着拉下臉問道:“咋個意思,還要弄死我唄?”
胡強面色依然平靜,幽冷的目光掃視着身前二人。孫大聖還好些,馮寶庫忍不住向後蹭了兩步。
耗子感覺強子哥要動手,忙伸手拉扯下他的衣襟,上前一步笑道:“還不明白是咋個意思?俺強子哥的意思是,別把俺們對你的容忍當成你臭不要臉的資本!”
他把孫大聖的‘經典臺詞’稍作改動,又送回給他。
“別他嗎學我說話,自己有點創意行不?”
“我是你舅,這話是舅舅教你的。”
孫大聖有點着惱,“你少跟我倆裝大輩兒!”
耗子就是在故意氣他,“你老媽都管俺叫弟,你自己說我是不是你舅?”
“我……”孫大聖氣結,怒道:“我他嗎和你單挑!”
這小子沒氣糊塗,氣這樣還知道挑軟柿子捏,胡強和山子是他無法企及的存在,只有對付耗子有把握。他也不是想打架,只要耗子稍微示弱,他就坡下驢丟兩句面子話就走,絕不敢和胡強三人多做糾纏。
孫大聖是這麼想的,可對面耗子卻樂了,轉頭向胡強笑道:“哥你看見沒,這兩年都是你倆出風頭,外邊人都把我當蔫茄子,是個玩意都敢來叫號。今兒你倆都在這瞅着,我這當舅的要教訓教訓這混賬外甥!”
孫大聖一聽這話也來氣,心裡想的和耗子差不多,這他嗎總不在家,這些小崽子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這還得了!想到這,他高聲嚷道:“你倆聽見沒,這可是他自己說的,倆人單挑,勝負各聽天命,誰也不許幫閒打香香。”
爲了顯示公平,他還回頭向馮寶庫囑咐兩句,“不住幫忙啊,我就是被打死你也不許上來伸手。”
褲兜子急忙點頭向後退,心想着:‘鬼他嗎纔想幫你打香香,俺還沒活夠呢!’
胡強和耗子互相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輕笑着拉山子向後退兩步。他對耗子的底細最清楚,絲毫沒有擔心的樣子。
兩邊騰開地方,耗子看了眼對面的外甥,脫下大衣丟給了身後的山子,“山子給叔拿衣服,看叔怎麼讓他躺下的。”
山子結果大棉襖憨笑道:“嘿,耗子叔使勁揍他,揍出屎來。”
孫大聖鼻子差點氣歪,小體格不大,話說的倒挺大扯,還要把我揍躺下,簡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來吧!”他擺出一副輕鬆的架勢,絲毫不把耗子當回事。
“哼哼哼……”耗子奸笑兩聲向遠處的褲兜子叫道:“給叔數數,十個數讓勝子躺下。”
“去死吧你!”孫大聖氣得當先撲了上來,下面一腳上面一拳,勢要一個照面解決戰鬥……
“嘿嘿!”耗子輕笑着跳了一步,躲過下面踢來的大腳,緊接着一哈腰避過了上面的拳頭,小身子滴溜兒一轉,兩步串到孫大聖的身後。
‘我草,真他嗎靈巧!’孫大聖倆下落空,心裡咯噔一下,沒想到這小子這麼滑溜,再想回身去抓已經來不及了……
耗子躲過他拳頭之後身子就勢縱起,側面抓住了孫大聖剛燙過不久的捲髮,不等落地身體移轉過來,在空中面向孫大聖的後背,抓住他的頭髮向後拉,腳下同時蹬上他的後腰。
電光石火之間,動作一氣呵成,快到了極致!
孫大聖剛想轉身就感覺頭髮被死死抓住,鑽心的疼痛使他更加憤怒,想回過手將手打開,卻感到後腰被東西頂住,一股大力至上而來傳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
耗子的力氣倒不大,只是藉着空中的慣性再抓住頭髮、踩着他後腰,上拉下踹,一下將其拽倒在地!
“咕咚!”
孫大聖結實摔倒在地, 盆骨、脊骨、後腦勺,傳出一連串滋味不同的疼痛。尤其後腦勺磕得最狠,頭昏目眩一時半會啥也反應不過來。
耗子趁這機會騎到他身上,揮着小拳頭啪啪啪啪,連續五六拳都打在孫大聖口鼻之間,當時對方就鼻口穿血,看起來甚是悽慘!
“有十個數沒?”耗子拍拍手站起身,向遠處傻愣的馮寶庫問道,後者只張着大嘴吧目瞪口呆半天沒言語。全部過程不到八秒,單算孫大聖倒地的時間也就三四秒的事,這他嗎也太神奇了!
“耗子叔真能!”山子拿着大衣親手給耗子披上,挑起大拇哥由衷地讚歎。
“那必須地!”耗子此時趾高氣揚,真有一種揚眉吐氣之感又轉身指着孫大聖正經道:“回去你媽若是問,就說是舅打的。”
胡強走過來笑着拍了拍兄弟肩膀,沒有去看地上躺着的那位。
孫大聖此時緩過來一點,腦袋清楚些,但還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竟然被體格瘦小的耗子兩下‘秒殺’,這打擊太大了!但嘴角的血腥味和肉體傳來的疼痛都告訴他,這事已經真實的發生了……
“咱們走。”胡強看了眼地上的孫大聖,招呼兄弟家走。他能明白孫大聖的感受,老棍子被小混子撅折的滋味確實不好受,即使孫大聖算不上老棍子,也會有這種想法。
這樣的樣板故事經常發生,名氣越大,來撅棍兒的人越多,受挫後的打擊也愈大。
胡強心裡忽然生出一絲感慨,說不定將來的自己也會像孫大聖一樣,面色迷茫的躺在冰冷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