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時就沿着牆壁癱軟倒地。
“哈。”“哈。”“哈。”
他竭盡全力想要呼吸,但那一絲空氣怎麼都吸不到肺裡,胸腔彷彿要爆裂開來。
遊商提着燈籠,慢悠悠的走近,朝他臉上照了照:“誒,客人,這是怎麼了?”
長崎誠人已經憋得滿臉紫紅,說不出話來。
遊商掏出賬簿,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大驚失色道:“誒呀,忘了告訴您,您的壽命已經被全部賣完了,所以,你要死了啊!”
長崎呼哧呼哧的喘息着,掙扎從懷裡掏出那個裝滿銀幣的口袋:“我……買,買……”
“十分抱歉啊,客人,人類的壽命是很寶貴的,用金錢可是無法從我這買到的喲!”
長崎面露懇求之色:“買……買……”
遊商帶着笑容,就那麼站在他上方靜靜的看着他。
昏暗的燈籠光中,長崎第一次對此人產生了恐懼。
明明是相當平凡的面孔。
此時看去,靜謐而悠遠,既非男性,也非女性,宛如神靈的無性之美。
“嗬……”長崎喉嚨中發出響聲,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眼中失去光芒,握住錢袋的手栽倒下去。
遊商蹲下身子,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掰開,將那個錢袋取出放入自己的懷裡。
然後拎起燈籠,“對了,還有個地方得去拜訪一下。”他喃喃自語道。
隨即身影漸漸消散在小巷中。
過了沒多久,兩個男子來到小巷。
是同樣在賭場玩了一天,已經輸光了的猴子和鳥窩。
一直未出賭場大門,還不知道遊商已經宣佈將要離開的消息。
原本也是想來找遊商交易的。
到了這黑漆漆的小巷口,猴子一腳,絆在什麼硬硬的東西上,差點摔了一跤。
幸虧旁邊的鳥窩扶了一下。
“誰他嗎亂丟垃圾!”他張口罵道。
回身看到地下黑糊糊一團,覺得不對勁,“這好像是躺着一個人呀?”
他從懷中掏出火鐮,膽顫心驚和鳥窩一起湊近細看。
“咔嚓!”
“咔嚓!”
星星點點的火光間,他們看見了那人的臉。
長崎圓睜着雙眼,五官猙獰,已是個死人。
“啊啊啊——”
四周歸於黑暗。
……
彷彿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平原盛從睡夢中突然清醒過來。
室外仍然是黑夜。
四下裡靜謐無聲,只有偶爾路過的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院中的樹影投映在紙障上。
輕輕搖曳,宛如中國的水墨畫。
房間中的紙燭還未燃盡,根據長度來推算,此時大概是寅時初的樣子。
“平原盛大人。”
那聲音又響了一聲。
原來沒有聽錯,真的有人在叫我啊。
他從迷迷糊糊的狀態中忽然打了一個激靈,完全清醒。
如此深夜,有異樣的聲音在外呼喚你的名字。
一時間,想起了不少毛骨悚然的怪談故事。
窗外突然出現了一點火光。
“平原盛大人。”
平原盛只着白色的寢衣,披散着頭髮,從被褥中起身。
猶豫了半晌,他鼓足勇氣,拉開了窗戶。
庭院中站着一位提着燈籠的人。
揹着竹筐,笑容滿面。
是白天拜訪的那位妖魔!
平原盛幾乎沒尖叫出來,手指拉着窗板顫抖,不斷髮出輕微的“啪啪”聲。
要鎮定,要鎮定,即使要被取走性命,也不能做出有失風範的事!
“您不是說將於明早出發嗎……深夜來此,有何貴幹?”
“哦,我是特地來送這個的。”
“什麼?”
平原盛見院中的遊商輕輕一擡手,有個什麼小東西緩緩朝他飛過來。
他忍不住好奇之心,攤開手掌,那物就乖巧的落入手中。
是一枚銅錢。
和正常流通使用的錢幣不同,上面沒有任何花紋,只有光滑的鏡面。
呈現出黃澄澄銅的本色。
“這是?”
“這是信物。假如你有想交易的東西,握着這枚銅錢呼喚我,那麼我無論在何處,都會應約而來的。”
平原盛頓時覺得手中這枚銅錢燙手得很,“我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並沒有什麼想交易的東西,請收回去吧。”
“呵呵呵,”遊商發出輕笑聲:“大人,您的人生還漫長得很,怎麼知道將來的事會不會有所改變呢?大人您雖然遊離於朝政之外,但是畢竟身爲臣子,或許有一天,您會有迫切需要這種非人類力量的一天呢。”
“屆時,我會給你算個非常優惠的價錢的。”
平原盛沉默了,他合攏了掌心,將銅錢攥在手裡。
當他再度擡頭時,院中的人影已經消失了。
清晨時,頭頂不時響起鳥兒婉轉的鳴叫。
唐坊尚未開市,街道上行人稀少,四下靜悄悄的。
真珠、樹海、平原盛已經如約站在唐坊城外等候。
不多時,他們面前大約五步遠的地方,出現了一道黑煙。
漸漸凝結成實體。
那位眯眯眼的遊商,揹着竹筐,衣着樸實的出現在衆人面前。
“感謝諸位相送,希望日後我們還會有再見的機會。”
樹海沉聲道:“不必了,我還是覺得永遠不要再見得好。”
“呵呵呵,我的一生太過漫長了。”遊商緩緩說道:“不知何時起,亦不知將何時終。不指望能結交一兩位朋友,能夠時不時見到一些熟面孔,對我來說,已經是很驚喜的事了。”
向他們微微點頭致意,“希望諸位活得更長久一點哦。”
隨即轉身,向城外走去。
三人目視着這位奇特的遊商身影逐漸變小,消失於地平線。
真珠長舒了一口氣,“總算走了。”
她與樹海走出了幾步之後,發現平原盛待在原地並沒有跟上來,而是看着遠處發呆。
“平原盛!”
他回過神來,溫柔的笑道:“是,來了。”
“剛纔在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在想,今天的早飯是什麼呀。”
……
遊商漫步於官道上。
清晨涼爽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
他的本體並不喜歡太陽,這種程度的陽光雖然對他造成不了傷害,肌膚上卻有輕微的刺痛感。
對於這種痛楚,他甘之若飴。
會有活着的感覺。
眼前所見的景色,這山川河流,草木人物,或許過個幾年,幾十年幾百年,終將不復存在,只有日月星辰亙古不變。
遠處來了兩個人影。
與遊商行走的方向是相對而行。
漸漸越來越近。
可以看清,是一名三十多歲的女人,牽着一個大概四、五歲的男童。
蓬頭垢首,衣着洗得已看不出原色,頭上無一絲髮飾,大小兩人都是面色蠟黃,顯得營養不良的樣子。
大概是走得太累了,男童拉了拉母親衣袖,小小聲的撒嬌,伸手向母親索抱。
女人自己也沒什麼力氣,但走了這麼遠的路,自己都疲累不堪,孩子忍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咬了咬牙,蹲了下去,讓孩子趴上自己單薄的脊背。
站起身子時,已有些搖晃,她喘了口氣,艱難的邁步向前。
沒走多久,一擡頭,與遊商正好面對面。
女人驚疑的看着他,“您是……”
遊商對她微微點頭致意。
“恭喜了,夫人,從此您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開始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對了,”遊商從懷中掏出那個裝滿銀幣的錢袋,“這是您丈夫寄放在我這裡的錢,理應交給身爲遺屬的您處理。”
女人顫抖着手接過了錢袋。
打開朝裡看了一眼,吃驚的看着眼前的遊商:“您……”
“用這筆錢好好生活吧。那麼,我先告辭了,祝您和貴公子未來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