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盛敏銳的觀察到,雅也全身明顯的顫抖起來,眼神飄忽,不敢看橘佑介。
橘佑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摸了摸亂糟糟的髮髻,“我先去梳洗一下,你們再等等我。”
片刻之後,橘佑介穿戴一新,髮髻整整齊齊,鬍子也被修理了一下,終於符合他正二位官位的朝臣儀容。
很隨意的走到都子夫人身邊,盤坐下來。
向房中環視了一眼,見到真珠時,愣了一下,“這位是?”
“是我的朋友長平道長。”平原盛介紹說。
橘佑介恍然大悟,“哦哦,就是你在物語中提到那位大人啊,真了不起。”
凝望着真珠的面容讚歎道,“可惜可惜,假如我還有些時間的話,能爲這位美麗的小姐再畫幅畫就好了,人生總是會有些缺憾啊。”
緋子聽着這話覺得不吉利,急忙問:“父親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橘佑介向她笑了笑,神態豁達疏朗。
“長平道長恐怕已經看出來了吧。”
真珠看了看衆人的神情,橘佑介衝她點點頭,意思是說出來無礙,於是說道:“是。假如沒看錯的話,橘佑介大人已非活人。”
緋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住的搖頭:“怎麼會,不可能的。我父親他明明能吃能睡,肌膚有體溫,怎麼會說他死了呢?”
都子夫人紅了眼睛,將緋子拉住懷中抱住,小聲撫慰。
平原盛聲音暗啞,全身發抖,費勁了全身力氣才強忍住淚水,“老師?她看錯了,對吧?”
“似乎是有件寶物,護持着橘佑介大人的魂魄,讓他看上去與生人無異。”
“長平道長果然是高人啊。”橘佑介笑道。
“那麼,乘着大家都在,我就說出來吧。”
事情最早,要從橘佑介遺失的一幅畫說起。
在遠江國守府見過女兒和可愛的外孫們後,橘佑介心滿意足,一時興起,爲緋子和外孫畫了一幅畫像。
原本想帶回京城給妻子瞧瞧的,也好撫慰一下她的思念之情。結果,在坐船渡海的時候,他忍不住拿出畫來欣賞,卻被一陣風吹到海里去了。
那天,他不慎從山崖跌落到海里,只記得下墜前握着那塊有紅色原料的石頭。
等到他重新恢復意識,發現置身於一處奇妙的地方。
四周都是藍色。
不知此時是白天還是黑夜。
光線不知從何處發出的。
各種顏色漂亮的小魚游來游去,海草隨着水波搖曳,隨處可見綺麗的珊瑚。
試探着伸手去摸身邊的小魚,魚兒完全不怕人,從他的手心裡穿了過去。
這應該是在海底。
爲何沒有窒息的感覺,是因爲自己已經死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執念的關係,他的手中依然握着那塊石頭。
好可惜啊,他心中涌起無限的遺憾。
好不容易找到了心心念唸的紅色,好想用它來畫點什麼,結果就這麼死了。
真是不甘心啊。
“喂!你是新來的水鬼嗎?”身後忽然傳來這樣的聲音。
橘佑介回頭一看,一隻半人長的黑魚嘴巴一張一合的在說話。和普通黑魚不同,它的眼睛有一圈金色,顯得格外有靈氣。
他本來有點害怕,後來想想,反正自己已經死了,還怕一條會說話的魚麼。
就嘗試着和它搭話,“是、是吧,我自己也不清楚,怎麼就到了這裡。”
“新來的水鬼要去海神那裡報到,然後要遵守海神的命令才能在這片海域中生活哦。”
“是嗎?”
“來,我帶你去。”
“好的,多謝你了。”橘佑介說,“我第一次做鬼,什麼也不懂,請多多關照。”
“哈哈哈哈,你這老頭,說話真逗,還有能第二次做鬼的嗎?”
橘佑介一邊跟着大黑魚在水裡遊動,一邊好奇的觀察這海底的世界。
銘山大川的景色他見過不少,可是海底的景色他還沒見過。
或許是鬼的視角與人類有所區別,他在海底所見,並不是幽暗無光的地方,與在書籍筆錄中前人說的有所區別。
能感受到更多的光線,視界中更清晰,顏色更加絢爛。
真是一個美麗的世界啊。
沒過多久,大黑魚將他帶到了一個奇怪宮殿外。
通體爲白色。
下方是質地如玉的白色石壁,房樑柱子則是各色珊瑚,沒有屋頂,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半圓形透明的罩子。
有些小魚不小心撞到罩子上,會激起一小圈漣漪,被反彈回去。
應該是起防護作用的。
“果然海中不比人間,要什麼屋頂呢。”橘佑介朝上方看去,整個大海就是最好、最美麗的屋頂。
兩個長着大蝦頭的兵士在門口守衛,甲冑式樣和人間的很象。
“來龍宮幹什麼的?”看見他們後一人問道。
大黑魚點點頭,“這位是新來海域的水鬼,我帶他去報到。”
“嗯,進去吧。正好有一船遇難的水鬼都來報到啦,趕上一起登記,免得家宰大人總被打擾心情不好。”
放了兩人進去。
宮殿中有奇形怪狀的海中生物行走。
未曾見過的奇花異草被圍在白玉石階裡,讓橘佑介忍不住流連。
要是有紙筆就好了。
好想將眼前這一切都畫下來。
黑魚帶着他熟練的七拐八拐,穿過重重大門,大概是到了西側殿的位置。
前方有一隊人在緩緩前移。
“去排隊吧,我就送到這兒。如果能被家宰看中,在龍宮找份工作就最好啦。不然在這片大海沒人照應,可能會生活得很辛苦呢。”大黑魚說。
“謝謝你的幫助啊。”橘佑介向對方鞠躬行禮。
大黑魚點了點頭,尾巴一擺,向外游去。
這位家宰外形是個白髮老人,拖着一條五彩斑斕的蛇尾。
或許是真的上了年紀眼睛有些老花,寫幾個字就將紙張拿遠一點,登記的速度很慢。
排隊的水鬼們不敢抱怨,反正也不知道該幹什麼事,又不飢不渴的,就慢慢等着唄。
隊伍漸漸向前挪動。
橘佑介的位置離那位家宰已經不遠了,好奇的探出頭去,看他是登記些什麼內容。
“會做木工嗎?”
“會蓋房子嗎?”
“力氣大不大?”
“打過仗嗎?”
“以前幹過農活嗎?
不問生前地位高低,不問識文斷字,越聽前面的談話,橘佑介就越沮喪,自己好像一無是處啊。
聽見有人在隊伍中小聲說道,“聽說如果挑不上就會被打發去打掃海溝。”
“就挖挖土而已,也沒什麼關係吧。”
“你知道什麼,海溝就是海中的墳場,聽說那些屍骸又臭又髒,那種半融腐化的肉塊搬動的時候,弄得到處都是……”
橘佑介一陣惡寒,心中暗暗祈禱,千萬不要落到打掃海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