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來就這麼煽情？”楚曦心裡像被人重重地撓了一下，止不住地瘙癢，他調侃了歐陽一句後又肅容道：“我還以爲等不到這句話了。”
“怎麼會。”歐陽一本正經地說着讓他寬心的話：“如果你想聽，我隨時可以說給你聽。”
“哈哈。”楚曦笑了，“如果你對我說上一整天的我愛你，那我這一天就會幸福到發暈，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歐陽抿脣笑着不說話，心裡同樣也是喜悅的。她不知道偶爾的煽情竟會起到這樣的效果，看來以後表白的話還是要多說，好讓他高興。
歐陽醒過來之後身體恢復的速度很快，楚曦在醫院裡又陪了她十天，最終撐不住疫情的壓力，只好先回公司了。
在歐陽病重的這幾天裡，新病毒的肆虐已經發展到了不可控的程度。a市所有醫院病房全部飽和，醫療設施和器材全面告急，而奮戰在抗病毒第一線的醫護人員大批量減員，他們是接觸病毒最多的人羣，截止到病毒全面爆發的第一個月底，全國已經有七百多位醫護人員永遠倒在了沒有硝煙的戰場。
作爲病毒的重災區，a市周邊的農村的感染現象尤爲嚴重。他們人數衆多，卻無法得到有效的救治，整個村子幾乎絕戶。醫護人員從村子中全面撤離了出去，每家每戶的牀上都躺着因感染病毒而不治身亡的病人，甚至沒有人敢去收屍，一時間整個a市被死亡的陰雲籠罩。
剛剛逃過死劫的歐陽聽到這樣的消息，劫後重生的喜悅全被沖淡。
她是幸運的一員，她熬過了病痛的折磨，並且接受到了最好的治療。可是有更多的普通人沒有這樣的待遇，他們的家庭支離破碎了。
正是因爲親身經歷過與親人愛人分別的痛苦，歐陽才知道這有多麼的殘酷。而這場災難的製造者midas，此刻說不定正在地獄裡抱胸看好戲。
在醫院裡又住了半個月，歐陽親眼看着照顧她的護士換了一個又一個。年紀越換越小，最後眉眼青澀得明顯是在讀的學生。
“你好，”又一次換藥的時候，歐陽叫住了小護士，“你還是在讀的學生吧？跑到重症監護區來風險太大，你還是先去普通病房實習比較好。”
年輕的護士小姐聽到歐陽的話轉過身來，她眼底滿是疲倦，眼神卻堅定：“歐陽小姐，您可能不知道，現在醫院裡重症監護區的好多都是從學校裡自願招上來的學生。您隔壁過去兩個病房裡，正躺着前幾天照顧您的護士長，感染病毒的醫生護士太多了，如果我們不來重症監護區，那病人怎麼辦？”
歐陽真的不知道事態已經嚴峻到這個地步，醫療衛生隊伍減員到需要資歷尚且不夠的學生頂上來的地步，那在疾病面前缺乏自我保護力的學生倒下也只是短時間內的事情。再找不到辦法來遏制病毒的話，醫院很快就會變成無人施救的死亡集中地。
她光是在腦海中想象了一番這樣的情景，就再也無法平靜下來！那樣的世界病毒肆虐，遍地橫屍，萬業蕭條，究竟與末世何異？人們無法在病毒的傳播中生存下來，當病毒傳播到世界上每一個角落之後，大地上將再無生氣。
“歐陽小姐，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去忙了。”護士小姐匆匆打了個招呼轉身出去。
歐陽用滿懷擔憂地目送着她離開，她不知道這個稚嫩的學生還能撐多久。她有太多不規範的操作，樣樣都讓她面臨着被病毒感染的風險，有這樣一腔熱誠固然值得敬佩，可是她的舉動無異於以命換命。甚至……她自己倒下了，也可能救不活一個病人。
歐陽想到這裡再也不能安心地養病了。
“楚總，歐總監什麼時候能回來？”楚曦這兩天在公司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問題，耳朵快被磨出繭子。他知道公司的研發迫切地需要歐陽，可是歐陽的身體還未恢復。
他同樣盼望歐陽可以回來和他並肩作戰，可是他擔心以歐陽現在的狀況回來工作力不從心。此外，公司此刻還面臨着另一個大問題。
“楚曦，我想你應該是個懂得顧全大局的人。”
這不是不是他第一次和衛生部的人見面，洽談疫苗開發事宜了。
“以你們公司的科研能力，很難在短期內取得突破性成果。不如把你們前期研究的數據公開出來，我們會集結全國最頂尖的團隊協作開發疫苗。一旦取得進展，不需要通過新藥審批，立刻上市。”
“好不容易從美國邀請到cris教授，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疫情當前，只讓cris教授爲你們楚氏醫藥服務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希望你勸說cris教授，讓他統籌病毒疫苗開發工作。”
在提出了公開研發數據的無禮要求後，對方甚至提出了更加過分的要求。如果是站在挽救疫情的立場上，楚曦很樂意爲這些事情奔走，可實際上一旦涉及商業化，事情往往沒有那麼簡單。
楚氏醫藥一旦答應了對方的要求，以楚氏的實力在疫苗開發工作中不能佔據主導地位，這就意味着他們前期的投入完全是在爲他人做嫁衣。衛生部的一點微薄補償根本不能彌補他們前期的投入，而他們的競爭對手上川株式會社也多方施壓，讓楚氏揹負了沉重的輿論壓力，想要以巧取豪奪的方式竊取他們前期的科研成果。
這段時間楚曦可謂焦頭爛額，公司上下大小事情都指着他抉擇，上川株式會社那邊還不時給他使個絆子。楚曦試圖和衛生部力爭讓楚氏在疫苗開發中佔據主導，卻總是被多方勢力掣肘。這麼一塊肥肉多少人都盯着，誰都不願被別人搶了先。
“楚總。”楚曦剛和衛生部的人爭得面紅耳赤地出來，閔湄就匆匆迎了上來，“公司市場部、銷售部的人都罷工了，他們死也不肯出入醫院。其他各部門的人也申請休假，他們說很多公司都暫時停業了，要求繼續上班是對他們生命健康安全不負責。”
楚曦將手中的文件甩給閔湄，“除了研發部，其餘人想在家待着都隨他們！”他皺眉考慮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記得讓他們的手機保持暢通，回家待着不意味着不幹活，現在情勢這麼嚴峻，誰還有休假的餘地？”
“是，楚總！”閔湄皺眉猶豫了一下，又問道：“cris教授那裡怎麼辦？您要去勸說嗎？”
楚氏的窘境閔湄也知情，如果沒有楚老爺子這個硬後臺，值此羣狼環伺的時刻，楚氏醫藥早就被吞了。正是因爲楚老爺子在那裡鎮着，a市上頭的人才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非常時期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着，異常敏感，只要有一件事情打破了現在的平衡，情形就可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楚曦思量了一會兒才道：“cris教授那裡緩緩，我實在沒臉向他開這個口。”
兩人快步走到停車上，驅車往公司駛去。a市的主幹道上從來都沒有這麼通暢過，除了基本的紅綠燈外，他們幾乎是一路開到底。楚曦看到街道兩邊繁華商區全部關門歇業，連行人都很少，偶爾見到幾個人還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行色匆匆。
楚曦看到這一幕心中更加煩悶，他不想自己成爲拖延疫情控制的罪人，但是就這麼按照他們設的套子往裡鑽，他怎麼都不能甘心。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楚曦也舉棋不定了。
他們回到公司的時候，一樓大廳裡空空蕩蕩，連個人影子都見不到。人人都是惜命的，這當口上沒人會爲了那幾千塊錢的工資，還一趟一趟地冒着生命危險往公司裡跑。
楚曦一行趕往實驗室，他準備去關注一下疫苗研發的進程，不成想剛推門進去就差點和一個人迎面撞上。
“歐陽？你怎麼會在這裡！”楚曦在確定不是自己眼花之後，他把歐陽拉到一邊問她，“身體恢復了嗎你就來公司？”
歐陽摘下自己的實驗手套，示意楚曦情緒不要急躁：“我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聽說很多人都因爲無法受到救治而死亡，我實在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繼續在醫院待下去。”
歐陽捲起袖口，將自己的手腕遞到楚曦的眼皮底下，“你看，我的表皮肌膚已經完全恢復正常，腎臟功能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只要稍微注意點就沒問題。我的血液檢查報告也出來了，血液內的病毒數量少可以忽略不計。”
楚曦只是遲疑了片刻就點了點頭，沒有再勸說。他相信歐陽的判斷，也相信歐陽絕對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她不會忍心讓他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的。
“既然這樣，那就儘快投入工作吧。”楚曦把桑梓榆叫到歐陽跟前，“這段時間的工作都是桑梓榆負責，歐陽你和他快速接洽一下。”
歐陽微微點頭，視線在實驗室裡掃視了一圈，明明她纔是大病初癒的那個，可是放眼望去，她竟然是實驗室裡精神狀態最好的人。從桑梓榆到普通的研究員，每個人都頂着重重的黑眼圈，臉色疲憊。他們雖然困怠至極，卻都低頭忙着手頭的事情，無一人有怨言。
歐陽找了一圈沒有看到cris的身影，只好開口朝桑梓榆問道：“cris人呢？怎麼沒有瞧見他？”
歐陽的問題恰也是楚曦想問的。
“cris？”桑梓榆撓頭想了想，“似乎是接到了一通電話，上川株式會社那邊的人把他請過去了。”